攤上這樣善於變臉的「敵人」,真不知是福是禍。
【1】
4月4日,美國政府發布了加征關稅的商品清單,將對中國出口的1333項約500億美元的商品加征25%的關稅,主要涉及信息和通信技術、航空航天、機器人、醫藥、機械等行業。中方隨即做出回應,對原產於美國的大豆、汽車、化工品等14類106項商品加征25%的關稅。
中美貿易衝突進一步升級,美股各指數隨即下跌,所涉行業的精英階層也紛紛向特朗普政府開炮。
仿佛是為了安撫各方情緒,特朗普隨即發布推特稱:「我們沒有和中國打貿易戰,這場戰爭多年前就被當時代表美國的那些愚蠢無能的人打輸了。現在我們一年有5000億美元的貿易逆差,另有3000億美元智慧財產權被竊。我們不能讓這一切繼續!」
咄咄逼人、大舉徵稅,卻稱「沒有打貿易戰」,特朗普到底是幾個意思?
推文發出後,有輿論分析認為:中方的強硬態度和迅速反制出乎特朗普政府的意料,直到現在,中美雙方仍試圖就雙邊貿易展開談判,以實現新的動態平衡,而不是兩敗俱傷的貿易戰。特朗普的發聲,有可能是為後續的緩和行動做鋪墊。
但事實證明,這些輿論想多了。特朗普的腦子裡沒有讓步,只有變本加厲。
一天後,美國當地時間5日晚間,在白宮發布的一份聲明中,特朗普要求美國貿易代表考慮對中國「追加1000億美元的關稅」。
他在聲明中稱:「考慮到中國不公平的反擊,我已指示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USTR)考慮,在301條款下追加1000億美元關稅($100 billion of additional tariffs)是否適當,以及如果適當,對追加關稅的商品進行確認。」
收稅千億美元是什麼概念?消息一出,全球輿論譁然。白宮官員隨即出面,更正特朗普的錯誤:聲明中的1000億美元,指的是被追加關稅的進口商品總價值,而不是徵稅的稅額。
語法錯誤或是概念錯誤並不重要,特朗普已經鐵了心要和中國開戰。
當天早些時候,他還乾了另一件奪人眼球的事情。在維吉尼亞州的一場會議上,特朗普原本要陳述共和黨減稅政策,但他看了眼稿子,稱「這個太無聊了」,隨即扔掉稿件,並將話題強行轉移到了移民問題上。
無論是「推特治國」還是更改會議主旨,諸多事情表明,特朗普是個「隨性」且讓人琢磨不透的人。就任美國總統後,他經常有自我打臉的行為和言論,且對此毫不在意;而在一些外界認為「隨口說說」的關鍵問題,比如大減稅、邊境牆上,他卻以強硬的手段逐一兌現了競選時的承諾。
他曾多次在公開場合稱「我愛中國」,他的外孫女會唱中文歌,訪華時友好得像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但是一轉眼,他又針對中國冷嘲熱諷,處處針對,且最終亮出了「一定要搞死你」的獠牙。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美國總統的身份,註定了特朗普的行為包含著深意和大局考量,但早年經商的事跡,卻能充分展現特朗普的兩面三刀的個性與行為準則。
【2】
1990年代初,美國房地產蕭條,特朗普債台高築,旗下公司申請破產,債權人拉走他的飛機和遊艇,政府還規定他每餐不能超過10美元的消費。
很多被特朗普用破產保護這種「惡劣交易」傷害到的合作夥伴,對他恨之入骨,提到他就破口大罵,現實中避之不及。
早先形勢大好時,特朗普曾於曼哈頓買下的一塊77英畝的黃金土地,蕭條期,這塊地成了燙手山芋。他不但無力開發,甚至連買地的利息都付不起,於是著急忙慌地尋找著下家,指著出手解套。
兜兜轉轉中,這件事漂洋過海,被香港瑞安集團主席羅康瑞,以及新世界集團第二代掌門人鄭家純知道了。
羅康瑞和鄭家純看上了這個項目,特朗普口中「我曾搞定中國人,狠賺一大筆」的故事也因此發生。只不過,實際的情況與他吹噓的,是完全不同的版本。
《紐約時報》曾披露:為了「解套」,特朗普相當隱忍、謙卑,甚至處處委屈求全。
特朗普不喜長途跋涉,也擔心到香港打客場會更處下風,但接到羅、鄭二人「到香港談吧」的消息,他還是第一時間坐上了飛機。
羅康瑞和鄭家純邀請特朗普一起打高爾夫,告知每洞球的賭注會超過1000美元時,特朗普當時就懵逼了。最終求低告饒來了幾把100美元每洞的,但還是輸多贏少,讓已經每餐不能超過10美元的他來了個大出血。
後來,羅康瑞回憶到此,還特意給特朗普留了個面子,說他球打得不錯,可能是倒時差壞了發揮。
給人抬轎子,不抽人凳子,是羅、鄭兩人的哲學,也是中國人的普遍行事準則,但特朗普顯然不領情。
【3】
商談期間,特朗普被邀請到鄭家去吃飯,一進門,他就在想怎麼儘快閃人。因為,「他不喜歡那天的菜,也不會用筷子」,席間還出了不少洋相。
陪特朗普前往的副總裁回憶,席間,羅康瑞和鄭家純提議搞盤喝酒比賽,不能喝的特朗普好說歹說躲掉了,算是此行不多得的一個勝利。
最終,羅康瑞和鄭家純把項目盤了下來。合作方案是,他們幫特朗普收拾掉項目的爛攤子然後獨立搞開發,特朗普什麼都不用管,便可分30%的利潤。
坐著就能賺30%利潤,還能解眼前之危,中國人可謂相當厚道了。特朗普趕緊簽字畫押,把舞台交給了中國人。
羅康瑞和鄭家純的這筆買賣,做得無可挑剔。
到2005年,他們決定把項目賣掉時,樓盤價格已上漲到17.6億美元,刷新了紐約地產交易的好幾項紀錄,特朗普因此大攬數億美元利潤。
而再過幾年的發展更證明,羅康瑞和鄭家純賣出的時間也無比精準。
眾所周知,07年開始,美國地產劇烈下滑,他們05年拋出,是相當成功的高位逃頂。
但令羅康瑞和鄭家純震驚、憤怒且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特朗普不但對他們當初拯救他於破產邊緣,又讓他坐享其成這麼大一筆利潤毫無感恩,相反還出爾反爾,翻臉不認人,把他們告上法庭。
特朗普的訴訟理由是:中國人把項目賣便宜了,如果讓我賣,會賺更多!他的要求是:請法官判中國人,賠我10億美元的損失!
特朗普或許忘了,當初他是怎麼把公司搞到瀕臨破產的,而羅、鄭二人也明白了,為什麼特朗普此前的合作夥伴,會對他避之如蛇蠍。
當初幫你還債,救你的命,現在還為你掙到這麼大一筆,誰料你是翻臉不認人、忘恩負義的混蛋一個!
羅康瑞和鄭家純嘴上沒這麼說,心裡一定這麼想過特朗普,但事已至此,他們也不再對指望特朗普講規矩抱天真幻想。兩人一商量,立即達成共識:跟他干,別讓他以為我們中國人是好欺負的。
這一干,就是4年多,1000多天的千迴百轉。
【4】
你不是要打官司嗎?陪你打!
4年多下來,羅康瑞和鄭家純的律師團,光是各種書面材料就折騰了將近17萬頁。
你不是說這個買賣不划算,還不按這個結帳嗎?
那我們乾脆用這個收益繼續投資。就在特朗普起訴期間,羅康瑞和鄭家純直接把賣樓的收益再投資,趁低買了美國銀行在舊金山和紐約的房產。
最終,法庭的裁決是,特朗普無理取鬧,違反契約精神,起訴不予支持。而且還同時裁定,特朗普原本可以早早結算的30%收益,必須跟已經投資的美國銀行大樓一起捆綁,要到2044年才能結清。
糾纏4年多,特朗普最終完敗。
不但完敗,還賠了夫人又折兵,後來他「吹噓自己搞定中國人」時,《紐約時報》隨即用露骨的寫法重現了這個故事,令輿論大跌眼鏡。
不過,對此,特朗普或許並不在乎。
羅康瑞在這個項目的權益,早已賣給鄭家純,但他對這段經歷記憶猶新。
後來,特朗普又通過記者向他們示好:「如果你能跟羅先生和鄭先生說上話,請轉告他們,我唐納德•特朗普非常尊重他們,好嗎?」而官司之前,在一次羅康瑞出席的國際會議中,台上演講的特朗普也曾公開感謝羅康瑞是「救了我命的人」。
但羅康瑞對特朗普的印象,依然是非常之不好。
「這樣一個人如果當總統,那真是……」美國大選期間,羅康瑞欲言又止地說道。
有人辯護說,特朗普當時是商人,所以這樣做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羅康瑞顯然不滿這個說法背後的潛台詞,「商人也該有誠信、道德、講點情義,但他就是那樣的人。」說完,臉上掠過藏不住的鄙視。
【5】
特朗普如願成了美國的總統,因為他沒有靠精英階層或是誠信、道德來包裝自己。
作為皇后區地產二代,特朗普用幾十年的時間試圖融入曼哈頓的上流階層,但最終換來的卻是精英分子和意見領袖的嘲笑和鄙視。
最終,特朗普想通了,他開始轉型藍領之友、平民衛士。他將自己塑造成一個精通各行的專家,一個語出驚人的公眾人物,一個艷俗、褒貶不一卻令人印象深刻的商界偶像。
他在各種報紙和電視節目上口出驚人,抨擊各類經濟和政府行為。為了贏得白人的好感,特朗普還常常發表煽動種族情緒的言論,包括:
「中國的出口業,聽好了!你們這些狗娘養的,我們要給你收25%的進口稅。」
「我們應該把美國的伊斯蘭教徒,跟在二次大戰時我們對日本僑民一樣處理,就是全部關起來集中管理。」
「我只讓頭戴猶太小帽的矮子幫我數錢。」
「黑人血液里就是有懶蟲。」
「當墨西哥送人來美國的時候,他們不是送好人來,他們送有問題的來……他們帶進毒品,他們帶進犯罪,他們是強姦犯……」
如今,他不再發表類似言論,但卻將之變成了「現實」。過程中,他收穫了來自全球的罵名,但獲得了美國除精英階層外大部分人的支持——最新的民調顯示,特朗普的支持率已經超過五成。
3月底,白宮顧問納瓦羅在接受採訪時說:「在我看來,中國肆無忌憚地公布了『中國製造2025』計劃,相當於向其他國家宣布:我們將主導未來所有的新興行業,你們的經濟根本沒什麼未來了。」
特朗普和他的智囊團,顯然已下定決心,要把中國按在世界工廠的位置上,繼續做好廉價輸出的「本職工作」,「讓美國通過蠻狠、侵略式的方式再次偉大」。
攤上這樣善於變臉的「敵人」,真不知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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