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新加坡是馬六甲王國的組成部分,19世紀初淪爲英國殖民地,20世紀40年代,被日本侵略軍占領。1959年自治之後,新加坡與馬來西亞合並。1965年8月9日,新加坡脫離馬來西亞,成爲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同年12月22日,新加坡成爲共和國。因爲曆史的原因,造成獨立後的新加坡社會上存在多種語言,殖民宗主國的語言加上各種當地方言,使得人們的語言習慣變得很複雜。在新加坡建國之初,時任總理的李光耀就對語言、文化和價值觀的相互作用,以及它們在個人和國家的成功中所扮演的角色,提出了精辟的見解。他意識到一個新興國家百廢待興,最需要的就是統一人民的語言。在這個方面,李光耀及其領導下的新加坡,擁有超過半個世紀的豐富經驗。新加坡的雙語文政策的成功,不僅對于新加坡人民來說意義重大,甚至對整個華人世界也有深遠影響。
一新加坡複雜的多元語文和多元種族的社會背景
新加坡位于東南亞赤道以北,馬來半島南端、航運要道馬六甲海峽的出口。北隔柔佛海峽與馬來西亞爲鄰,南隔新加坡海峽與印度尼西亞相望。地理位置處于太平洋與印度洋航運之必經要道,素來享有“東方直布羅陀”之美名。由新加坡島及附近約60個小島組成,其中新加坡島占全國面積的91.6%。
新加坡公民主要以四大族群來區分:華人占了總人口的74.2%,還有馬來族(13.3%)、印度裔(9.1%)和歐亞裔/混血(3.4%)等公民。大多數的新加坡華裔的祖先源自于中國南方,尤其是福建、廣東和海南省,其中4成是閩南人,其次爲潮汕人、廣府人、莆仙人(莆田人)、海南人、福州人、客家人,還有峇峇、娘惹等人。在殖民地時期,新加坡只有少數學生在英校就讀,他們畢業後爲英國官員做事,社會大衆仍然是一個廣大的講華語和方言的華族族群。在1959年成爲自治邦之前,新加坡的學校分成四種不同的語文源流:華文、英文、馬來文和淡米爾文學校,其中以華文學校人數最多,而在使用華文的華人族群中,來自中國不同省區的華人各自說著不同的方言,客家話、閩南語、粵語、潮汕話等。早期的新加坡社會一直存在著一個華語和英語並說的環境,英文和華文這兩大語文系統各有曆史悠久的學校和課本,還有報刊、電視台、戲院和圖書館等,都充分體現了華、英語並存的特色。
李光耀
因此,如何平衡英語和華語兩大語文體系在各族群中受重視的程度,如何做到既能讓人民在充分掌握英語與西方世界順暢溝通的同時,又能以母語教育維持和傳承民族的傳統和文化,成爲擺在新加坡政府和李光耀面前的一道難題,並且沒有其他國家可以作爲新加坡雙語教育的榜樣,一切都靠新加坡政府及人民自己創新發展。
二出生、經曆造就了李光耀的語文觀
1923年,作爲南洋華人移民的第四代,李光耀出生于新加坡。李光耀的曾祖父李沐文是廣東客家人,19世紀便乘船過番到了南洋。他的祖父李雲龍出生于新加坡,在一艘輪船上當事務長,經常航海到爪哇與附加的島嶼,因此邂逅並迎娶了住在爪哇三寶壟的祖母,李光耀的父親就出生在爪哇三寶壟。因爲船長是英國人的緣故,他的祖父深信英語是全世界最具影響力的語言,他跟自己的子孫們用英語交談,而他的祖母則說爪哇話和馬來語,也會說點蹩腳的英語。他的外祖父是加東地區土生土長的華人,不會說華語,只會說英語和馬來語,外祖母則是來自婆羅洲一帶的客家人,她說客家話、爪哇話和馬來語。李光耀的父母都來自富裕的中産階層,他們彼此以英語交談,而家裏的傭人來自印尼,說的是爪哇話,李光耀從小跟父母和祖父說英語,和傭人說馬來語和爪哇話,跟外祖母說客家話、爪哇話和馬來語,也因此,李光耀從小就面對多語糾纏的日子,從中學一年級開始,李光耀一心想要學好英文,因爲他在13歲時已經立志要當一名律師,而專修法律,非有很強的英文基礎不行,殖民地時代,新加坡的法官都是英國人,如果英語不好,將來如何跟他們打交道呢?
李光耀第一次真正面對外語不通的障礙,是在1942年的2月,當時日本占領了新加坡,李光耀因爲不懂日軍說的話,也看不懂牆上張貼的通告,挨了日軍一記耳光。那個時候,新加坡所有的公告都是夾雜著漢字的日文發布,在新的統治者手下,英文知識已經沒有價值,而李光耀對日軍既害怕又憎惡,他不願學日文,轉而自修華文,他認爲華文總比日文好,華文至少是他自己的語文。
1946年10月,李光耀登上了一艘滿載著英軍的客輪,來到英國,進入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法律系學習,後來又轉到劍橋大學菲茨威廉學院法學院,等到他通過律師資格考試,于1950年8月返回新加坡時,他發現自己居然忘了怎麽說馬來話,又花了幾個月時間重新拾回說馬來語的能力,這是他第一次有了“語言能力會流失”的體會。任何語言,一旦不用就會流失,需要提示或複習才能把它找回來。在倫敦求學期間,李光耀還經常參加一個名叫“中國協會”的活動,這個協會是英國人用庚子賠款資助的,支持來自全世界的華人的活動。在這裏,李光耀遇見華族文化失落程度最大的來自西印度群島的華人,他意識到自己不能跟他們一樣,如果不會講華語、不懂華文,會産生很嚴重的失落感。這種體驗,也成爲影響他後來努力不懈學習華語,以及爲新加坡人積極推動雙語教育的動力。
從英國回到新加坡後,李光耀成爲一名見習律師。當時他所在的律師館的負責人黎覺是英國人,娶了一名新加坡華族女子。他是新加坡主要政黨“進步黨”的策劃人,這個黨的領導人多數是30年代在英國念法科或醫科的留學生,他們對英國的價值觀有很深的認同,認爲凡是英國的東西,樣樣都是十全十美的,他們對自己沒有信心,對本地人更缺乏信心,他們從來不敢向英國的權威挑戰,但是批評起殖民地官員時,卻又洋洋得意,他們被形容爲“在奴顔婢膝中長大的人”。
從語文問題上,李光耀看到殖民地政府官員只顧自己和受英文教育者的利益。受英文教育者通過英文報刊對政府官員施加壓力,但他們所代表的世界,只是新加坡的小部分,跟大多數人民毫不相幹。新加坡絕大多數人民只說華語或者方言,他們對選舉既不參與,也沒有興趣。李光耀決定要做些事,希望能改變這種可悲的局面。他首先做了一項具有重要象征意義的決定,在申請進入新加坡律師公會時,把自己的名字從英文的Lee Kuan Yew ·Harry改爲Lee Kuan Yew。從此,這個名字成爲他在公開場合的名字,也成爲他的政治主張。1954年11月21日,李光耀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志在“不懂得要把種族、語言、宗教和文化完全不同的人民團結成一個國家的困難”情況下,成立了人民行動黨。他們誓言“建立一個使用多種語言,有同步傳譯設備的立法機構”。1955年4月,在參加立法會選舉時,李光耀及他的人民行動黨已經提出“實施強制免費教育至16歲爲止,並施行廣泛高等教育助學金,各種族應有發展其語言及文化之機會,國家對各種學習應予以平等待遇及資助”的教育理想。
三雙語政策從艱難起步到助推政治經濟成功
在1959年新加坡自治之前,新加坡多元種族的人民各自孤立,不相往來。自治後,身爲政府總理,李光耀及他領導的政府迫切需要解決的就是拆除各種族之間的藩籬,在學校教育上,給予英、華、馬來族和印度族群四種平等教育的待遇。爲達到教育平等的目的,新加坡政府從掃盲工作開始,廣建學校,普及教育。既然國家利益高于一切,那麽四種不同語言的教育課程就必須統一,只有這樣,才能以一種共同的國家觀念和衡量事務的共同標准來教導新一代。以此爲出發點,政府設立了新加坡考試局,逐步統一中小學的考試;著手改革華文中學的學制,把三三制改四二制,使華校生與英校生有同等待遇;實行混合制學校計劃,在這項計劃下,一座校舍供不同語文源流的學校共同使用,讓不同種族的學生,使用同一校舍,增進溝通機會。
1965年,新加坡脫離馬來西亞,成爲一個獨立的國家。作爲一個周圍都是馬來人的多元種族新興國家,李光耀及他領導的政府清醒地意識到,新加坡絕不能選擇華語作爲共同語,否則國家一定會亂,在國際上也無法生存。同時作爲一個依靠國際貿易的國家,只有加強英語學習,才能讓人民吃飽穿暖,過上好日子。因此,新加坡政府出于經濟的考慮,制定以英語爲謀生工具,通過母語保留傳統文化價值觀的雙語政策。
1978年11月12日,鄧小平(右)與李光耀親切握手
到了1978年,作爲新加坡教育史上最有特色的特選中學應運而生。新加坡教育部宣布從1979年起,在“特別輔助計劃”下的9所優秀傳統華校開辦英文華文都爲第一語文的特別教育。在這項計劃下,教育部對九校的“特別輔助”包括給予較優良的學校設施、給予較優秀和更有經驗的教師、容許一班學生人數較少。開辦特選中學的目的,是爲了提高九校的英文教學水准,使學生精通英文、華文兩種語文,以後就有更好的深造和就業機會。獲選成爲特選中學的九所學校,在早年創辦時都有飽讀詩書,接受過中國或者西洋優秀高等教育的教育家掌校,他們都具備令人欽佩的人格素養,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例如南洋女中,是由孫中山在1910年倡導,1917年由孫中山的本地同仁陳楚楠發起創辦的女校,從1927年起到1966年,南洋女中由偉大的教育家劉韻仙執掌長達40年。劉韻仙畢業于燕京大學,曾擔任過古巴《民生報》記者和編輯,也曾遊曆過歐洲,她在南洋開辦了從幼稚園到高中的全面教育。而陳嘉庚創辦的華僑中學,是新加坡第一所華文中學。到了上世紀80年代,李光耀開始意識到中華曆史也是新加坡華人的一部分,華人的傳統價值觀,可以使得新加坡不會因爲推行英語教育而變成一個西方社會。並且重視以崇高品德作爲個人行爲准則的儒家思想,適用于急速發展中的新加坡。從那時起,新加坡教育部開始增設特選小學,從小灌輸傳統價值觀,在一些初級院校推出“華文語文特選課程”,讓有語文才華的學生修讀更高水平的華文,給新加坡的頂尖高材生接受更好的中華文化熏陶。
新加坡雙語政策實施了幾十年,其內涵並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一直隨著不同的曆史階段進行調整,對語文角色的選擇、兩種語文的定位以及各自承擔的教育功能和社會目標,也根據不同時期的需要而進行調整。而語言政策是一個無休止的旅程,在未來,新加坡的雙語政策還會繼續與時俱進,尤其是現在面臨的是一個不斷變化中的世界,中國的崛起帶來的環境改變,都需要新加坡政府對雙語政策進行不斷的調整,跟其他地方那些需要與中國交往的國家、地區相比,語言更能夠成爲新加坡未來成功的有利因素。
文章來源:《文史天地》第265期
【貴州醫科大學醫學人文學院講師】
責任編輯/姚勝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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