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述一年2019
文/王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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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幽靈,共産主義的幽靈,在歐洲遊蕩。
這是曆史上讓數以億計人前仆後繼的《共産黨宣言》的開首。把‘共産主義’
改爲‘極端主義’,‘歐洲’改爲‘世界’,作爲當今世道的寫照,雖不中亦不遠矣。
打開手機,翻開報紙,今天的新聞是明天的曆史,“極權”是永恒的主題。
地球持續變暖,“極端氣候”和災難也總是撲面而來。我們的孩子,還有他們的孩子,是注定要生長在一個風險更高的環境裏了。
變得極端的,除了氣候,還有人。
這一年到頭,讀新聞做新聞,總有一種群魔亂舞的感覺,而亂源可最大歸結于極端主義(Extremism)。凡進入此道者,有幾個共性,一是觀點偏狹,再無理性思辨能力,容不得非我族類;二是有受害者心態,充滿憤怒與仇恨;三是行事乖離中道,爲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包括致命暴力、自殘和犧牲等等。
如此這般的描述,是否讓你想到了香港?黑衣們正身體力行,對暴力極端主義做最徹底的诠釋?
一座原本自由、放任之城,你要示威、要反共、甚至主張港獨,都是OK的,但走上極端的不歸路後,一切法治歸零,都市文明變成了叢林,失控的人們不斷串聯,打砸公物、幹擾正常生活和生産,找到目標就拳頭棍棒齊下,一言不合當場就放火燒人……這部載著港人的“極端主義”號列車,是在往世間的樂土進發,還是往山崖俯沖而下?
在民主西方,極端主義的盛宴正進行著,溫和的主流大多數在極左和極右的拉扯中明顯萎縮。
人類最左的共産烏托邦實驗,始于一個世紀前的俄國大革命,但在中共接受市場經濟並接納企業家入黨,以及蘇聯解體後宣告失敗。但左派香火沒有斷絕,在歐洲,形形色色的社會主義政黨仍然活躍,有者今天仍主張“所有比汽車大的私有財産”都不應被承認,意即土地、工廠等都須收歸國有。
2017年,“不屈法國”黨的梅朗雄競選總統時,提出要對40萬歐元以上的年收入征稅100%!他在第一輪超過19%的得票率,顯示極左派具有的一定民意基礎。難怪選前一年,1萬多個法國百萬富人出走,數字是全球之最,把人口大國中國也擠去第二名。
在大西洋彼岸,美國左派運動通過彰顯自由和平等普世價值、包容多元文化、維護婦女和各類弱勢群體權益占據道德高地,在媒體、教育領域和好萊塢更是牢牢握著話語權。
在政治上,左派以民主黨人桑德斯爲代表,在體制中運作,但有更多約束不了的激進分子和組織,在網上對極端右翼輿論展開追剿,在街頭,從紐約到夏洛克鎮,從巴克利到波特蘭,只要有白人至上主義者號召結集,極左力量也一定帶上武器到場挑釁和對決。
當中急先鋒之一是“反法西斯”Antifa,它們認爲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正是因爲沒有人站出來抵抗,才會讓納粹壯大並形成禍害。他們反對種族主義,但自己也煽動仇恨、主張無政府主義、攻擊警察、反對富人和既得利益階層。Antifa人出動時,總是一身黑衣黑褲,還有頭盔和面罩等標配,暴動時講究方陣和技戰術,在網上很懂得對“法西斯敵人”肉搜……是的,他們就是香港的黑衣人,還有各大洲各國城市裏暴力抗爭者的模板。
但美國最主要的安全威脅,還是來自反全球化、移民、黑人、穆斯林和女權等的極右翼。這些人的氣焰,在志同道合的特朗普當上總統後變得更爲狂躁。據新美國智庫(New America)統計,算進今年8月得州爾帕索市沃爾瑪超市的22條無辜生命,自九一一以來,在美國本土被極右翼槍手殺害的人,已超過聖戰士炸彈或槍口下的亡魂。更叫人不安的是安全當局透露,在案發後的兩周內,它們挫敗了最少七個白人至上主義者的襲擊圖謀!
加州州立大學仇恨與極端主義研究中心主任布萊恩樂文教授說:“這是新常態了……我們對抗的不是境外恐怖分子,是住在下一個鄰區的那個屠夫。”
類似的發展脈絡也出現在歐洲,在大量失業、下層的極右青年群體裏,“白人身份認同”越來越自覺,他們對“大替代”(The Great Replacement)惶惶不可終日,對伊斯蘭“侵占者”的攻擊已如同星星之火。足球賽場是這種歧視和仇恨的重災區,有人說,如果你禁止流氓和種族主義者進場,看台會空掉一半。
極端主義最猙獰的面貌,當屬伊斯蘭恐怖主義。它的極端性體現在:一是不止于對異教徒的聖戰,在讀著同一本經書但不同的教派之間,也互相殘殺,而且仇恨之火更旺盛,持續時間更久遠。二是它完全反智反現代,不管是哈裏發國還是原教旨主義,都是要把信徒帶回愚昧混沌的中世紀。
恐怖主義也是國人最爲熟悉的極端主義形態,因爲從南亞次大陸到東南亞,他們的氣息是那麽地貼近。我們自家産的自我激進化者,被抓的新聞也經常見報。
10月26日,伊斯蘭國(IS)頭目巴格達迪被殲,新聞很搶眼球,但世人感到振奮的不多,也許除了特朗普——因爲理智和經驗告訴我們:恐怖主義不會從此告別。正如奧薩馬死後的這九年來,中東的殺戮更凶殘,國際恐怖主義也更變本加厲。像在基督城、在斯裏蘭卡,那些血腥和喪心病狂,一直重演再重演。
作者是《聯合早報》副總編輯
4月
斯裏蘭卡三座教堂和數家酒店複活節發生爆炸,259名基督徒和旅客丟命。回教聖戰士宣稱是對新西蘭回教堂被血洗的報複。
5月
歐盟舉行議會選舉。建制派主流政黨大敗,右翼、民粹和疑歐派政黨席位大增,極端民族主義勢力興起,綠黨也有斬獲。
8月
多個極右團體直搗美國自由派重鎮波特蘭,Antifa帶頭的反法西斯陣營也擺開陣勢。雙方發生沖突,10多人被捕。
9月
馬國在野的巫統和伊斯蘭黨召開“穆斯林團結大會”。接著10月6日,朝野各馬來人政黨大頭齊聚雪蘭莪開了更大型的“馬來人尊嚴大會”,馬國種族政治氛圍日趨濃烈。
10月
匿藏多年的伊斯蘭國組織頭目巴格達迪被美軍擊斃。
極,當名詞用的時候,表示的是頂端、最高點,而當副詞用的時候,則表示最高程度。
2019年是“極”年嗎?當然在未來還未來以前,誰都無法斷言,但可以肯定的是2019年確實是充滿極端變數的一年。
最甚者,當然要數極端主義繼續肆虐——例如民粹主義組織在增長,法國、德國、意大利、西班牙的極右政黨勢力都在擡頭;又如更靠近我們的印度尼西亞與馬來西亞,更有宗教排外主義升溫迹象等。具體而言,新西蘭回教堂的血腥槍擊案,讓教堂不再是保護和撫慰的避風港;歐洲足球場上的種族歧視和騷擾事件,更讓原本公正平坦的球場一下子凹凸不平;還有充斥在東方之珠香港大街小巷的極端事件,都在在地挑戰著我們看待世界的極限。
大家都知道物極必反。凡事到了極端,就難以客觀,更難以合理安心面對。然而,我們是否可以在極端以外,還可以有極致,有極美,有極好?是否在充滿負面能量的周遭,還可以極目遠眺,見到否極泰來的新大陸?
——陳志銳
南洋理工大學
國立教育學院
亞洲語言文化學部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