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周路平
編輯 / 趙豔秋
Google移動應用服務(GMS)被禁止在華爲手機上使用後,已經嚴重影響到華爲手機在海外的銷售。
“GMS在歐洲很重要。”一位法國用戶告訴AI財經社。他剛把華爲手機換成了iPhone,因爲從2019年5月之後,他就無法正常下載Google旗下的一系列應用,包括YouTube、Gmail、Google搜索和Google地圖等,這對他的生活和工作影響太大了。顯然大部分消費者也不可能犧牲自己的便利去遷就華爲。
不僅是歐洲,對于所有海外安卓App開發商而言,GMS都是一條生命線。GMS除了包含上述應用外,也包含了一系列API接口集合,包括地圖、視頻、GPS定位和天氣都要使用這些接口。海外安卓App嚴重依賴GMS,甚至很多App沒有GMS就無法運行。
遭受Google禁用的日子,華爲不得不自力更生。2020年初,華爲發布了對標Google GMS的HMS core 4.0版;2月,華爲又成立了全球生態發展部,這是在消費者業務BG旗下的二級部門,負責HMS生態建設;而榮耀V30成了首款搭載HMS服務的手機。
被逼無奈的華爲開始對Google GMS進行全方位的替換。但也不得不面臨紅利期已過的最大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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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華爲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學習Google。”赤子城科技COO李平也有同樣的印象。赤子城是另一家中國出海的移動服務商,已經在港交所上市。他們與華爲HMS團隊的初次接洽也是在2019年11月,李平通過華爲雲團隊的介紹,與HMS有了接觸。
據一位HMS的開發者透露,華爲用的是Google GMS模版,底層用的也是安卓的開源系統,所以開發者們使用的引擎還是基于安卓的引擎,默認適配GMS。“對于HMS只需要把它的SDK套件集成到我們的産品中,對接口做一些適配和調整就可以。”上述開發者說,比如調用HMS的支付接口,只需要在産品裏針對華爲手機用戶做識別調配。
開發者們也能感受到,作爲後來者,華爲把姿態放得很低。
李平提到,HMS在華爲內部進行了打通,他經常找華爲雲的人,去解決HMS的問題。相比之下,Google更多是在官網上發布文檔,遇到問題更多是開發者自己想辦法,不會有太多Google官方的一對一服務。
房立軒透露,在HMS開發初期,華爲的SDK和文檔沒有完全准備好,給開發者帶來了一些不便。好在華爲工程師響應速度快。據他回憶,有次晚上9點多發現産品在集成了HMS之後出現了一個bug,晚上反饋給華爲,華爲工程師連夜修改,第二天就改好了,趕上了他們發布會前的准備工作。
技術上的方案可以模仿,但很多東西即便學習Google,也無法在短期內完全補齊。相比于Google的應用全家桶,華爲的很多應用不得不依賴第三方合作夥伴,比如Google有Google Map,華爲在海外與地圖企業TomTom達成了戰略合作,華爲用Squid代替Google新聞。
在管理風格上,蘋果和Google常常給人一種強勢的風格。最近的一次獵豹移動被Google下架事件,獵豹移動的全部應用被Google集體下架。一位行業人士對AI財經社說,Google Play和App Store的問題是規則不明確、不透明,對開發者缺乏足夠尊重。Google Play下架應用都是非常突然,事前不會警告,事後也不會給出明確的原因和證據,只是籠統地說明違反了什麽政策。根據歐盟法律規定,如果平台要對開發者處罰,必須給出證據和30天的整改期限。但在中國,缺乏這方面的法律保護。
房立軒透露,華爲也曾有類似問題,沒有提前警告開發商就直接把産品下架了。後來經過溝通發現這是場誤會。“至少我們可以溝通並解決問題。”房立軒說,而國內開發者不太可能與Google直接溝通,獵豹、漢迪移動、小熊博望等企業的App被下架後,也幾乎沒有恢複可能。
從目前的一些行爲來看,從頭做起的華爲顯然更願意俯下身,傾聽開發者的建議,一起制定遊戲規則。“如果單方面制定很多政策,短期內對華爲有利,但長期肯定是傷害整個華爲生態的。”房立軒說。
試水與觀望
Google的GMS服務,也包括了在海外市場最爲流行的應用下載商店Google Play。
手機廠商做應用商店早已不是新鮮事。華爲在2018年4月,也在海外上線了應用商店App Gallery,目前已覆蓋170多個國家和地區。
但應用商店與當前的HMS不是完全相同的概念。事實上,包括小米、OPPO、vivo和華爲在內的手機廠商,在去年組建了全球開發者服務聯盟(GDSA),聯手做應用市場的分發。
應用商店更像是一個App的入口和分發渠道,需要自力更生的華爲要做的顯然不止于此。華爲HMS的目標是把基礎技術一並建設,全方位替換Google,應用商店只是最後的呈現形式。
華爲被美國政府列爲實體清單後,Google只允許華爲手機使用安卓系統的開源代碼,不允許用Google官方安卓新版本和Google的GMS服務,這些服務包括Google浏覽器、Google地圖、YouTube等。
華爲很快推出了兩項備胎方案:其中之一是鴻蒙系統,對標安卓,另一個就是HMS,後者是在鴻蒙系統成熟之前的一個上層組件,包括了連接鴻蒙和 HMS App的能力,也包括了華爲自身提供的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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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磊的收入絕大部分來自蘋果和Google商店。他在與OV和小米商店合作之後發現,這幾家應用商店的注冊轉化非常低,下載了不注冊,而注冊了也不付費充值。“Google play有90%的注冊轉化,OV只有50%左右。”
這也是讓李宗磊這些開發者們遲疑和費解的地方,“買這些手機的人也不會太窮,有這個經濟實力,但就是不付錢。”
盡管是華爲官方認可的開發者,但APUS絕大部分的技術力量還在支持Google的GMS,因爲他們的收入絕大部分來自于Google、蘋果和Facebook。而且因爲遷移簡單,APUS在HMS的投入並不多,一個産品一個工程師,兩三天就能做完。
“我們現在的用戶都在蘋果和Google上,我們要遷移到華爲的系統上,等于從零開始,不可能一下子把人全部押上去。”房立軒進一步解釋說。華爲生態等于從零開始,大家都抱著試水和觀望的心態。
但華爲無疑是一塊誘人的蛋糕。截止2019年底,華爲在全球超過7億手機保有量,有相當比例是高端機,而華爲終端雲服務的月活用戶數已經超過4億。APUS積極加入HMS生態,除了同爲中國企業的情感因素,更爲重要的考量是對華爲用戶規模和用戶價值的期望。
華爲已經准備拿出10億美元用于扶持和補貼開發者。印度媒體此前曾報道,華爲正與印度排名前150的App開發商進行商談,邀請對方入駐HMS,並提供開發者最高1.7萬美元的補貼。
據AI財經社獲悉,華爲對開發者的扶持計劃當前處于海選階段,華爲主要是讓開發者提交App,後續數據跑出來後,會針對一些優質App給予流量和推薦位。
而作爲後來者,華爲把與開發者的分成比例也降低了不少。華爲HMS從開發者中收取的分成爲15%,Google play和App Store的分成比例爲30%。
但另外一位大開發者礙于保密協議,並未向我們透露具體的數字,只是表示華爲都是case by case逐個談判。目前,華爲的補貼申請流程還沒有落實,現在更多是鼓勵開發者集成HMS,並在AppGallery上發布,具體補貼和流量支持需要後續申請。
華爲的核心思路是補貼開發成本,譬如基于GMS開發的App遷移到HMS,華爲會根據工作量補貼人工成本,但因爲HMS在設計上盡可能降低了開發成本,所以這個補貼金額並不會太高。
華爲如何突圍?
盡管這是一次被動的防禦,但在GMS的鐵幕下,華爲HMS生態還有突圍的空間嗎?
在海外,GMS體系的根深蒂固,決定了存量用戶很難被撬動。李平認爲,新增用戶對Google的依賴度更小,尤其是在大量新興市場,比如東南亞、歐洲一些欠發達國家、非洲和南美洲,這些用戶沒有養成非常深的GMS使用習慣,如果華爲能憑借硬件優勢做些突破,有機會把他們的使用習慣轉移到HMS體系下。
印度有個操作系統叫Kai OS,這個2017年才誕生的操作系統,主打的是低端功能機市場,做了很多針對印度本土化的工作,現在已經是印度僅次于安卓的第二大操作系統。Google已經對其進行了投資,同時也做了一些特殊化的對接和服務。
“華爲在類似的新興市場,走這樣的差異化路線還是很有機會的。”李平說。譬如華爲盡管沒有YouTube這樣的視頻應用,但抖音海外版TikTok在國際市場攻城略地,說明一些新的視頻形態在取代舊形態,而華爲如果能與TikTok合作,也能帶來大量的用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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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知情人士透露,Facebook現在還沒有辦法與華爲直接合作,但華爲已經在通過中間人傳話,希望Facebook能進入華爲生態,“但我覺得這個有難度”。他提到的一個方案是,可以通過第三方公司牽線搭橋,將Facebook引入華爲生態裏。
“華爲能想辦法把Facebook集團的應用裝到華爲手機裏,華爲的問題就等于解決一半了。”房立軒說。
(文中房立軒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