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加現(右一)與小弟于2016年爲母親慶生。(王加現提供)
新柔長堤,跨越柔佛海峽,長達1056米,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正是因爲這不長不短的距離,促使許多馬新人民爲了工作、家庭、生活、學業,奔走在這條長堤上。
疫情期間,人民相隔新柔兩地,望斷長堤,唯恐無法觸及彼此的生命與生活。有人堅韌地克服障礙,越堤跨境,了卻心願,也有人理性冷靜,在長堤這一端,等待放晴。
一堤之隔的新加坡和柔佛新山,顯得如此近,卻又如此遙遠。冠病疫情拉開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卻扯不斷馬新兩國之間人民的連帶關系與情結,牽絆著的,是兩岸許多人的悲歡離合。
曆經數月阻斷,對一些人來說,一水之隔,已是天涯。
隔離期間媽媽沒了
5月29日早上6時半,身穿防護衣的葉祖兒(26歲)終于在母親出殡前趕到靈堂,與母親作最後告別。
作爲家裏的獨生女,沒法在媽媽臨終前陪著她,是葉祖兒心中永遠的遺憾。她說:“遺憾沒早點回來,如果我早點回來,或許可以見到媽媽最後一面。”
母驟然離世措手不及
葉祖兒上一次回家鄉峇株巴轄,是3月17日前的周末。大馬政府宣布在3月18日鎖國,她趕在3月17日當天回返新加坡。“我當天有點不舒服,媽媽買了椰水給我喝,又給我喝姜黃,深怕我生病,而媽媽當時還好好的,並無異樣。”因此,母親驟然離世,讓她措手不及,悲痛不已。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長堤無法自由通往期間。“5月8日媽媽第一次入院,11日就出院了,不過醫生發現媽媽的卵巢有一顆瘤,已爲她預約在6月9日做掃描化驗。”受大馬行動管制令和新加坡阻斷措施影響,今年的母親節,媽媽只能一個人在醫院度過。葉祖兒托表妹送了一束鮮花給媽媽,收到花的媽媽笑逐顔開,還說會等她回來。
媽媽出院後的狀態仍然不理想,全身乏力,無法久站,葉祖兒好幾次想回家探望媽媽,反被她勸退,母親擔心女兒返馬後無法回新工作,到時家裏經濟還可能面對困難。
直到媽媽于5月20日因呼吸困難發冷等狀況再度入院時,葉祖兒才鐵了心要回家一趟。公司了解她的狀況後,也允許她返馬居家辦公。
上網申請大馬入境准證期間,換來的卻是一連串的等待。幾經輾轉,葉祖兒終于獲准于5月24日返馬,走在那條她熟悉不過的新柔長堤上,焦急、忐忑來回起伏。“從來不曾試過步行越堤,走在長堤上的40分鍾,內心百感交集。”
媽媽雖然身體不適,仍擔心獨自返馬女兒的安危,一直打電話關心。葉祖兒當時跟媽媽說:“媽媽我回來看你了,你等我啊!我隔離14天後就出來,等我回去照顧你……”
回家路曆經漫長等待
殊不知,回家的路還需經過許多漫長的等待。入境大馬後的她還須先在新山酒店開始14天的隔離。當天傍晚,她拍了自己的第一頓隔離餐給媽媽看,誰知和她談話到一半的媽媽,突然因爲身體不適而挂斷電話。後來從爸爸口中得知媽媽正在搶救中,再過了兩小時,爸爸說媽媽已被送入加護病房,她急忙聯系酒店負責人,希望能盡快從新山趕回峇株巴轄,換來的還是一個“等”字。
媽媽在加護病房期間處于昏迷狀態,父親也沒法進去看她。爲了搶救母親,醫生爲媽媽打了強心針。26日晚上,醫生來電說媽媽情況危急,肺部積水,身子很弱,須馬上洗腎搶救。淩晨時分,終于等到爸爸的電話,電話另一端的爸爸說:“祖兒,沒有了……你媽媽沒有了,媽媽走了!”聽到噩耗的她整個人在顫抖,腦海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在酒店房間哭了一整晚。
直到隔天晚上9時多,她終于被接送到峇株巴轄的一所學校繼續隔離。她被通知,隔離期間只准外出3小時,爲了能送媽媽最後一程,葉祖兒選擇在媽媽出殡當天回去。當天一早,大馬衛生部安排了一輛救護車載她去見媽媽,家人都在等她。“我靠在棺木旁看著媽媽,和她說話,但她已經聽不見了。”
領悟陪伴家人重要性
這幾個月的經曆,讓葉祖兒加倍領悟到陪伴家人的重要。她說:“我們無法預料明天會發生什麽事,要把握當下,想做的事就快去做。”
疫情拖累未能奔喪
母親離世,奔喪路被阻未能見最後一面。
就在大馬行動管制令、新加坡阻斷措施期間,居住在新加坡的王加現(71歲)從弟弟口中得知母親健康情況不好的消息。他于是急切地通過家人,多方打聽如何才能入境大馬回家,就在來來去去的電話通話之間,母親已經悄然離世。
“那時大馬在嚴格執行行動管制令,很多事情都不確定。內心有許多疑問,我該如何申請入境大馬?該向誰申請,我會被隔離嗎?有人說得向大馬警察局申請,但警察又說不是由他們負責,繞了一大圈,在還未得到肯定答案的同時,媽媽就于4月14日去世了。”
家人勸不要回來
疫情期間舉辦的喪禮一切從簡,王加現仍著急地想辦法入境大馬,卻得不到明確的指示。“從新山到我的家鄉峇株巴轄,要兩個多小時車程,路上會不會遇到麻煩和攔阻?衆說紛纭……”又礙于年齡屬于冠病高風險群,家人都勸他不要回去。
他無奈地說:“我是華校生,多年受中華文化熏陶,特別在意不能盡孝道的虧欠和遺憾。不能陪侍臨終的媽媽,那種心情非常難受,心裏真的很難過。即使在嚴峻疫情下,我也希望能見她最後一面,送她最後一程。”和王加現一起留在新加坡,無法回家奔喪的還有兩個妹妹。
無法奔喪內心煎熬
母親逝世,無法回家鄉奔喪的他內心十分煎熬,那幾天,一直回想起母親。“父母結婚得早,媽媽20歲生我,小時候家裏窮苦,父親是碼頭代工,家裏經濟拮據,爲幫補家用,媽媽幫人洗衣、養雞,什麽粗活兒都幹,含辛茹苦地養大8個孩子。記得母親爲了湊足學費供我升學,不惜典當僅有的結婚戒指和金鏈。”
雖然父母受教育不高,卻盡所能給孩子受教育的機會。他說,當年家鄉沒有高等學府,不是來新加坡就是到吉隆坡,因爲住在馬來西亞半島最南端的柔佛州,就來到新加坡念書,從此開啓他在獅城的生活。
疫情爆發前,他每隔一兩個月就回家鄉一次看望媽媽,最後一次回去是在今年農曆新年前,由于他的脊椎骨移位壓傷右腳神經線,加上盤骨韌帶損傷,新年後的兩個多月都不能如常回去看望媽媽,感到十分內疚。91歲的媽媽無法行走,向來由弟弟和侄兒照料。
通關後要去墳場看媽媽
談到母親,總有太多感傷。在這個兒子的內心裏,仍記挂著一件還未完成的事。待疫情控制下來,兩國恢複自由通關時,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到墳場走一趟,“想去看媽媽,畢竟那是內心裏覺得很虧欠的一件事。我是基督徒,心裏始終有個盼望,深信他日必重聚,歡慶在天家。”
葉祖兒與母親的這張溫馨合照攝于2月29日。(葉祖兒提供)
葉祖兒在母親出殡前趕到靈堂,與她作最後告別。(葉祖兒提供)
葉祖兒在隔離期間給媽媽寫的一封信。(葉祖兒提供)
平日車水馬龍的新柔長堤,疫情期間因馬新兩地實施抗疫措施而顯冷清,寫下曆史性的一刻。(檔案照)
文章來源 : 星洲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