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決定中國崛起最重要的因素
為什麼因為缺乏醫生,獅子山2003年嬰幼兒死亡率高達16.6%,人均壽命不足40歲,而在美國芝加哥的獅子山醫生卻還比獅子山全國還多?
為什麼美國的「氫彈之父」、「電子計算機之父」來自歐洲?為什麼歐洲免費輸送科學家讓美國爆炸了原子彈、製造出了飛彈、把人造衛星送上天、使太空人登上月球,冷戰中卻還需要美國人的保護?
為什麼中國送出了世界最多的140多萬留學生,卻只有30多萬人回國?為什麼中國官方的社科院也不得不承認:中國流失的頂尖人才數量在世界居於首位?
在中國,一邊是大學應屆畢業生曲折綿長的求職長隊,一邊是中國企業海外人才抄底的新聞報道。單純地說全球人才緊缺並不足以概括目前這場沒有硝煙的「人才戰爭」。人才短缺已經成為制約一個國家發展的結構性矛盾,而另一方面,人才浪費則是這一矛盾的有一種重要表現。
「科教興國」、「人才是第一資源」、 「建設創新型國家,關鍵在人才」……。但是,人才戰爭卻能讓一切人才培養都變成「為他人作嫁衣」。世界中心從歐洲轉移到北美的背後,是羅斯福發起的「特殊戰爭」。美國完成了從諾貝爾獎得主只有德國三分之一到聘用全世界三分之二諾貝爾獎得主的轉變過程,才成為了世界惟一的超級大國。
全球人才戰爭,才能真正決定一個國家在全球化世界的最終命運,這也是中華民族未來三十年能否實現崛起和復興的關鍵。
中信出版社的新書《人才戰爭》講述了一個真實世界的資源爭奪戰。這場開始於60多年前的戰爭,不使用槍炮飛彈,沒有血肉模糊的短兵相接,卻比任何一場戰爭更能影響一個國家的現在與未來。紛繁複雜的世界背後,涌動著的人才暗流才是決定世界中心的重要力量,決定中國未來崛起最重要的因素。
為此,中國商報採訪了本書作者、中國與全球化研究中心主任王輝耀。
「人才戰爭」是特殊的戰爭
中國商報:《人才戰爭》這本書首先讓人感覺到很嚴肅,您把人才競爭上升到「戰爭」的高度,把競爭方式說成是戰略,是不是有點危言聳聽?書中提到「人才戰爭」是一場改變世界格局的特殊戰爭,它到底特殊在什麼地方?
王輝耀:當前的世界局勢爆發大規模的世界軍事大戰的可能性已經很小,大家都有核武器,如爆發世界大戰,對世界將是毀滅性的。但戰爭的形態已經轉為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這就是人才戰爭。誰想在21世紀成為世界強國,誰就必須要贏得這場戰爭。為什麼稱為「戰爭」和「戰略」?因為人才問題必須從國家戰略高度來進行重視。世界上有「貨幣戰爭」、「石油戰爭」、「糧食戰爭」……,但卻沒有人意識到「人才方是第一資源」。許多人認為科技、知識、文化、制度、貨幣、金融、武力、能源、糧食等等支配這個世界的一切,似乎人都成為了這些事物的奴隸,卻意識不到真正的本質:制度、文化、科技、知識、貨幣、金融都是人的創造物,能源、糧食、武器等實物都為人所控制,其實只是一部分人通過創造科技、知識、文化,設計制度、政策,控制貨幣、能源、糧食,發明先進武器等來奴役另外一批人而已。這些「所謂戰爭」從根本上其實都受人才戰爭的左右。「我們必須堅持人才資源是第一資源的戰略思想」,這也不是我的一家之言,而是國家主席胡錦濤公開發表的講話,因此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人才戰爭」的特殊性在於人是活的,並且每一個人才都不可複製,尤其高端人才。因此,如唐太宗所言:「為政之要,惟在得人」。這種特殊性也會給人才流失國帶來無法估量的損失。因為獲得人才創造的技術、專利、智慧財產權需要付出高額費用,但獲得掌握資本以及能創新這些技術、專利的人才卻可能完全免費。
中國商報:每一個時代都有它的特點,我們常常聽到對人才要「不拘一格」,在當今全球經濟一體化的大背景下,怎樣對待人才才算是「不拘一格」呢?
王輝耀:在全球化時代,一個大國僅僅能培養出世界一流人才還不夠,還必須能夠打贏人才戰爭,否則,可能就變成為外國培養人才。全球化時代的「不拘一格」也意味著選拔、使用、評估人才要有國際視野:培養、評估人才以及相關人才機制要有國際競爭力,不能「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因為一家只在本土發展的本土企業,在國內都要面臨跨國企業的國際競爭;引進人才必須能夠吸聚全球最頂尖的人才,不能把人才的國籍、血統、種族看得比其才華還重要。從1901年到1950年,歐洲培養了73%諾貝爾獎自然科學領域得主,但以愛因斯坦為代表的這些科學家大部分卻都流失到了美國,導致美國成為了世界科技中心。為什麼愛因斯坦要離開?因為德國更在意愛因斯坦的猶太人血統,美國只要是人才,就「不拘一格」地歡迎入籍。
美國就有著「不拘一格選拔人才」機制:美國有全世界最優秀的大學(排名世界前40大學美國占了四分之三),但吸納的卻是全世界而非國內最優秀的青年(美國科學與工程博士學位超過三分之一給了外國留學生);當然,美國的移民部門又會歡迎這些人才獲得綠卡以及入籍成為本國人才(在美國拿到博士學位的外國科學家和工程師大部分會留下);最後,美國的政府和企業又向他們提供充分發揮才能的平台(例如全世界科研經費40%是美國提供)。
中國商報:您的書里提到了人才的外流和流失的問題,並強調人才的外流並不是壞事,不過前提是人才的回流和環流,您認為如何促進人才的回歸和環流呢?
王輝耀:落後國家趕超先進國家,人才外流去學習和借鑑先進的技術和經驗是必須的階段,例如「兩彈一星」功勳獎章23名獲得者有21人是海歸,錢學森和鄧稼先都是美國培養。全球化時代,人才流動也是國家發展不可避免的現象。所以說,只要不等於人才流失,人才外流就不是壞事情。因為人才流失意味著人才不但歸化外國,而且把自身掌握的技術、經驗,以及在祖籍國獲得的財富、產業都攜帶到海外為加入國服務。需要說明的是,人才回歸和人才環流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必須區別對待。對於重要的、緊缺的、尤其涉及需要保密和敏感技術的人才,政府應努力爭取他們回歸。對於不便徹底回來、留在國外作用更大的人才,只要能為國家做出貢獻,就應鼓勵留在海外進行環流。其中,人才環流群體甚至可能不具有中國籍,如果這些人才進入中國都難,怎麼能為中國服務?因此,促進人才的回歸和環流,政府就必須重視人才回歸,出台相關人才回歸計劃,並改革國籍、綠卡、簽證等政策,給予政策與稅收等優惠,甚至可以承認雙重國籍,另外還建立留學生社團、海外人才庫與留在海外的人才主動保持聯繫,推動人才環流。
「適才適用」有利於發揮人才優勢
中國商報:有資料說,1985年以來,清華大學80%、北京大學76%高科技專業畢業生都去了美國,並且從2006年開始榮登美國大學博士生來源最多的兩所院校,美國的《科學》雜誌把清華、北大稱為——「最肥沃的美國博士培養基地」。清華、北大是中國內地最著名的大學,這些人才的外流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王輝耀:人才外流未必是壞事,例如截至2008年,日本先後9人獲諾貝爾自然科學領域獎項,只1人不會說英語,大部分在美國留學或工作過。但關鍵問題在於日本9名諾獎得主只有1個人換成了美國籍,基本都是日本籍。而中國人才外流之後卻並沒有回流,政府的教育投入變成了對美國教育的補貼,超過八成的中國科學與工程博士會選擇留在美國,這才是問題。
中國商報:中國政府和企業已經了解到人才的重要性,並且採取了相應的措施引進海外人才,吸引海歸回國。但是有的人才並沒有在實際工作中發揮作用,問題到底是出在人才自身水土不服還是國情制度本身不利於人才發展?中國應該採取什麼樣的人才引進模式和管理方法?
王輝耀:發揮任何人才包括海歸人才的作用,最重要的都是建立「適才適用」的人才機制,提供足夠的硬體、軟體的支持。當然,用人單位與人才形成「共贏」效應才是保持長期合作最重要一點。人才沒有在實際工作中發揮作用,原因很多種,我們不能一概而論。有些可能需要引進的人才進行自我調整,由於則是因為「特殊國情」不利於人才發展。如果是因為國情落後,即使不使用海外人才,我們也需要改革。中國採取什麼樣的人才引進模式和管理方法,必須根據具體情況而論,不能採取一刀切的模式:例如有些人才必須與教育、科研機構以及企業的需要掛鉤,不能把引進人才當成政治任務,或由行政官員而非專業官員去主導,避免引進一些並不需要的人才;但有些人才尤其是自己能創造大量就業機會的投資人才,要求必須掛靠一個單位,顯然沒有必要。再如引進某些人才必須注意是否能融入整個團隊、是否會水土不服;但那些領軍型的高端人才,則可能應該要主動按其要求去搭建一個服務團隊。
中國商報:近些年國內大學生就業難問題日益突出,據統計2009年將有610萬大學畢業生,同時又遇上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機,預計起碼將有200萬大學生不能如期就業,而與此同時海外人才「抄底」卻如火如荼,這樣鮮明對比說明了什麼?
王輝耀:百萬大學生無業可就與「人才抄底」熱並不矛盾,中國過剩的是需要社會提供就業機會、受過高等教育的一般性人才,而自己能創造就業機會、或能從海外吸引就業機會的創造性人才則永遠不會嫌多。也正因為就業形勢緊張,甚至可能就越需要引進那些能創造十個、百個、甚至萬個就業機會的傑出人才——因為中國的人口,顯然並不需要全面引進移民,只能開通人才移民。2005年微軟創始人比爾·蓋茨總結美國必須開放H1B簽證引進海外人才就說:「微軟已經發現每聘請一個擁有H1B簽證的職員,公司平均就會增加4個職位來支持他們的工作。」
當然,不可否認,中國教育的人才培養體系出現了問題。麥肯錫公司的調查報告就稱:中國大學畢業生大多數不具備國際競爭力,只有不到10%的人擁有為外企工作的國際化技能,相比之下印度達到25%。另外,擴招提高全民素質本該是義務教育的責任,但中國每年培養博士總量世界第一,2004年全國共博士點1900多個,平均每4.2個碩士能出1個博士,而美國是每10個碩士才能出1個博士,但2005年高校卻還申報增設2700個博士點,一年申報量達到已有數量1.4倍。中國教育也缺乏對創新、創業、創意的支持,更注重培養應試人才,這也是為什麼中國無法在全球市場吸引足夠多的知識產業外包機會、進而形成以低端製造業為主的產業結構。
推動人才回流與環流
中國商報:目前全球人才流動的新趨勢是什麼?全球人才戰爭中的中國處於什麼地位?
王輝耀:世界各國——主要是已開發國家都在改革移民、留學等政策為人才戰爭服務,並對外來頂尖人才日漸開放。甚至歐洲老牌已開發國家都在複製美國經驗,改革移民制度為人才戰爭服務。2000年8月德國就正式實施「綠卡工程」。2007年8月法國則實施《優秀人才居留證》。2008年10月英國實施新的「記點積分制」移民制度。新興國家因為過去人才大量流失歐美,自身對於尖端人才的吸引力依然有距離,都日漸致力推動海外族裔人才回流。例如除了中國之外,所有新興發展中國家印度、巴西、越南、墨西哥、菲律賓都在20世紀90年代後承認雙重國籍,來推動人才回流與環流。
在全球人才人才戰爭當中,到目前為止,美國依然是最大的贏家,儘管因為金融危機開始出現「人才逆流」。而中國過去一直處於「人才供應國」的位置,例如送出140萬留學生只有不到三成回國,博士回歸比例更低。概括地說,中國在全球人才戰爭過去是被動挨打,只有中國人才歸化外國,沒有外國頂尖人才歸化中國。一直到2004年,才出台綠卡制度,但依然沒有頂尖人才入籍制度。或者從制度層面上說,現在則奉行「只防守,不還手」的人才戰略——所有努力用在遏制本土人才流失,從來沒有想過主動出擊也去爭奪海外的全球頂尖人才。
中國商報:為影響海外人才進入中國的最大阻礙是什麼?是國籍、苛刻的要求、還是複雜的申辦手續,或者其他原因?
王輝耀:美國培養了全世界1/3諾貝爾獎得主,人才培養能力比中國強大許多,但還要去聘用全世界70%的諾貝爾獎得主,引進占本國總量1/3的海外科學家與工程師,才真正成為世界超級大國。儘管我們都知道中國至今尚未在無意識形態差異的自然科學領域培養出一名諾貝爾獎獲得者,按理,自身培養不了頂尖人才就更需要引進,但目前整個國家都並不認為引進海外人才能獲得多大的貢獻,對待外來人才也包括外籍人才並不夠開放,這才是最大阻礙。不開放國外頂尖人才入籍等政策只是整個國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思維的一個體現而已。我們可以覺得移民之子非裔的歐巴馬能當上美國總統令人讚賞美國的開放,也能認知法國總統薩科齊是東歐移民之子,加拿大2005年上任女總督米夏埃爾是海地裔黑人移民。但如果發生在中國,哪怕只是國有企業出現一個「白人」或者只是外籍總裁,恐怕都很難被接受,海歸經濟學家發表見解都可能因為有外國護照被扣上「漢奸」的帽子。
但要說明的是,中國過去在秦、漢、唐並不是如此,唐朝甚至建立了一個「賓貢科」許可外國留學生參加科舉考試;秦國當時「外籍」出身的宰相李斯還上《諫逐客書》指:「今陛下致崑山之玉,有隨和之寶……取人則不然,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內、致諸侯之術也。」但是,我們現在的情況也可能是這樣:我們願意買外國好的商品變成自己的東西,卻不願意收購優秀的外國人才歸化成自己的人才——重物而輕人才。
中國商報:《人才戰爭》這本書中列舉了很多例子,說明人才在國家發展建設中的巨大作用。那麼對於落後國家和地區來說,需要更多的人才在經濟建設、科技發展等領域工作。但是包括美國在內的已開發國家,對落後國家和地區實行人才「掠奪」式的引進方式,更加劇了世界不同地區的不平等性,後者應採取什麼樣的應對措施?
王輝耀: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至今為止,全球人才戰爭當中對人才流失極為重視甚至不惜「誇大其辭」的國家,往往是那些因為重視人才而獲得大量人才流入的贏家。例如美國僅僅一部分外國出生的人才返回祖國,媒體、學界就開始憂心仲仲,以為「國將不國」。哈佛大學調查美國「逆向人才流失」的學者甚至批評美國政府的移民制度:「如果美國需要高層次人才,我們就應該把他們留在這裡,而不是把他們當臨時工使。」但事實上,美國有4萬傑出人才作為第一優先對象不必等待排期,不需僱主就直接申請綠卡,五年後入籍。在英國、法國,人才必須先獲得簽證,居留數年才能申請綠卡隨後入籍;在中國,2004年才出台長期引進人才的綠卡制度(1年後只有100人獲批),但至今沒有人才入籍政策,可以說那些競爭對手遠不如美國那樣「不拘一格」重視人才。
而那些人才戰爭的長期輸家卻仿佛是人才過剩大國,毫不在意,不採取積極、主動、靈活的戰略,反而不迎戰、不反擊、甚至不防守。政府任由短視的「明政策」與腐敗的「潛規則」控制國家,外國人才進入遭到拒絕,本土人才遭受排擠而離開。據聯合國有關統計,截至2005年全世界大約30個國家制定了便利高技能人才入境的政策或計劃,但其中17個都是已開發國家。可見,大多數落後國家之所以人才大量流失,問題出在自身並不足夠重視人才,而不是因為硬體原因。所以,這些國家首先必須從政策和行動上也重視起人才。當然,從根本上說,也必須完善硬體基礎以及政府的廉潔、法治的完善、知識受到尊重、政策的開放等軟體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