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淩晨,3月23日這一晚,新加坡關口似乎格外擁擠。
“滴,滴,滴。”安檢聲有規律地響起,等待過檢的人群不時焦急地張望著。
自3月23日23時59分起,新加坡正式按下短期訪客入境、過境“暫停鍵”。差不多同一時間,新加坡航空公司宣布,將削減96%運力直至4月底。國際航班減少,使許多外國人擔心難以踏上歸途
對于這座國際化程度極高的星島之國而言,這無疑是個艱難的決定。
新加坡夜景
自1965年獨立後,國土面積僅700余平方千米的新加坡,憑借其開放基因,一躍成爲世界上增長最快的經濟體之一。然而,疫情侵襲,越是開放、越是國際化,也就意味著面臨的危機越大。
就在不久前,鄰國馬來西亞的一紙邊境“封鎖令”,也讓新加坡嗅到不安的氣息,公衆開始警惕物資斷供風險,新加坡國內再度出現“搶購潮”。
雖然政府一再安撫人心,強調儲備充足且貨運通道不會關閉,但擺在新加坡面前的問題卻是實實在在的:在全球性危機面前,高度依賴進口的新加坡,如何未雨綢缪、防止物資斷供?
進口依賴
3月16日,馬來西亞宣布,爲期兩周的邊境限制令將于兩天後正式實施。很快,在新加坡留學的Shunan切切實實感受了一把搶購的“瘋狂”。
新加坡民衆在超市排隊結賬
“搶購進行了好幾波,超市幾乎被搬空了。”Shunan告訴城叔,“需求最大的還是食物和紙,不過搶得狠的時候,什麽都沒了。”
還好,這樣的狀況並沒有持續多久。Shunan透露,現在當地食品供應還算充足,超市也已經開始限購。
當地超市貼出的限購通知
溯源新加坡曆史和經濟脈絡,其實也就不難理解,當地人對物資短缺的擔憂。
高度開放是新加坡經濟騰飛的基石,亦同時成爲該國依賴進口的原因所在。
在新加坡700多平方公裏土地上,只有1%用于農業和生産。因而,包括新鮮蔬菜和水果、豬肉、雞肉、雞蛋、水産品在內的大多數食物,都列在新加坡進口清單上。
“新加坡糧食自給率不到10%。也就是說,90%以上的食品都依賴進口。”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糧食安全領域專家保羅·滕在2019年發表的一篇報告中寫道。
作爲主要進口來源之一,馬來西亞和新加坡的紐帶關系至關重要。
世界銀行在2018年公布了一組數據:馬來西亞是新加坡第二大食品進口國,進口總額超過9億美元,占到12.61%份額。2018年,新加坡73%的雞蛋、67%的帶葉蔬菜、39%的水果以及50%的水資源,均來自馬來西亞。
“馬來西亞和新加坡在地理和曆史上仍然保持著緊密聯系。馬來西亞的封鎖,可能會對新加坡經濟産生嚴重的連鎖反應。”馬來亞銀行(Maybank)駐新加坡高級經濟學家蔡學斌(Chua Hak Bin)說。
唇亡齒寒
鄰國斷供的後果,新加坡早在2004年就感受過。
彼時,馬來西亞吉蘭丹州一個家禽飼養場暴發H5N1禽流感,所有來自馬來西亞的家禽産品被切斷,導致新加坡國內雞蛋進口價飙升,幾乎達到當時正常價格的三倍。
20世紀60年代,新加坡和馬來西亞在經曆短暫合並後分裂,兩國在地理、曆史、文化等方面可謂血脈相連。
橫跨寬約1~5公裏的柔佛海峽,一條1056米長的新柔長堤,連接著馬來西亞柔佛州新山市和新加坡兀蘭。它既是公路和鐵路通道,也承載著馬來西亞通往新加坡的供水管道。
新加坡和馬來西亞地理位置示意圖
一直以來,這兩座毗鄰國度保持著十分獨特而密切的經濟聯系,在商品和服務貿易、外商直接投資和人口流動等方面交流甚密。
2009年到2017年,新加坡和馬來西亞互爲對方第二大貿易夥伴,除糧食、淡水外,石油、集成電路、半導體設備等也構成雙方主要進出口貨物“全景圖”的重要組成部分。
新加坡的人口構成,更顯示出兩國之間“唇亡齒寒”的依存關系還不止于此。
2019年,在新加坡工作和定居的外來人口中,有將近100萬人來自馬來西亞,占到新加坡外來人口44%、總人口17%。
每天,約有40萬居住在馬來西亞的人穿越新柔長堤到新加坡工作,這一龐大人群占據新加坡勞動力1/10,主要分布在建築業、制造業和服務業等行業。
馬來西亞邊境限制令生效前後的新柔長堤
在新加坡宣布“封關”消息前,兩國特別工作委員會也達成一致,疫情期間,持有工作准證的馬來西亞人可以在住宿有保證的前提下,返回新加坡繼續工作。
做好准備
“搶購潮”出現後,政府的安撫隨之而來。
新加坡官方強調,新馬之間貨物運輸不受限制。同時,政府已拓寬供應源,短期內不會出現“斷糧”情況。
“新加坡碳水化合物庫存,如大米和面條,足夠支撐三個月以上,蛋白質類食品如肉類和蔬菜庫存則足夠兩個月以上。至于蛋類,除新加坡本地生産外,我們正在啓動空運進口計劃,以防馬來西亞供應中斷。”新加坡食品局(SFA)在發給城叔的一份聲明中寫道。
2019年4月,在負責糧食物資彈性供應的新加坡糧農和獸醫局(AVA)解散後,新成立的SFA開始接手與食品相關的職責。
新加坡食品局(SFA)官網截圖
“多年來,新加坡一直爲防止馬來西亞供應中斷做好了准備,通過提高國內生産力、擴展儲備渠道等方式,保證不會出現糧食和基本用品耗盡的風險。”
聲明進一步表示,“即便馬來西亞的貨源開始出現一些問題,我們還可以從第三方國家進口。”
進口多元化是SFA提出的策略之一。
截至目前,新加坡糧食物資進口國已經從2014年140個增加到170多個,如馬來西亞、中國、美國、巴西、新西蘭等,主要進口食品包括蔬菜、雞蛋、大米和各種肉類等。
“一旦其他國家的糧食生産、加工和運輸受到一個普遍性因素影響,新加坡也將受到很大沖擊。”保羅·騰告訴城叔,“因此,爲降低這種風險,保證彈性供應,新加坡從時間(地理位置)和空間(南北半球)上來決定每種食品的進口來源。”
應對沖擊
此外,SFA還透露,新加坡通過推動高科技本土農業發展,誓在2030年將本國糧食自給率從目前10%提升至30%。通過協助本土企業拓展海外市場,把在國外種植的農産品運回國內,以更低的價格供應新加坡所需的食物。
當地民衆在超市內購物
實際上,早在李光耀執政時期,新加坡就提出要提高本國在淡水等物資方面的自給率,爲的就是能夠保證物資彈性供應,隨時應對物資供應鏈中斷的緊急情況。
以淡水資源爲例,爲了擺脫長期以來對馬來西亞水資源的依賴,新加坡總理辦公室于1971年設立水規劃小組,專門指導水務部門工作。目前,新加坡利用廢水生産的新生水(NEWater)已經能夠滿足40%的用水。
“新加坡當前的挑戰是,如果一種食品80%都需要進口,而進口國又同時削減了出口的情況,實行SFA的‘彈性’策略可以減緩一些風險。” 保羅·騰說。
“如何提高本土食品生産,尤其是新穎、易腐壞或難以儲藏的食品,則是新加坡面臨的另一個難題。”他表示,“目前的一個解決辦法是,采用傳統耕種技術在垂直空間上種植生命周期較短的食物(如綠葉蔬菜和豆類)。”
英國《經濟學人》雜志旗下智庫發布的《2019年全球食品安全指數報告》,也對新加坡面臨的問題作出警示。
根據報告,若考慮食品價格負擔能力、食品質量安全和食品彈性供應等因素,新加坡已連續第二年位居榜首。但是,如果考慮氣候、自然資源等因素,其排名則滑落至第12位。
如何減緩因高度依賴進口而受到的外界沖擊,必然是新加坡的下一步之舉。
來源:城市進化論 、每日經濟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