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疍民」,以船為家、逐水而居,被稱為「水上的吉普賽人」。歲月流轉,越來越多的疍家人上岸後消失在茫茫人海,一艘艘疍家艇載著漁歌漸行漸遠……
最後的疍民
什麼是「疍民」?參照文獻資料里的定義,「疍民」是水上居民的舊稱,指傳統上沒有土地、以船為家,逐水而居,主要從事捕魚和水運的群體。他們主要分布在廣東、廣西、福建沿海一帶和港澳等地,以廣東各地居多。
清晨三點鐘,佛山市三水區大塘圩的河面上仍黑漆漆一片,六十八歲的陳伯和陳婆婆早早地起了床。南方的初冬,氣溫降到了十幾度。搓搓凍得僵硬的雙手,他們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直到中午時分,小艇靠岸,網籠里滿載著新鮮打來的魚。兩人把艇停泊在河岸邊,默默等待客人來選購。
十三公里外,三水區北江邊上的林伯拎著一袋活蝦,通過用竹竿搭成的便橋,從小艇走到沙岸上,準備回家吃午飯。
頭髮斑白,六十四歲的他和陳伯一樣,每天凌晨開始勞作。這天,林伯打來新鮮的魚蝦,趕在早市上叫賣。「現在都是用網籠捉蝦了,隨後天氣冷了,秋收冬藏,蝦逐漸也會少了。」
林伯和陳伯都曾是地地道道的水上居民:居無定所、終日漂泊。艇,既是他們的生產勞動工具;又是他們的棲身之所,因此水上居民的「疍家艇」又被稱為「連體船」或「連家船」。
早在一千五百多年前的東晉,就有對疍民的記載。更確切的記錄要追溯到北宋時期,《太平寰宇記》卷一五七記載:「蜑戶,縣所管,生在江海,居多舟船。隨潮往來,捕魚為業,若居平陸,亡即多,似江東白水郎業。」
自古時起,疍民不受岸上人待見,根據《中國名城掌故叢書深圳掌故》中記載,「疍」或「蜑」本身就是一種帶有歧視意義的稱呼,廣東人認為「疍」字寓意「無出頭之日」。
直到新中國成立後才一律改成「水上居民」,據可查的資料,1951年,廣東省政府明令取消侮辱水上人家為「疍家」的稱呼。在省政府的明令禁止下,「疍民」的稱呼在建國初期的公文里一度消失,內河疍民被稱為「水上居民」或「水上人家」,沿海疍民則稱為漁民。水上人在法律上才開始被承認其與陸上居民平等的權利和地位,並在政策上得到一定的保護與照顧。
對於老一輩的水上居民來說,海,或者說水,是他們所有幸福與苦難的源泉。即使如今,他們幾乎都已經轉變成在陸地上定居的漁民,亦是如此。
談起打魚,林伯緊鎖起眉頭,「現在值錢的魚一年比一年少了,像水魚、白鱔這種,更不要說撻沙,(它們)已經消失了。」
更讓他憂慮的是,生態逐年的惡化,河水污染、電魚、毒魚等現象頻頻出現。很多工廠在近幾十年來如雨後春筍般建立起來,工業廢水不斷增多。有一些工廠甚至會在夜裡偷排未經處理的污水,「我也不知道排出來的是什麼東西,散發著一陣陣惡臭,好難頂。」
林伯說這話時,不遠處的沙岸上,塑料包裝袋四處散落,一條遺棄在岸上的魚被太陽蒸乾了水分,在眼眶處留下了一個深邃的洞。
「上岸了」
林伯很早就「上岸」了。上岸,指水上居民在陸地上有了相對穩定的住處。有學者分析,從「疍民」到漁民的演變就是以上岸為界限。「疍民」上岸後還從事漁業工作的話,就成了漁民。
1966至1980年佛山市三水縣政府響應中央號召,撥出專款和物資,劃定用地,幫助水上居民上岸定居,扶持投資61萬多元,使得大部分水上居民上岸居住,林伯也是在這個時候在陸地上建了房子。
「上岸」後林伯仍堅守老本行。年輕時他曾遠到高要附近水域打魚,上了年紀後沒跑那麼遠,現在多活躍在附近的舒原窖、木原(粵語音譯)等地。收入、工作時間均不固定,「每天打魚情況可觀一點收入有兩百來塊,運氣不好的時候,幾十塊都沒有。實際上,除去工具損耗、燃油花費,大概只有七成的利潤」。天氣不好,林伯不會出船,要是天氣允許的話,能工作多久就多久。
生活充滿的不確定性,就像靠在江邊的林伯的兩隻小木艇,隨著浪潮湧動。兩隻深褐色的小木艇陪伴了林伯27年,林伯把它稱作「飯碗」。每年初冬,隨著廣東雨水逐漸減少,氣候變得乾燥,趁著萬里無雲、陽光普照間,林伯就會把艇推上岸,塗上油,曬乾,好好保養一番。
恰逢周日,林伯的兩個女兒帶著丈夫和各自孩子回到了水上新村七巷的娘家。兩層的平房,客廳處恰能擺下一張摺疊的桌子,林婆婆燒好了飯,女兒們在回家路上捎帶了燒鵝,電視上正放著孫女愛看的動畫片,三代同堂,其樂融融。
曾經,「疍民」把年幼的孩子帶在船上照顧,怕孩子掉到水裡,就在孩子身上系一個曬乾的大葫蘆,還用爛布搓成的繩子系在孩子腰間,另一頭系在木艇上,好像連接母嬰的臍帶一樣。
到了如今,下一代人已經不願意生活在水裡了,「她們很怕這種生活的,怕水。而且在水上生活不安定,遇風遇雨,就靠著這樣一隻小艇在水面上跑來跑去,很艱難的。」林婆婆跟著附和:「兩個女兒懂事後就上岸啦,打死都不會再去艇那裡了。現在讓她們去幫一下忙,好像捉她倆去勞改呢。」
正如林婆婆所說:「行船跑馬三分險。」,以前沒有天氣預報,預測天氣全憑兩人多年打魚積累的經驗。「在水面上最害怕遇上暴風雨。」有的時候上一秒晴空萬里,下一秒便烏雲密布,天空壓得很低,夫婦倆急忙把漁網扯上來,收拾好工具,發動引擎十萬火急般沖向岸邊。
有時返程慢了,趕上風急雨驟、白浪掀天,兩人被澆個渾身濕透,心有餘悸,「兩公婆差點就去當水鬼了。」即使現在,林伯配備了手機,隨時都能查詢到未來天氣的情況,在海上的日子仍是朝不慮夕。他心裡明白,這樣的暴風雨還是難以避免的,「一整年在水面上漂,難免會遇上三兩次。」
儘管進入暮年後仍要靠捕魚補貼生計,但林伯一家尚算幸運,他們好歹是更早被「上岸」政策惠及的水上居民。像陳伯一家,直到八年前,他們才盼來「上岸」。
不穿鞋襪、赤腳工作、皮膚黝黑,以及身穿長褲仍掩蓋不住的「羅圈腿」——陳氏老夫婦身上仍保留著水上居民的特徵。常年生活在水上,在狹窄低矮的船艙中屈膝而眠、盤腿而坐、蹲下叉開雙腿作業,還得遭受灼熱的日光曝曬。長年累月,便形成了這一系列的體徵。
夜幕下的虎門新灣社區舊漁港
生活的「牢籠」
下午,來選購鮮魚的客人逐漸增多。陳伯在艇上叫買,有感興趣的客人圍上前詢問價格時,來幫忙的兒媳婦便把尼龍網拎起來,脫離了河水的魚立即掙扎著躍起,「很新鮮的,早上剛撈上來的。」
陳婆婆赤腳蹲在一塊泡沫板上,接過客人選好的魚,重重地摔到板上,待魚停止了掙扎,再舉起刀用刀背一敲,鮮紅的魚血從綠色的尼龍網裡滲出。刮鱗、剖肚,把內臟挖出,清洗,三下兩除二,就把殺好的魚遞到客人手中。
五點將至,夕陽西下,江面上刮來一陣陣寒風,剛買了一袋魚的客人回頭看見陳伯仍在辛苦攬客,又掏出一張嶄新的二十塊紙幣,示意要買下剩下的魚。「唉,這麼冷,不要冷著你的兒媳婦了。自己留兩條肥美的魚回去打火鍋吧。」
陳伯終於完成了最後一單買賣,周日客人較往常多,收入也僅僅幾十塊錢。能賺到百來塊錢的日子,一個月只有幾次。
陳伯家族世代都是居住在艇上。上世紀七十年代,為求生計,陳伯到了清遠附近水域。近年來才回到三水,因為自己「老了,熬不動了。」
2008年,佛山市政府頒布《關於加快漁民住房困難的實施意見》。在這一文件中提到,政府對漁民居住集中且經濟相對薄弱的三水大塘鎮,給予500萬元的專項建設補助。無房戶的陳伯一家拿到了3萬元的購房補貼後,低價購入了一戶81平方的三房一廳。
陳伯「上岸」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一直沒有購買社保,陳伯和陳婆又回到了艇上,繼續以前的生活方式,「要去搵(粵語「找」的意思)才有得吃啊。」
近年來,佛山地區推行了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陳伯夫妻倆也是受益人之一,然而對於維持日常生活來說還是很困難。「剛開始每個月每人八十塊,現在好像是推行的第七年,提高到了一百八十塊。」僅僅夠「買一包米和幾罐油。」,兒女也要供養下一輩,陳伯不忍心成為兒女的包袱,毅然拾起了槳。
停泊在河岸上兩隻長約三米的小木艇,一條是「工作艇」,另外的是「生活艇」。兩人分別坐在艇中,隨著浪花搖晃,陳婆掏出幾根木條,沾過柴油後用打火機點著,燒柴做飯。一會兒,縷縷炊煙從木艇頂上的鐵質小煙囪飄散四周。這是兩人最為閒適的時刻。
如今,佛山漁證超標,收緊漁證發放數額,他們也不符合漁證的發放標準,所以屬於「無證上崗」,休漁期也拿不到相應的補貼。即使是這樣,除了打魚,兩位老人別無他選,「我們沒有退休的,做到死就退休了。」
陳伯和兒媳正在岸邊忙碌
蔑稱
很多老一輩的水上居民跟林伯和陳伯一樣,對「疍家」這一稱呼十分介懷,在他們眼中,這是一種蔑稱。
千百年來,因生活在水上,與岸上人的日常習慣、民俗文化方面有一定的差異,這個群體一直被當作「異族」。廣東漢人一般稱水上居民為「疍家佬」、「疍家婆」等侮辱性稱呼;曾有漢人不與疍民通婚的規矩;疍民小孩在學校受到「區別對待」。
1951年,廣東省政府明令取消侮辱水上人家為「疍家」的稱呼,在之後更多次重申。儘管在官方領域,「疍民」一詞已經銷聲匿跡;在民間,仍是不絕入耳。
「現在還有人叫我們疍家嗨(「嗨」字為粵語髒話),特別是那邊舊三水(的人)。」在佛山市三水區河口鎮,陳妹坐在木板凳上,一聽到「疍家」一詞,立即打了個激靈。她語速極快,帶著一種突如其來地憤懣。以前每當她準備上岸時,總是被人「疍家嗨、疍家嗨……」這樣叫。
雖然陳妹不知道「疍家」是什麼意思,但是從別人的語氣里還是感受到深深的惡意。她心裡不是滋味,有一次受到別人的調侃後,她奮起反駁,「你沒有疍家也過不了海!」
廣東省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鹹水歌代表性傳承人、廣東省疍民文化研究會理事謝棣英對此感同身受,雖然她不是水上人家,但是多年來親自走訪,跟無數水上人打交道。她指出,在建國後,廣州市海珠區濱江街水上居民聚居地已經不再使用「疍民」一詞指代水上居民。「可能歷史背景不同,別的地方的人不會很在意,但是我們這邊(廣州市海珠區濱江街水上居民聚居地)的人對此(「疍民」一詞)十分介懷。」
所以,她認為至今仍使用「疍民」一詞指代這個群體實屬欠妥,因為這當中包含了這個族群的苦難史。以前有部分岸上人對水上居民總是出言不遜,「他們(水上人家)走過會被扔石頭、吐口水,被叫『疍家婆』、『疍家雞』、『疍家賊』、『疍家佬』,這些全都是帶歧視的語句。」
在虎門鎮新灣社區,事情卻有些不同。從2009年正陽社工入駐新灣社區,到2015年開啟「追尋水上人家,保育疍家文化」的工作組,到如今新灣疍家文化展示館落成,社工的物件採集與人物訪問工作可謂是「一帆風順。」「我覺得是因為新灣社區是疍民的聚居地,(在這裡)大家都是平等的地位,也沒怎麼與外界接觸,所以對『疍家人』這個稱呼不大抗拒。」新灣社區疍家文化展示館社工文菲菲解釋。
隨著水上居民境遇的改觀,廣東省疍民文化研究會副會長詹堅固認為,現在所稱的「疍民」不帶有歧視意義,跟當年的語境不一樣,現在主要在學術研究方面使用。有些地方,還把疍民文化打造成獨有的特色文化來加以宣揚。
存於新灣疍家文化展示館的老照片
融入陸地
很多水上居民上岸後仍是「靠水吃水」,卻和祖輩的生活方式有了本質的不同。對於如今的情況,詹堅固在受訪時明確表示:現在基本上已經沒有疍民了——因為當疍民離開了原來的生產生活方式,這個群體就消失了。「他們將融入陸上,與陸上人一樣,再也分辨不出彼此。」
梁振傑就讀於東莞市某高校,平常喜歡打遊戲,在學校時勤奮學習,利用課餘時間兼職賺錢為父母減輕經濟負擔。要不是家住東莞市虎門鎮新灣社區,我們很難把他和那個終日漂泊水上,赤腳作業的族群聯繫起來。
這樣的日子其實距離他很近。海上生活的回憶就擱淺在記憶的灘塗上,輕輕一推,就順著思緒重歸大洋。梁振傑的童年是屬於大海的。
廣闊無垠的海面,埋藏著「海賊王」中探險和勇敢的夢。振傑從小就跟著父母出海,幼年的他,寒假和暑假都是在船上度過。那時還不懂什麼是生活,什麼是孤獨。「我覺得在海里生活很美好。」「海上清新的空氣和淡淡的海水味,看魚兒躍過海面,讓我感到幸福。」
屬於大海的孩子註定不能同時屬於陸地。當別的孩子聚在一起嬉戲打鬧時,振傑跟著父母在海上漂蕩。這導致他小時候沒有朋友,放學後獨自背著書包空落落地離開,身旁結伴而行的同齡人擦肩而過。
振傑的媽媽吳潤興其實也心存愧疚,她明白在船上的生活其實危機四伏。可是以前出海謀生,終日離家,不放心把年幼的兒子單獨留在岸上,無奈帶在身邊。在那時,凌晨五點,夫妻倆開始勞作,便輕輕搖晃振傑,把他喚醒。小孩子嗜睡,立即把被子扯上來蒙著臉。
父親在後頭開船,母親在前頭收網,振傑就蹲在船後面看著他們忙碌。有時候風雨欲來,天幕烏雲密布,他就踉踉蹌蹌地跑到船外頭,想把父母拉回去船篷里。「他們都會說沒事,把我叫回船裡頭。」
振傑出生後,家人在新灣社區購置了一層居民樓,從此這一家人脫離了疍民行列。陸上的家離新灣疍家文化展示館只有幾百米之遙,振傑對祖輩的生活卻一無所知,水上人家文化在年輕一輩出現了斷層。「人家可能會關注我們的文化,但我們自己很少關注。」
梁振傑與母親在一起
船歌漸遠
在謝棣英口中我們驗證了振傑的說法,水上居民確實很少關注自己的文化,更多的是選擇閉口不提。作為水上居民文化中的瑰寶——鹹水歌,是由她這個「非水上居民」來保護。
數十年來,謝棣英搜集、整理和創作了鹹水歌300多首。為走近水上居民,從他們口裡記錄下鹹水歌,謝棣英還多次吃「閉門羹」,「我就不厭其煩地去,他們不開門我就等到開門。」避免提及不堪回首的往事觸及水上居民內心的傷疤,她只能想方設法在閒聊中「套話」。
謝棣英根據與水上居民的對話,再結合他們自身的閱歷和說話語調,把鹹水歌還原,再親自在他們面前演唱。雙方的距離被拉進,那一段灰色主調生活中稍帶詩意的小插曲,也被一併喚起。
跟謝棣英一樣,文菲菲的祖輩也不是水上居民。她卻選擇投身於保護水上居民文化的工作。「我現在是半個新灣人了,看著這裡的老漁民逐漸老去,幾乎沒有年輕人繼續打魚,感到非常著急。我們的疍民文化保育工作要更急迫地進行了。」
「一開始漁民不了解我們工作的性質,不大樂意參與休漁期的活動,但是隨著工作的展開,他們意識到疍家文化保護的必要性,都積極主動地幫助我們開展工作。」文菲菲介紹。目前,新灣疍家文化保育小組已經成功地在休漁期開展了七屆漁民文化節,明信片、老漁民人物故事集等文創產品也陸陸續續的出品。
初冬正午的陽光溫柔,一視同仁地把溫暖撒在大地上。路上行人稀少,遠處不時傳來幾聲狗吠,漁戶出外打魚尚未返程,新灣社區比普通的村莊更安靜。
在2017年初春,三水大塘圩的陳伯在兒子的陪伴下出遊汕頭。當地美味的牛肉火鍋讓他難以忘懷。陳伯盤坐在小艇上,計算著要是用自家的小艇作交通工具,得多久才能到汕頭。「一天最遠只能到黃埔港。」陳伯托著腦袋,「再運轉至香港,一直沿著海岸邊走。」思索良久,他皺著眉得出了結論,「可得花上一個多月的時間。」
「誰用你的小艇,當然是坐大客船。」陳婆婆笑著說。
誰還用小艇呢?「民國年間,當時珠江上,東起獵德涌,西至白鵝潭,大約有三萬多艘小艇。」文獻記錄的盛景不再,珠江兩岸早已難尋其蹤跡。北江邊上,零零碎碎的小木艇,剩下一班年華垂暮的老人作最後的駐守。
千年百年過去了,滄海成了桑田。「天高地大無立足,破棚爛艇難棲身。世上最苦黃連樹,人間最苦水上人。」一艘艘疍家艇載著歌謠漸行漸遠。
(大賽徵稿啟事詳見首頁下方”青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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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轉儀
90後大學生,想要走更多的路、聽更多的故事
作者:黃曉韻
採訪對於我來說是一件有趣的事,可以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
編輯:劉汨 宋建華
事實核查員:劉汨 設計:鄒依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