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Covid-19)、病毒阻斷、經濟援助、解封重啓……從年初到現在,這些事件與詞語就一直是人們生活的核心與重心。可人們說著說著,忽然就換了話題——要大選了,媒體版面已幾乎被大選的各種信息“刷屏”。對于很多人來說,新加坡,一個公民人數只有300多萬的蕞爾小國,誰會在意她的大選呢?又不是美國大選英國大選法國大選日本大選。但作爲一個成功的袖珍小國,我卻覺得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而在此,我無意卷入像現任總理的弟弟李顯揚加入反對黨挑戰執政黨、李氏家族等等這類長長短短的熱門討論,只是此情此景讓我聯想到新加坡的政治與社會治理。
毋庸諱言,提到新加坡的政治制度與社會治理時,有時會聽到“一黨專制”啦、“沒有民主”啦等等的評論。不錯,新加坡建國至今一直由人民行動黨執政,可人們不能因此就得出“專制政府”的結論,因爲每五年一次的大選所産生的政府,畢竟是選民一票一票投出來的呀。
我至今仍清楚地記得2011年的那次大選,人民行動黨僅以微弱優勢取勝。因而那一年的大選後來被稱爲“分水嶺大選”,因爲政府自此開啓了對社會治理多項政策的全面檢討,其中給我印象較深的是政府此後對移民政策的調整。因爲在那次大選時,選民對移民過多擠占國人資源問題呼聲很高。而在接下來的幾年中,政府收緊了移民政策,比如在這裏工作和讀書的外國人,拿到永久居民身份的難度變得更大,甚至有些配偶是新加坡人的外國人,也沒有那麽容易拿到永久居民身份。而與此同時,政府也開始在公開媒體向國人掰開了揉碎了地解釋國家爲什麽需要移民,比如存在生育率持續走低、社會人口老齡化等等問題。
這件事讓我感到,這是一個謙虛的政府,一個很在意民衆意見的政府。這自然與體制本身有關:反對黨虎視眈眈,哪裏敢輕慢和懈怠,政府必須時時謙虛勤勉、如履薄冰。如果政府爲了做得更好而時時體察民意,自我反醒,不斷調整和改進,又何必一定要政黨輪換呢?
正是這樣一種良性的生態環境,長期以來,新加坡政府在國際上獲得了“保姆政府”的頭銜,即政府像“保姆”那樣把人民照顧得妥妥貼貼。
比如住房,這曆來都是重要的民生問題。新加坡的政府組屋策略,讓所有在這裏工作和居住的人都可以買得起房。這即是建國總理李光耀先生提出的“居者有其屋”基本國策的具體實踐。其政策構想與成功實踐,舉世聞名。
比如就業,這是每個人維持生計的飯碗。除了很多保障就業的政策外,在新加坡,如果你失業了,政府幫你的辦法不是給你發上一段時期的失業救濟金,而是花錢讓你接受培訓,幫你重新就業,所謂授人以漁而非授人以魚。
比如看病,這個關系著民衆的生命健康。政府醫院有津貼、個人有保健賬戶、大病保險,而政府也爲那些一無所有的赤貧者備好了醫療基金來“托底”。此外,政府另有面向老年人士的健保計劃、面向中低收入及慢病人群的援助計劃、面向殘疾人士的援助計劃等等,人們購買醫用器材有補貼,看護者培訓有補貼,甚至爲照顧長年臥病的家人而請女傭時也有女傭雇主補貼。
比如教育,此事關系著國人及國家的發展與前途。新加坡是一個學習型社會,除了從學前教育至高中階段的基礎教育補貼外,面對成人的技能培訓和繼續教育的各類補貼、獎金也是種類繁多,“技能創前程(Skills Future)”計劃是其中最著名的,但絕不是唯一的途徑和渠道。補貼、補貼、補貼……政府給國人的各種培訓補貼到底有多少,即使是教育行業的從業者,我至今也還是不能全部搞清楚,只知道我們每次開課招生時,報名者最多的詢問就是“有補貼嗎?”以至于我幾乎要得出一個結論:在新加坡,學習是政府的事!
再比如這次抗擊新冠疫情。政府對外國客工都照顧得無微不至,更別說對國人了。政府前前後後推出四個經濟援助計劃,企業和個人都得到不少政策的、物質的以及真金白銀的大紅包,助力社會及個人渡過難關。
當然,關于新加坡的社會治理,遠非一個如我這般對社會經濟根本沒有研究的人可以說得清楚和完整,上述僅是作爲一個普通居民的觀感而已。但說了這麽多,其目的並非要羅列和展示“保姆政府”的成績,“保姆政府”現象折射出的政府全力照顧國民生活生計的行動導向才是重點和靈魂。而“照顧好人民”卻並非“討好選民”。後者是以選票爲導向的行爲,前者則需要同時兼顧社會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以醫療爲例,在研究了新加坡的醫療保健體系之後,美國哈佛大學教授、ACCESS健康國際基金會和咨詢公司主席威廉*哈茲爾廷(William A. Haseltine)在他的著作《價廉質優*新加坡醫療的故事》(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醫院管理研究中心執行主任王丹教授翻譯,2016年版)中,對新加坡的醫療保健體系做了高度評價,認爲新加坡用相對較低的醫療投入取得了世界一流的成就。醫療衛生支出占GDP的比重自1995年以來就保持在3%-4%,而這個比重在美國則是18%,而且還在持續上升。但與此同時,新加坡卻能表現出世界一流的醫療技術與很高的患者滿意度。世界衛生組織在2000年發布的全球衛生系統排名報告,新加坡排在第6位。相比之下,美國僅排在第37位,英國排名第18位,日本排在第10位。
近年看多了西式民主的問題甚至鬧劇後,如今已有越來越多的人士開始反思民主制度。誠然,民主制度及其價值觀本身具有不容置疑的正確性,是人類社會的理想。問題是這個絕對正確的價值觀,並非在任何土壤裏都能結出文明與進步之果,在很大程度上需要基于經濟的發達與高度成熟的公民社會,否則産生一個瘋子政府或是暴民政府就並不稀奇。
而且,民主制度說到底也還是手段而非目的。若是把手段變成了圖謀政治利益的工具,或僅僅是爲了民主而民主,則無論如何都會是變了味兒的民主。人民安居樂業,社會欣欣向榮,才是終極的人本與人道,也才是民主政治的初衷與目的。在新加坡,民主制度沒有被變成工具,也不是單純的目的,一直都是手段,民主制度的初衷至今得以基本的保全與維護。這是難能可貴的,無論人們怎樣評論新加坡的民主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