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胡一刀
察裏津諾,
位于莫斯科東南,被稱爲俄羅斯最美的莊園之一。1776年,俄羅斯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下令修建了這座皇家建築群。這些年裏,大量中國遊客曾到這裏遊覽,拍下美麗的照片。
如今,有幾十個中國人因爲疫情被俄羅斯隔離在察裏津諾殘疾人康複中心,面臨驅逐。他們的遭遇,引發外界高度關注。
2月21日,俄羅斯《消息報》報道稱:23名中國人從莫斯科醫療機構“逃跑”。20日,一些外國人在莫斯科新斯洛博茨卡娅地鐵站口被攔下,旅遊團的成員有材料表明他們正在酒店隔離。但他們違反了隔離規定,繼續在莫斯科市中心遊覽。警察和一輛救護車趕到現場,之後將這23人送到隔離地點,這些遊客是于2月19日入境。
隨後幾天裏,在俄羅斯的華人圈流傳一條類似的消息:針對利用“天網”人臉識別系統進行疫情防控,來自莫斯科市政府和高層的壓力和命令被施加下來,對基層警力層層加壓攤派指標。
接著,有在莫斯科的華人在網絡上描述:莫斯科地區大量警力在地鐵站、公交樞紐以及重要公衆場所,大規模針對性排查華人;警察在大學宿舍反複排查,登記中國留學生信息、拍攝面部錄入系統,甚至出現同一宿舍一日數次的排查;有相當數量已過隔離期,或遵守隔離規定的學生和在俄務工人員被強制隔離。
2月24日,《俄羅斯報》報道:有關另一批中國香港遊客未經醫生許可,擅自離開隔離區,去莫斯科馬戲團看劇,結果警察如臨大敵,在武裝警察押送下將香港人送回了隔離地點。
同樣是在2月24日,中國駐俄羅斯大使館向莫斯科市政府發出外交照會,要求停止歧視性措施保障中國公民合法權益。
2月26日,克裏姆林宮發言人佩斯科夫和莫斯科交通運輸部門負責人都否認了照會中陳述的情況,聲稱“不存在任何歧視”,“該措施針對的是所有入境旅客”。
2月27日,莫斯科市長索比亞甯回複了中國大使館的外交照會,否認相關行動針對中國公民,認爲相關措施不構成歧視。
檢查完後,同時還需要填寫個人信息,包括在莫斯科的住址,以及從機場到該住址的交通方式。之後,我一直在自己租住的公寓隔離。
22日晚上,突然有警察上門,要把我從住處帶到醫院隔離。當天,是我和女朋友(2月17日入境)戀愛1周年紀念日,我們和另外兩個朋友在家裏做飯吃,飯後我們正一起在看電視。然後,警察敲門進來詢問我們的情況。
疫情期間我們其實已經對此習以爲常了,以爲就是登記一下。我們非常配合出示了證件,回答問題,隨後又來了兩個醫生對我們進行體液采集、測量體溫,後來醫生走了。而留下來的警察說,要帶我們去醫院體檢。
我們擔心會被隔離,特意問他們一定會送我們回來的吧?警察答應說,檢查完沒事就送我們回來。于是,我們就坐警車到了醫院,途中還接了另外兩位住在附近的兩個中國人(2月10日入境),他們是來莫斯科出差的,也是從公寓裏帶出來的。
到了醫院之後,醫生開始記錄我們的信息,問我們什麽時間到達莫斯科,並收走了我們的護照。這時候我們還以爲要開始體檢了,直到進來一個醫生給我們測量體溫,我們問了一句會不會隔離我們,醫生才說要隔離。
但是,我的兩個朋友是2月8日入境的,已經過了隔離期。幸虧我們會俄語,向對方說明了這個情況,所以醫生給他們測量了體溫正常之後就讓警察送回家了。但,我跟我女朋友還有那兩位出差的中國大哥就此被隔離。
而且,讓我們沒想到的是,直接隔離,根本沒有任何體檢!醫生記錄信息的時候就已經給我們按照入境日期分好了房間。
兩位來出差的大哥當晚就跟醫護人員溝通(他們不懂俄語,只能用英語以及靠我和另一個留學生姐姐幫他們翻譯),說自己到莫斯科後在住處內一直隔離,沒有權利隔離他們。然而醫生只是說,要等明天上班了,給他們做檢查,確定沒問題了就可以放他們回家。
A說,康複中心的居住環境是3人一屋,食物是由護士負責配送,雖然護士也穿防護服但是都徒手給他們分發食物。而且他們在這裏隔離,根本沒有口罩什麽防護措施,幾個人一間屋子更容易相互造成傳染。最戲劇性的是,在康複中心已經住滿後,還是有俄方警察“抓人”送過來,但是看到這邊住不下後,又把人送回去了。
在莫斯科大學學習的中國學生B也一直關心此事,因爲他有兩位學弟都被滯留在察裏津諾殘疾人康複中心。
B對刀哥說:自2月26日至2月28日,被判決遣送回國的中國公民,全部經由網絡法庭在線審判,俄方並未提供相關法律援助。庭審中所配備的俄國翻譯的漢語水平很差並且不負責任,翻譯未出示相關資格證書。
大部分情況下,中方被告因語言障礙無法有效參與訴訟,被告也難以了解警方提交的違反該法規的相關證據,除了反複陳述自己的理解之外,對指控無法進行有效辯駁;庭審中,主審法官亦不聽當事人辯解,判決結案的速度很快。
在所有案例中,中國公民都被判處遣返,無一例外。其中包括B的一名學弟,因語言障礙在庭審期間無法自辯,並且在看不懂俄文遣送書的情況下被警察要求簽字,警察亦不讓拍照錄音錄像。
B說,“在2月27日的第二批審理中,因爲有了前一天的經驗之後,部分中國公民拒絕在任何俄語文件上簽字,但俄方警察采取了強制手段。我們所知的是有一名女生和一位大爺,由于庭審後拒絕簽字,都被警察強行按手印,大爺因反抗被警察掌掴”。
在2月28日的庭審裏,有一名當事人也是B的學弟,“根據他和他們其他受審中國公民的消息,庭審也是純粹走過場,但庭審結束後俄方警察沒要求他們在任何文書上簽字,僅被告知判決書會在下周一給出,附中文翻譯”。
照會中還強調,“中方理解俄方采取防疫措施的必要性,但希望有關措施適度、非歧視性。爲安撫社會情緒,不破壞中俄兩國人民的友好感情,希望莫斯科市政府不要采取過度措施,使有關舉措符合中俄友好精神及兩國關系應有水平”。
2月26日,俄總統新聞秘書佩斯科夫就此事對記者表示,俄羅斯采取的防止新冠病毒擴散的措施針對所有人,不只針對中國公民。他說:“即便在克裏姆林宮的入口處,對參加大型公共活動的人也采取這些防疫措施。相信我,進入克裏姆林宮的不止中國人”。
佩斯科夫說,俄方珍視與中國的雙邊夥伴關系,因此談不上采取什麽歧視措施。
莫斯科市長索比亞甯2月27日在回複中國駐俄羅斯大使張漢輝的信中,否認有歧視中國人的行爲。索比亞甯稱,隔離措施是針對所有從疫情發生國家到莫斯科的人,這一措施沒有歧視性,涉及所有人,也包括中國人。
索比亞甯在信中稱,這是爲保護莫斯科人和首都客人的健康采取的措施。包括中國在內的任何國家公民從爆發疫情的國家和地區進入俄羅斯境內,在接受邊防檢查時均會收到莫斯科首席公共衛生官員關于嚴格居家隔離14天,不許在城市中自由活動(包括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非歧視性命令,以防大規模的人員密集接觸。
可見,使館方面一直在積極地就此事與俄方展開交涉,目的是更好地保護中國公民的合法權益。而且,還及時地向在俄華人和有打算于近期到俄羅斯的中國公民發出了警示。
那麽,這種“稀裏糊塗就違反了隔離規定”的情況能否避免呢?
許文騰對刀哥說:如果在入境時被要求簽署的《自願隔離書》有英文或中文版的解釋,甚至如果現場翻譯或者警示說明的中文錄音,尤其是注明懲罰後果,都會讓這種違規情況大大減少。
有不少案例是在隔離期間,偶爾下樓倒垃圾,或下樓接外賣,被監控拍到。還有一個是因爲箱子太重,下去幫母親搬箱子被拍到。甚至,還有剛下飛機在回家的路上被抓(理由就是沒有自主隔離)。對于這種情況,是不是可以第一次先給警告、勸阻,然後不聽勸阻的再驅逐?
另外,既然是爲了防疫,認爲這些入境人員可能有感染的危險,俄方可以宣布強制隔離。比如,如果是學生,可以都要求在學校集中隔離;如果是工作人員,可以包租一個賓館進行隔離。費用方面如果俄方條件不允許,我們華人社團可以出錢出力。
第二個,是在處罰上。許文騰說,在最初被抓的88人中,80人是中國人,只有幾個是俄羅斯人。而且,俄羅斯人面臨的處罰是罰款1000盧布,隔離14天就沒事了。但中國人現階段通過一審的,都是罰款5000—10000盧布,然後驅逐出境5年不能來俄羅斯。這對一些沒畢業的學生和在俄工作的人來說,影響是非常大的。
有人給中俄關系埋“炸彈”
莫斯科時間3月2日,對于一些已經被送到拘留遣送所的中國人來說,他們將迎來上訴的庭審。中國大使館領事保護部門一直在努力幫這些同胞上訴,這一次領保人員會和律師一起參加庭審。
據律師說,有較大的上訴勝利的把握。
對于這80名中國人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目前美國之音和一些俄羅斯自由派媒體在炒作此事,最早報道這一消息的俄羅斯自由派媒體《新報》更是在報道中帶起節奏,突出中俄的矛盾,甚至該報編輯部將此新聞標題寫道:“Дружба в обмен на безопасность?” 意思是“開玩笑呢,爲友誼犧牲安全?”
這個目的已經赤裸裸了,就是把中俄友誼與個人安全對立起來,在俄羅斯社會中挑撥中俄關系。
那麽,這一事件是否會影響中俄關系?
俄高等經濟大學教授阿列克謝·馬斯洛夫認爲,當前的疫情不會影響俄中關系的發展。總的來說,中國大使館向莫斯科政府傳達的信息非常明確。他說:“我認爲,雖然這次照會是中國大使最嚴厲和最強烈的一封信。了解現任中國駐俄羅斯大使的人都知道,他一直對俄非常友好”。
馬斯洛夫說,現在,中國開始留意到與新冠病毒有關的,對中國人任何形式的歧視,並積極做出應對。在我看來,俄方本身的錯誤不是由于措施本身造成的,而是因沒有事先警告中方我們將采取的行動,並對入境的中國人詳細告知違反的嚴重性。
通過使館、外交部以及衛生部的溝通和磨合,馬斯洛夫認爲,這不會影響未來俄中關系,“這絕不是俄中關系的‘定時炸彈’。我們應當明白,我們不僅在與作爲一個抽象國家的‘中國’打交道,而且在與一個個中國人和這個民族的心理打交道。我們必須考慮到這一點”。
感謝柳玉鵬先生爲本文提供的俄媒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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