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經特稿
周文龍
插圖∕李太裏
中美貿易緊張關系再度升溫，令世界經濟受到沖擊，
也令新加坡這只“紅螞蟻”遭受池魚之殃，經濟增長預計下挫1.5個百分點。
我國除了借助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應對經濟周期性低迷，
本地企業該如何更快速地轉型，
把貿易戰的逆境和科技快速發展的挑戰轉化成優勢？
本期特稿聚焦探討貿易戰對我國整體經濟的影響，
以及本地企業如何在這場長期戰的危機中尋求商機。
在一年多前，安世科安防科技（Ademco Security ）董事經理許福威，正與四家美國及歐洲公司客戶接洽生意。這些公司有意擴大在中國的工廠設施，希望許福威幫忙設置網絡安全和安保監控系統。
他和這幾名客戶的討論相當順利，敲定所有合作事項，只等著對方批准擴充工廠開支，開始進行系統設置。
不料，美國和中國忽然掀起貿易戰，兩國緊張關系令局勢起了很大變化，這幾家公司也馬上叫停所有工程擴充計劃。
許福威接受《聯合早報》訪問時感歎地說：“我這幾個項目總值600多萬元人民幣（約120萬新元），原本以爲已經順利到手了，現在已不知它們會繼續開工，還是會無限期暫停。”更令他關注的是，四家公司暫停中國工廠擴展計劃後，至少有兩家公司開始認真探討把生産基地轉移到越南、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等地，而且很快到當地考察設廠地點。
幸好，安世科安防科技已邁向市場多元化，在這些地區都設有業務單位。雖然少了中國的生意，卻可能增加其他地區生意。整體而言，公司影響不大，還可能會從中獲益。
許福威說：“這些事件說明了多元化的重要性，也說明了貿易戰不再是遙不可及的事，很多公司已對貿易戰感到擔憂，以至開始部署遷廠和轉換供應鏈計劃。”
貿易戰逐步升級爲科技戰
俗語說，當兩頭大象打架，它們腳下的小草和螞蟻必定遭殃。近來，中美貿易緊張關系再度升溫，令世界經濟受到沖擊，也令新加坡這只“紅螞蟻”遭受池魚之殃，得尋覓另一個新天地。
中美貿易爭端源起于去年3月，美國總統特朗普指示美國貿易代表對從中國進口的商品征收關稅，以“懲罰中國偷竊美國知識産權和商業秘密”，涉及商品總計估達600億美元。
去年7月6日，美國展開第一輪戰役，正式對價值340億美元的中國進口商品加征25％關稅。中國也立即做出回應，對相同等值的美國進口商品加征關稅。隨後8月美國展開第二輪戰役，把加征25％關稅的中方商品擴增至500億美元。
兩國持續談判，但上月忽然陷入僵局。特朗普宣布自5月10日起，由原來征收的價值500億美元的中國商品擴增至2000億美元，關稅從10％提高至25％。幾天後，中國宣布自6月1日起對原産于美國價值600億美元的部分進口商品提高到加征5％至25％的關稅。
約兩個星期前，這場貿易戰進一步演變成科技戰。美國政府宣布，限制美國公司向華爲等70家公司出售零部件或技術，多家跨國企業隨即宣布減少與華爲的合作，包括谷歌宣布華爲新手機可能不會獲得谷歌軟件更新，英國芯片設計公司ARM也要將暫停與華爲的合同。
中美經濟下滑我國也受拖累
受訪經濟師認爲，中美仍可能達成協議，但全球兩大經濟體未來的分歧和摩擦將不可避免。
星展集團經濟師謝光威接受《聯合早報》訪問時指出，中美爭端其實已遠遠超出貿易的範圍。成爲全球兩大經濟體之間的實力鬥爭。他說：“貿易戰事態演變至今，說明中美能否達成貿易協議，已不再是問題關鍵了。換個角度來說，即便中美這次能談判成功，誰能保證它們的關系下來不會出現變化呢？”
根據星展集團報告，如果中美貿易關系惡化，雙方把彼此進口商品關稅加征至25％，估計美國經濟增長會下滑至1.5％，而中國經濟增長更會下滑至5％，達到近30年的新低。在這樣大局下，新加坡也會受影響，經濟增長預計下挫1.5個百分點。不過星展的報告也強調：“在亞洲國家中，新加坡仍被視爲具有極高防禦性，有著創新的長期增長政策以及富有吸引力的估值。”
根據貿工部最新經濟調查報告，受中美貿易爭端和全球需求疲弱影響，我國經濟今年首季增長1.2％，低于經濟師預測的1.4％。貿工部也把全年經濟預測從1.5％至3.5％，向下收窄到1.5％至2.5％。
花旗銀行經濟師吉偉正指出，本地電子業和服務業已呈疲弱迹象。如果貿易戰全面爆發，區域供應鏈會被拖累，我國全年經濟增長將跌入官方預測的較低端。
馬來亞銀行金英證券經濟師蔡學敏更趨悲觀，認爲最糟糕情況下，我國經濟可能陷入技術性萎縮。
不過，他有信心如果局面惡化，政府會適時推出經濟振興配套，特別是幫助中小企業、支持貿易融資，以及鼓勵本地供應鏈重組的獎勵配套。
政府帶頭迎接挑戰 國人須准備長期應對
我國領導人密切關注貿易戰的發展，且在制定長期對策。
李顯龍總理前天在第18屆香格裏拉對話會上發表主旨演講時， 強調穩定和具建設性的中美關系對區域安全的重要性。他也說：“長遠來說，我們不能排除任何可能發生的情況。不過， 我們這一代必須共同努力， 才能在最大限度上確保每個國家都會以睿智和勇氣作出正確的抉擇，並支持經濟開放和一體化，同時保存以及擴大我們共同所取得的進展。”
副總理兼財政部長王瑞傑本周在中國進行訪問，被問及中美貿易戰對新加坡的影響時表示，我國已爲應對貿易戰的負面影響做好准備。
他認爲，除了借助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應對經濟周期性低迷，新加坡應該確保經濟更快速地轉型，從而把貿易戰的逆境和科技快速發展的挑戰轉化成優勢。
王瑞傑說：“這是至關重要的，我們必須集中思想和精力在這上面。我希望企業領袖們非常嚴肅地看待這一點，因爲這也是將逆境轉化成優勢的機會。”
貿工部長陳振聲日前受訪時指出，中美貿易沖突反映了中美兩國社會更深層的問題，這不可能在短期內解決，新加坡人必須做好長期應對的准備。
他說，新加坡政府將與志同道合的國家合作，繼續支持以規則爲基礎、穩定、具確定性的國際貿易環境。
此外，他也呼籲本地企業不斷提升業務能力和職工技能，確保我國能繼續吸引外國投資者落戶新加坡。政府將竭盡所能，制造更好的條件吸引外國投資，以及確保本地企業繼續保持競爭優勢。與此同時，本地企業也應不斷提升業務能力和工人技能。他說：“本地企業要不斷把業務拓展到不同領域、不同市場，確保我們不會被某個領域或市場的問題所捆綁。”
商會：別輕率放棄中國市場
有感于貿易戰可能會演變成一場長期戰，本地商會已開始著手協助企業應對貿易戰挑戰，甚至在貿易戰中尋求商機。
新加坡工商總會（SBF）執行總裁何鳴傑受訪時指出，商會已聯系各行業，了解哪些企業受到中美貿易戰的影響。一些企業也征詢商會緩解貿易戰沖擊的看法，特別是那些在中國有生産業務的公司。
對此，他說：“我們呼籲這些公司考慮把生産業務轉移到新加坡，以便能利用新加坡廣泛的自由貿易協定網絡，特別是美國—新加坡自貿協定，因爲它讓公司出口商品到美國時，可享有關稅減免，而且新加坡也爲企業提供更透明和穩定的商業環境。”
何鳴傑指出，我國與各國及地區簽署的自貿協定，對貿易企業群體有著極其重要作用。透過我國自貿協定網絡，本地制造商品出口到中國時，可享有低至零的優惠關稅稅率。
新加坡中小企業商會（ASME）會長王騰憶指出，上回中美貿易戰升溫時，一些企業受到沖擊或許不大，加上貿易戰全面開打的可能性不高，所以不免都有所松懈。
“但從這次局勢來看，貿易戰可能會擴大至宏觀經濟層面。所以，我呼籲中小企業不能再掉以輕心，認真做好應對工作。”他認爲，本地企業應開始接受中美關系將充滿不確定性的“新常態”，考慮加快多元化步伐，把制造和貿易市場擴大至其他地區，對沖任何變化所帶來的下行風險，甚至捕捉商機。
另外，王騰憶提醒企業，別因當前局勢而放棄中國市場，應維持對這個市場的聯系與關注。他說：“中國現在運營環境可能較具挑戰性，但它畢竟是一個擁有龐大人口的市場，前景發展仍充滿潛能，本地企業不應急著遷移或切斷所有中國業務。輕率地放棄這個市場。”
企業應制定多元化策略 避免被局勢牽制
鑒于貿易戰局勢升溫，不少企業已積極擴大供應鏈、銷售網絡和服務産品種類，加強公司多元化戰略。
本地上市的鴻通電子（Valuetronics）主席兼董事經理謝創興表示，中美貿易關系已促使更多客戶采取多元化采購策略。爲此，集團過去幾個月積極推展拓展計劃，把生産基地從中國擴大至越南。下來，集團會根據市場需求，考慮進一步提高越南工廠的産能。
負責King Koil生産和分銷的松下長城公司副總裁兼執行董事許智晴受訪時說，公司業務雖然不直接涉及中國或美國市場，但貿易戰導致消費者購買欲望減低，公司床褥産品銷售變得更緩慢。
這次貿易戰也讓她深刻了解到維持多元化的重要性。她透露，公司代理的其中一個品牌是美國家具Ashley，後者因受影響，得把大部分生産線從中國轉移到東南亞，付出不少代價。
許智晴代理的King Koil床褥主要在本地生産，外加一小部分在西馬和東馬生産，這其實是她仔細考慮後所制定的多元化策略。
她說：“很多人常常好奇，新加坡人工成本高，爲什麽我們不幹脆工廠全搬到馬來西亞。現在看來，有多元化供應鏈，不把所有雞蛋都放到同個籃子裏，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安世科安防科技公司董事經理許福威認爲，要成功應對貿易戰影響，最好做到擴大公司産品和銷售網絡，提高公司能力和韌性，不讓自己被局勢牽制。
他說，華爲事件後，他爲客戶提供的網絡安全和安保監控系統，特別設置兩套解決方案，一套以美國科技産品爲主，另一套以中國科技産品爲主。
他笑說：“不少人問我，美國或中國産品，我選擇哪一方？我的答案是——隨客戶需求，兩邊都選，兩邊都做。”
在股市與彙市波動中把握時機
過去一個月，受到貿易戰升溫影響，本地股市下跌近300點或8.4％。
分析師普遍認爲，在目前局勢下，投資者應選擇防禦性強的房地産投資信托（REIT），以及盈利和派息穩定的股票。
KGI證劵（新加坡）分析師黃感恩看好銀行股中市值最高的星展集團，以及具防禦特征的康福德高（ComfortDelgro）和凱德商用新加坡信托（CapitaLand Mall Trust）。
馬來亞銀行金英證券分析師辛哈（Neel Sinha）則建議投資者增持金融股、酒店REIT，以及特定工業REIT。至于彙率方面，大華銀行認爲，美元兌新元彙率將上揚，下來可能突破1.40的水平；新元兌人民幣現處于5.01至5.04的水平，預計下來可邁向1新元兌5.5023人民幣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