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曆史的女人——第1084期）
徐志摩、梁實秋和聞一多可謂是中國文學史上的三位奇才。其中，徐志摩和聞一多都是中國新詩派的奠基者和先驅性人物，二人都是中國現代新詩史上一個最重要的流派——新月派的代表和創辦者。而徐志摩更被認爲是一個天才詩人，不管被人罵得如何“渣男”，但天才就是天才；聞一多則傾向于革命性，是一個偉大的愛國主義詩人；梁實秋則是一個散文奇才，不管被魯迅罵得如何 “走狗”，但奇才就是奇才，其散文集創造了中國現代散文著作出版的最高紀錄。
而且這三位文學大師年輕時都是一表人才，英俊潇灑。梁實秋溫和儒雅，曾被冰心比喻爲像一朵花的男人；聞一多則是以嚴肅著稱，其形貌也是酷得可以；而徐志摩更是高大帥氣，風流倜傥，簡直偶像般的存在，曾與民國四大美女中的兩位陸小曼和林徽因“有染”，並娶了一個。
就是這樣三位男神級的人物，卻都曾經爲了同一個女子而“沉迷”。然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位曾被徐志摩、梁實秋愛慕，被聞一多苦戀的女孩，最終卻嫁給了一個不說話的怪人。那麽這位女子究竟是何方佳麗，居然能打動三位文學大師？她最後嫁的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奇人？欲知詳情，本期分解。
（一）一吻成名
此女名叫俞珊，1908年出生于浙江山陰的一個世代書香之家。俞家是當地的名門望族，其祖父俞明震，清朝進士出身，曾位居翰林，擔任刑部主事等職。後任南京江南水師學堂校長，還是魯迅先生的老師。俞珊的叔父，著名彈道學專家俞大維，是曾國藩曾外孫。俞珊的父親俞大純與魯迅同學，二人曾共同留學日本，後來他還曾赴德國留學，畢業于柏林工科大學；20世紀30年代初任民國交通部隴海鐵路局局長。
俞珊自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曾就讀于天津南開女中，後入上海國立音樂學院、南京金陵大學讀書。她不僅美貌如花，而且極具藝術天分，特別喜愛戲劇藝術，後來成爲中國話劇舞台上的一顆璀璨明星，也是中國第一代最有代表性的話劇女演員，有某種先驅的性質。
話劇本是西方舶來品，英語名爲Drama，最初中文譯名曾用過新劇、文明戲等名稱。
中國的話劇最早出現在上世紀初。1907年，當時受日本“新派”劇啓示，中國留日學生曾孝谷、李叔同、陸鏡若、歐陽予倩等于東京建立了一個以戲劇爲主的綜合性藝術團體——春柳社，就是演話劇的。但剛開始演出的《茶花女》和《黑奴籲天錄》等，劇中的女角色都是由男子扮演。比如李叔同就是刮掉了胡須扮演茶花女瑪格麗特的；在《黑奴籲天錄》中扮演黑奴妻子的則是曾孝谷。
後來，陸鏡若、歐陽予倩等都扮演過女角。不過隨著話劇的發展，由男人飾演女角顯然已經不能適應時代的要求了。那時的中國開始同世界接軌，即便是京劇，也不是梅蘭芳等男人們獨霸的天下了，女人也開始走向舞台，比如福芝芳、姚玉蘭、孟小冬等，何況是戲劇新品種話劇。
而真正在中國話劇舞台上最先一舉成名的女演員，就是俞珊。
後來田漢等人在上海創辦並領導的南國社，也是當年最活躍和最具影響的一個文藝團體。1929年，田漢親自翻譯並執導了英國唯美主義作家王爾德的名劇《莎樂美》。1929年7月6日該劇在南京首演，盛況空前，當時劇場座位不過三百左右，但觀衆竟達四百個以上。由于當時觀衆太多，以至于劇場秩序混亂，從第二場開始，票價由六角提高到一塊大洋。
《莎樂美》的上演在中國話劇史上有劃時代意義，它的制作班底在當時的中國戲劇界是絕對頂級的配置：它首次采用了“寫實布景”，並且布景是由中國著名畫家、徐悲鴻的弟子吳作人畫的；莎樂美“七重面紗之舞”的配樂，用的是貝多芬的小步舞曲，由冼星海和吳作人一起演奏，冼星海彈鋼琴，吳作人拉小提琴。
而《莎樂美》成功的主要原因還在于莎樂美的扮演者，即“容貌既美，表現又生動”的舞台新秀俞珊。她的表演激情四射，大膽潑辣，生動地再現了爲了愛情而幾近瘋狂的猶太公主形象。這是個悲劇愛情故事，女主人公求愛不得，居然割下所愛者頭顱捧著親吻！
俞珊捧著那顆血淋淋的人頭親吻的劇照，成了中國話劇史上的經典形象，直至2003年，還作爲標志性的畫面用在新出版的一部《插圖中國話劇史》的封面和封底上。俞珊可謂“一吻成名”，一時間在當時中國演藝界紅得發紫。
因飾演《莎樂美》，俞珊加入了南國社。1930年，俞珊又參加了南國社的第三期公演，在田漢改編的《卡門》一劇中任主角。她塑造了一個熱愛自由、富有反抗精神的吉蔔賽女子形象，評論界又予以高度評價：“俞珊演得熱情潑辣，十分動人。”
（二）俞珊被徐志摩愛慕
南國社到上海演出時，俞珊再次紅透上海灘，並帶來了不少爲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她當時不僅成了大衆情人，也成了當時文壇多位才子的愛慕者。在衆多的追星族中就有大名鼎鼎的詩人徐志摩。徐志摩當時在南國藝術學院任教，俞珊爲了塑造好卡門的形象，常登門向他請教。
已同陸小曼結婚的徐志摩對俞珊的美貌和演技極爲欣賞，二人便傳出一些绯聞。徐志摩當時住在上海四明村臨街的一幢樓裏，在他的書房裏就挂著一幅俞珊《莎樂美》的劇照。而在劇照旁竟然還挂著俞珊的一件舞衣。說徐志摩拜倒在俞珊的石榴裙下，毫不爲過，他當時對俞珊到了癡迷的程度，而且在陸小曼面前也毫不掩飾。
有一次，俞珊演出時，徐志摩和幾個追星族擠到後台看俞珊化妝。俞珊忽然喊道：“啊呀，真要命，我要小便，我要小便！”因爲演出快開始了，再去衛生間已來不及。徐志摩聽到後，竟急急忙忙到處找東西，爲俞珊解決小便問題。結果他找到了一只痰盂，如獲至寶。他一本正經地雙手捧著痰盂，口中喊著“痰盂來哉！痰盂來哉！”一路小跑送到俞珊面前，大獻殷勤。
由于俞珊同徐志摩的頻繁接觸，陸小曼終于“吃醋”了，說俞珊太肉感，和徐志摩發生了多次口角。陸小曼說：“俞珊是只茶杯，茶杯是沒法兒拒絕人家斟茶的。而你是牙刷，牙刷就只許一個人用。你聽見過有和人共用牙刷的嗎？”徐志摩終于懸崖勒馬。
1930年6月《卡門》公演之後，俞珊更加大紅大紫，而且因傳出了跟徐志摩等人的绯聞，她的父親俞大純終于發怒了，畢竟自己也是豪門大族，怎麽能讓女兒當一個“戲子”呢？于是，他開始禁止女兒再登台演戲。
（三）俞珊被梁實秋愛慕，被聞一多苦戀
由于受到父親的幹涉，而且又患了瘧疾和傷寒，身體欠佳，俞珊便暫時“息演”。此時梁實秋到青島大學任教，俞珊便受到梁實秋的邀請，到青島大學圖書館任職，“借作息養”。結果號稱“莎樂美公主”的俞珊一到青島大學，便又攪亂了一池春水，竟引來不少追求者，帶出一串青島大學名教授的豔聞。
這其中就有梁實秋。梁實秋比徐志摩小6歲，當時才20出頭，風華正茂，也對大美女俞珊情有獨鍾。俞珊在上海演出時，他就曾多次去一睹芳容。後來他到青島任教，幹脆就把俞珊也邀請來了。根據後來徐志摩給陸小曼的《愛眉小劄》中透露：“好一位小姐（指俞珊），差些一個大學都被她鬧散了。梁實秋也有不少醜態，想起來還算咱們露臉，至少不曾鬧什麽話柄。”
不過好在梁實秋跟徐志摩一樣，也已經跟程季淑結了婚，被夫人管著，也只有懸崖勒馬，不然其“醜態”不知會發展到何種地步。
除了梁實秋外，青島大學還有數位教授都對俞珊極爲愛慕，後來沈從文還寫了小說《八駿圖》，加以影射。當然也包括沈從文自己。據說當年沈從文爲了俞珊，還推遲了見未婚妻的時間。
不過對俞珊最鍾情的還是大詩人聞一多，他被認爲是對俞珊苦戀過的人。
聞一多當時也已經結婚，但他也是一位浪漫的詩人，精神世界也極豐富。他的妻子只是粗識文字，兩人幾乎沒有共同語言。他到青島大學不久，便送妻兒回了老家，一人獨居。
他對俞珊十分癡迷。爲此他還創作了一首詩《奇迹》。梁實秋後來回憶《奇迹》時，說得含蓄而又確然：一多情感上起了一點漣漪。顯然聞詩人戀愛了，當然是婚外戀。
學者金介甫先生也證實了這個說法，說當時聞一多魂牽夢繞的佳人就是俞珊。沈從文作小說《八駿圖》，其中有諸多映射，主角達士身上就有聞一多的影子，他被黃衣女子（俞珊）的風情打動。
後來在聞一多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時，徐志摩曾親自來青島警告過俞珊，請她約束自己。聞一多不愧是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知道這場戀愛不會結出好果子時，索性也懸崖勒馬，壯士斷腕，把自己的那顆滾燙的心化成瑰麗熾熱的詩句，他寫了首被徐志摩認爲是“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的《奇迹》。詩中“半啓的金扉中，一個戴著圓光的你”，成了自己的一段刻骨銘心的美好回憶……
不過，梁實秋、聞一多等人最終對俞珊望而卻步，或者懸崖勒馬，同另一個人有很大關系，就是俞珊最後愛上的那個人。而他卻是一個被認爲是“怪人”的人。
（四）佳人同怪人的結合
最終，俞珊這個被衆位才子、教授愛慕欣賞的佳人卻嫁給了一個大她近20歲的“怪人”。那麽他是何人？究竟有多怪？俞珊爲何不嫌棄呢？
他就是青島大學的校長趙太侔。趙太侔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留學期間，與聞一多等人便結識了。他們都愛好話劇，曾一起開展“國劇運動”。梁實秋在《談聞一多》一文中，曾多次提及趙太侔，他說趙太侔“長發披頭，常常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還說趙太侔是一個整天不說話的怪人。聞一多在給朋友的信中提到趙太侔時也這樣認爲。
梁實秋和趙太侔二人之間還發生了一件怪事，被後人津津樂道。1927年，趙太侔在上海時，曾去訪梁實秋。當時趙太侔大老遠去找梁實秋，進門後卻一言不發，只是低頭吸煙。梁實秋感覺奇怪，也故意耐住性子不發一言，兩人面對面各自吸煙。抽完一包煙後，趙太侔直接拍屁股走人。後來梁實秋感歎此人，“饒有六朝人的風度”。
趙太侔與聞一多、梁實秋的友情自美國留學時期就開始了，三人也是君子之交。所以當趙太侔看上俞珊時，二人自然要退讓了，況且趙太侔比聞一多和梁實秋大了十幾歲，是位長兄。當然，1932年9月，由于學潮壓力，青島大學校長楊振聲辭職，趙太侔繼任校長，這也爲追求俞珊贏得一些有利條件。
不過趙太侔追求俞珊還是讓人感到意外，他這人沉默寡言，極不愛說話，在別人眼裏就是個怪人，他既缺少詩人徐志摩的風流倜傥，也沒有梁實秋的儒雅蘊藉。他不僅性格古怪，而且已經結婚，有妻子兒女了。並且他還比俞珊大了19歲！他能追到佳人俞珊，確實是奇迹。
但最終，趙太侔還是在衆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抱得美人歸。不過趙太侔爲追求俞珊也是付出了很大代價的。爲了俞珊，他毅然與原配夫人離了婚。
俞珊嫁給趙太侔，可能還有一個原因：爲了營救弟弟俞啓威。俞珊弟弟俞啓威考入了青島大學物理系。1932年初，俞啓威在青島大學秘密入黨，組織學生運動。後來，中共在大學的組織被國民黨反動派破壞，俞啓威被抓關在監獄裏，有生命危險。當時趙太侔對俞珊承諾，他能救出俞珊的弟弟。所以，俞珊爲了弟弟的安慰，最終選擇嫁給了對方。
抗戰爆發後，俞珊與趙太侔帶著兩個女兒到重慶，一度與老舍和女作家趙清閣爲鄰。在重慶，俞珊也表演過《貴妃醉酒》，趙清閣說：當時俞珊已經三十開外了，而她在表演楊貴妃醉酒的前、後、左、右的“臥雲”身段時，還能屈伸自如，舞姿婀娜。抗戰期間，俞珊曾在重慶創立了中國藝術劇院，“自當老板，自演主角”，但時間不長，就以賠錢而結束。
在抗戰勝利後，俞珊還是跟十分愛她的趙太侔離婚了，另嫁了一名“京劇愛好者”。
（五）俞珊的悲慘結局
建國後，俞珊先後在江蘇省京劇團及中國戲曲研究院工作。
1966年，中國進入特殊曆史時期後，俞珊曾被人剃成“陰陽頭”，讓一生愛美的她備受打擊；當時她口渴了卻不讓喝水，她只好口含茶葉，流著眼淚咀嚼……
受盡侮辱後的一代佳人俞珊于1968年去世，享年60歲。同年，一直愛她的趙太侔也在青島投海自盡，追隨他的愛人俞珊去了……
俞珊一生曾經無限風光過，但是，她的成名作似乎已經預示了她的最終結局：那個悲情的一吻，那個絕望的一吻……
（文/說曆史的女人·冰岛啖冰）
參考資料：《趙太侔和俞珊的婚戀》《民國花旦俞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