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登·布萊恩特驚恐地看到一個小孩沖到了面前的紅外顯示屏裏……幾毫秒後,屏幕上掠過一道白光,所有東西都消失了。
那是在2007年2月,在美國空軍服役的布蘭登剛剛從拉斯維加斯用他操控的“捕食者”無人機發射了一枚激光制導的超音速導彈,目標是7500英裏外的一幢阿富汗建築物。
情報顯示,那幢建築物裏隱藏著敵方戰鬥人員。但在導彈擊中目標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一個小孩出現在了無人機鏡頭的十字准線上,再然後,一切煙消雲散,那場景,就像這顆導彈的名字一樣——地獄火。
雖然他的上司堅持說沖到屏幕裏的根本不是什麽孩子,只是一條小狗而已,但是從那以後,這幅畫面一直困擾著布蘭登。
無人機操控室
導彈擊中目標的那一刻,布蘭登所在無人機中隊的一名戰友興奮地大叫了一聲:“啪!”
另一名戰友則诙諧地說:“布蘭登完成了他的處女一擊。”但是布蘭登沒有笑。
布蘭登告訴《太陽報》:“屏幕上的圖像仍然在我的腦海中,每當我想到那一幕,就會感到十分痛苦。”
更讓他痛苦的是,當時他必須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上的悲慘景象,以防有人來收屍。
雖然他坐著的地方和受害者躺著的地方相距數千英裏,但他還是嗅到了他們散發出的死亡氣息。
布蘭登說:“當我按下按鈕時,我就知道錯了,當導彈完成襲擊時,我心裏明白,自己已經成爲殺人凶手。”
“那絕對是個孩子”
但是,最困擾布蘭登的,還是2007年2月屏幕上跑進一個孩子的事。
布蘭登說:“我過得不好,我祈求他們不要發射導彈,我一直在爲最後一擊苦苦掙紮。”
那一天他正在值班,他操控的“捕食者”無人機在阿富汗的夜空遊蕩,攜帶的武器則瞄准了數千英尺下面的一個安靜的農莊。
美軍士兵往無人機上安放武器
布蘭登說:“這個崗位很難留人的原因之一是,沒人願意整天盯著一塊黑白屏幕。”無人機操控員每10-12小時換一次班,當班期間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這份工作不僅傷眼睛,還傷腦袋,總是讓你昏昏欲睡。”
布蘭登服役期間,睡眠問題是困擾無人機中隊的一個大問題,很多人休息時睡不著,值班時打瞌睡。他們可以申請服用一些調節睡眠的藥物,這些藥物可以幫助你入睡或者讓你“不打瞌睡”。
布蘭登說,這些藥可能會産生奇怪的後果,他和一個朋友曾經聽到過一個無人機操控員在自己臥室裏和別人大聲爭吵。
他們有點擔心,決定去看看他,因爲他們知道服用了某些藥物可能會導致人的行爲失控。事實上,雖然有心理准備,真相還是讓他們大吃一驚:他們以爲那個戰友是在電話裏和人吵架,結果當他們進入他的臥室時,發現他正在對著自己的褲子大發雷霆。
活在殺戮的陰影中
即使布蘭登不用扣動扳機,整天目睹戰區各種暴行也讓他受不了。
有一次,布蘭登操控無人機追蹤敵方戰鬥人員車輛。車輛開到偏遠的樹林裏停了下來,車裏的人下來開始在地上挖坑。布蘭登和他的戰友們都以爲這夥武裝分子要把他們的武器埋進去藏起來。誰知道,坑挖好後,他們打開了車子的後備箱,從裏面拉出來一個人。布蘭登說:“他們把那個人推到了坑裏,讓他跪著。”
布蘭登看到開車的司機憤怒地對著跪在坑裏的人說著什麽,跪著的人則連連搖頭,似乎在苦苦哀求。突然之間,他開始掙紮,來回抖動身體,想要站起身來。司機則拔出槍來,朝他的頭部開了一槍,然後取出彎刀將他的頭砍了下來。
然後,這夥人把砍下來的頭扔到了附近村莊的主廣場上,作爲對村民拒絕幫助他們對付美國人的報複。
“我們看到了整個過程,”布蘭登說,“就像看皮影戲,我們看的是熱成像畫面。”
被兄弟們嘲笑
2011年,布蘭登服役已經滿6年,他迫不及待地離開了無人機部隊。
他說:“當我第一次按下發射導彈的按鈕時,我就想離開。我討厭軍隊,我討厭空軍,我討厭無人機。”
“我討厭和我共事的人,這段經曆給我留下的是苦澀的記憶。”
“每個人都在感謝我的服務,並說我能夠成爲一名無人機操控員實在是太酷了,但我自己知道真相是什麽。”
雖然老百姓覺得他們很拉風,但在軍隊內部,無人機操控員卻是被人看不起的崗位。
因爲整天坐在那裏,他們被同袍嘲笑爲“座椅部隊”,就連無人機部隊內部也有人自嘲爲“被粘著的猴子”。
玩笑歸玩笑,但是布蘭登操控無人機做下的事情卻都是貨真價實的。
在他最終退伍離開的時候,他收到了自己的戰績統計。
6年中,布蘭登一共親手殺死了13人,而他們無人機中隊一共殺了1626人。
布蘭登在德國作證
布蘭登說:“他們對我媽媽說,如果我不閉嘴,‘伊斯蘭國’很可能會傷害她。”
媽媽後來給他打了電話,電話那頭媽媽哭了,卻異常堅定地對他說:“如果你認爲自己做得對,那就繼續堅持下去。”
事後,空軍特殊調查辦公室否認此舉是在恐嚇布蘭登,他們辯稱自己是爲了保護布蘭登的媽媽。
“我出離憤怒了”
如今,布蘭登在他的家鄉蒙大拿州米蘇拉市過著平靜的生活。
盡管操控無人機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但上個月美軍無人機暗殺伊朗將軍蘇萊曼尼的事又讓他想起了那段苦澀的回憶。
“當我第一次看到蘇萊曼尼被刺殺的消息時,我很生氣。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一句勸告都聽不進去,什麽都沒變。”
“如果特朗普是下達命令的人,我要說那是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