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新書《治國—新加坡的視角》一書發行,賈古瑪教授日前在外交部接受本地多家媒體長達一個多小時的聯訪。
訪談中,賈古瑪暢談近期的部分熱點課題,其中包括約束男性同性性行爲的刑法第377A條文、
第四代領導班子的接班計劃以及建國總理李光耀故居風波等。
《聯合早報》摘錄賈古瑪的部分訪談內容,讓讀者一窺這位政壇元老對時事的看法。
不相信通過公投治國
問:書中討論377A時,你提到有一個以回教徒和保守基督徒爲核心的群體,強烈反對同性戀,這意味著我們在一些問題上可能沒有全國共識。政府該怎麽執行無法讓全國都滿意的政策?全民公投是否能夠作爲厘清民意的途徑?
答:我個人不相信通過公投來治理國家。政府是人民選出來的,在任內已經得到委托,政府的任務是盡力爲人民謀福利,如果做得好,就會在下一次選舉結果中顯示。
在許多棘手的問題上,政府不可能取悅所有人。治國的藝術在于判斷及感受社會的脈搏,判斷時政府有很多選擇,但必須采納符合國家最大利益的選項。
人們對棘手問題會有很不同的觀點,政府的決定必然會讓某些人有所保留或感到不滿,因此我認爲通過公投來治國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切實際的。當然,憲法規定一些關鍵問題,比如兩國合並之類的事項,就需要全民公投。
國會不是爲辯論而辯論
問:新一屆國會開幕以來,針對最低工資、外籍雇員政策等進行了激辯。在你看來,國會中反對黨議員人數增加除了讓辯論更熱烈之外,是否讓道理越辯越明?
答:如果激烈辯論能夠讓人們更敏銳地了解重要事項和政策的優缺點,那就不是一件壞事;但如果雙方只是爲了辯論而辯論,那就不是好事。
國會辯論的意義何在?是將重要議題展現在國人面前,讓人們考慮棘手問題的不同層面。能夠做到這一點,在我看來這就是好事。
調解李光耀故居風波
問:你爲什麽會想要在書中談及歐思禮路建國總理李光耀故居風波?你在書中說,希望能夠和李家手足溝通並居中調解,如果他們都同意接受你的調解,你會怎麽做?你覺得這場風波會怎麽收場?
答:我寫書時想涵蓋當今的幾個重大課題,這毫無疑問是其中之一,它占據了媒體的版面以及人們的腦海。不過我在這個風波中扮演的角色微不足道,只不過在幕後咨詢了吳作棟和幾位部長的意見。
我爲什麽要那麽做?因爲這個風波影響的不只是李顯龍總理,也對政府和整個國家造成負面沖擊,人們也對事件如何收場感到關切,擔心它會影響國家的聲譽。
因此我知道有不少人尋求不同人士的幫助,希望他們居中調解。找我的人是一名資深律師,但我當時有些不情願,因爲這件事已經覆水難收,但如果各方都同意接受調解,我還是願意幫忙的。
不過這件事最後也沒有下文,我也沒考慮過怎麽調解,只是無須硬著頭皮做讓我松了一口氣。
至于這起風波會怎麽收場,我真的不知道,這裏面有房子的問題、遺囑的問題以及政治問題。
對外國幹預進行防禦
問:過去一段時間,我國曾經因爲南中國海局勢以及新加坡武裝部隊泰萊斯(Terrex)輪式裝甲運兵車及其裝備在香港被扣押,面對一些選邊站的壓力,其中包括有國家通過正式及非正式的途徑試圖影響國人對政府施加壓力。我們要如何有效地對這些外國幹預進行防禦?
答:首先,試圖影響國人對政府施加壓力的不止一個國家,這是強國的本能行爲。他們會試圖在國家關鍵利益課題上影響特別是小國的選擇,或進行哄騙以及施壓。
我在書中也提過,美國在更早的時候曾幹預我國國內的政治;當我邀請一位亞細安國家前首相共進晚餐時,該國也曾表示不快並要我們取消共餐的計劃;美國一位前國務卿在我主持亞細安區域論壇時也曾嘗試通過欺淩的手段影響我。
外交人員對這些舉動的嗅覺要非常敏銳,但普羅大衆也要提高警戒,當他們讀到外國刊登的非常負面報道時要意識到外國媒體可能試圖影響我國的特定群體。
專業領域和私企人員也要有警覺心,外國使節或代表可能會試圖植入對新加坡政府的負面觀點,在接受宴請時可以聽對方說什麽,但一定要保持警覺。
這在國際政治上非常常見,不只一個國家這麽做,而他們有很多種不同的手段,未必通過正式的官方渠道,也可能通過社交媒體、報紙,等等。
“走馬燈”式政府要不得
問:你在書的末尾列舉了我國政治制度未來可能出現的四個場景,請問你覺得哪一種是最理想的,哪種則最要不得?
答:對國家最不利、最要不得的場景,顯然就是“走馬燈”式的政府:一個政黨取得一些選票之後上台執政一個任期,然後下一個再取得微弱優勢來執政。
這爲什麽最要不得?因爲那將是一個軟弱而且搖搖欲墜的政府,它只擔心下一次選舉,沒有政治意志力來思考長期問題,遇到超過五年的難題,也沒有政治勇氣采取一些可能導致選票丟失、強硬但必要的措施,而且這些政黨有可能采取民粹主義的方式來贏得足夠選票。這將對國家不利,因爲我們要處理的問題有短期的也有長期的。
對新加坡比較理想的,是撇開政黨不談,由一個強有力的、對自身充滿信心,也對人民的委托充滿信心的政黨治國。它有能力采取果斷措施,也能在必要時做出更長遠考慮,爲子孫後代解決長期的問題,比如氣候暖化。
這需要自信和勇氣,政府得迎頭解決問題,而不是擔心下一屆大選。
種族和諧非常重要
問:你在書中提到一些涉及種族課題的敏感社交媒體貼文,考慮到法國最近發生對言論自由使用暴力報複等事件,你是否認爲我國應對種族和宗教不寬容的言論,采取更嚴厲和頻繁的執法?
答:我認爲種族、語言和宗教問題觸動人們非常原始的本能。有人或許會覺得,隨著全球化、人們教育水平的提高以及出遊者更多,種族、語言和宗教問題將不再關鍵。
但事實並非如此。你看看歐美正在發生的事情,種族、語言和宗教仍然是造成顯著的不安、緊張、摩擦與沖突的根源。
新加坡是一個多元種族的社會,但我國成功的一大標志是建國總理李光耀以及他的團隊對種族和諧的重視。
這個觀念在曆屆領導人中都根深蒂固,我堅信對于新一代領導人來說,種族和諧也是非常重要的。
至于是否更嚴厲、更頻繁地執法,我覺得執法並不是單一的,人們應該審視語境、意圖、動機以及後果。那些故意通過言行或者發表文章生事的人,比如在不同族群之間制造敵意、散播仇恨的,我會尤其嚴格處理。
但如果有些話是隨意說出、未懷著惡意,也不是想制造麻煩的人說出的,這些處理就有所區別,雖然他們的言論可能讓一些社群感覺不快,但這不能一刀切。
這種時候或許有必要警告或輔導涉事者,但當局不會提控每一個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