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代史名臣李鴻章。(互聯網)
作者:柯木林
今年是辛醜年。120年前負責簽訂《辛醜條約》的中國近代史名臣李鴻章曾經訪問新加坡。簽訂《辛醜條約》的前五年,《馬關條約》簽訂後的第二年,即1896年4月,李鴻章在新加坡逗留了半天,本文追述他驚鴻一瞥訪新的情景。
今年是辛醜年。120年前的1901年也是辛醜年。談到辛醜年就想起《辛醜條約》,也當然會想到代表滿清政府簽約的李鴻章(1823-1901年)。
大清光緒二十七年(辛醜年)七月二十五日,公元1901年9月7日,《辛醜條約》在中國北京簽訂。《辛醜條約》亦稱《辛醜各國和約》《北京議定書》,英文譯爲Final Protocol for the Settlement of the Disturbances of 1900。譯文一目了然就知道是處理發生于1900年義和團運動失敗、八國聯軍攻入北京的善後工作。《辛醜條約》有中文和法文兩種文本,以法文本爲准,共有12款,另加19個附件,主要內容是中國對各國賠款4.5億兩白銀,合計超過9.8億兩白銀,這是中國近代史上最恥辱、最嚴重的不平等條約,標志著中國已完全淪爲半殖民地社會。
李鴻章簽約後大量吐血。在這份文件上,他將“李鴻章”三個字擠在一起,顯得虛弱無奈,又辛酸悲苦,並于兩個月後逝世(1901年11月7日)。《辛醜條約》簽訂後10年,辛亥革命爆發,清朝滅亡,李鴻章背負千古罵名。
在《辛醜條約》文件上,“李鴻章”(紅圈) 三個字擠在一起。(互聯網)
近代史名臣
李鴻章是一位頗具爭議性的人物。在中國近代化的起步階段,他利用掌握的實權和廣泛的影響力,在軍事、經濟等方面積極推進近代化。他以頑強的毅力和敏銳的眼光推行洋務運動,開創了中國近代史上的許多“第一”。我曾探訪李鴻章在安徽合肥的故居,根據故居展示的資料,他的創舉有:
第一家大型綜合軍工企業(江南機器制造局);
第一家譯書機構(江南機器局翻譯館);
第一個官費派留學生(1872年官派幼童赴美);
第一家輪船航運企業(1873年成立輪船招商局);
第一次設立電報局(1880年在天津設中國電報總局);
第一所陸軍軍官學校(1885年設天津武備學堂);
第一支近代遠洋海軍(1888年成立北洋海軍);
第一部海軍軍制(1888年制定《北洋海軍章程》);
第一面中國國旗(奏改原兵船旗爲國旗,稱龍旗);
第一個海軍基地(1890年竣工的旅順海軍基地)。
19世紀60年代,李鴻章所推行的“變法”,的確培育出一批新式人才,由此可見他的視野和創造力。
李鴻章在新加坡
這位中國近代史名臣亦與新加坡有緣。他到過新加坡,在這裏只待了半天,行色匆匆。這是《辛醜條約》簽訂前五年的事,時間是1896年4月。新加坡的《叻報》《星報》與《海峽時報》均有報道,留下不少資料。從這些報道可以知道他旅新期間的一些活動。
時年73歲的李鴻章此行是以欽差大臣身份出使俄國、德國、荷蘭、比利時、法國、英國和美國,途經新加坡,任務是“到俄恭賀加冠典禮” (即參加俄國沙皇尼古拉二世加冕儀式),然後“往英京面谒英君……與其商議東方所有通商政治邦交等事”。李鴻章本擬遊曆歐洲並到美國一遊,由日本取道回華,但以暮年身體,不堪勞碌,故在遊曆歐洲後,仍由印度洋旋叻回華。
1896年2月24日,李鴻章從北京出發,經天津、上海、香港、西貢(今胡志明),一個半月後的1896 年4月7日(星期二)抵達新加坡。
清朝駐新加坡總領事張弼士。(互聯網)
當時的海峽殖民地總督是米切爾爵士(Sir Charles Bullen Hugh Mitchell,任期1894-1899年);清朝駐新加坡總領事是張弼士。此前一周(1896年3月底),張弼士已經谕請“凡我華官商,屆時理宜整肅衣冠,至然申碼頭接官亭中恭迓節麾,以彰國體。”然申碼頭(Johnston’s Pier)即紅燈碼頭。清朝駐新加坡總領事署、海峽殖民地總督府亦爲之點綴,氣象一新。各鋪戶門首,懸燈挂彩及各色旗幟,鋪設整齊,准備迎接貴客。
海峽殖民地總督米切爾爵士。(互聯網)
李鴻章在新加坡的活動安排十分緊湊。綜合《叻報》《星報》與《海峽時報》的報道(某些方面有少許差異),當日(1896 年4月7日)情況大致如下:
0700:李鴻章乘坐的法國遊輪抵達新加坡海岸。先是俄戰船抵港,升旗山鳴炮致敬;
0800:大清國駐叻總領事官張弼士率同翻譯官,暨叻産閩紳林文慶等,“共乘小輪船到憲舟,恭接如儀”;新加坡總督也派官員並日本領事官,迎接李鴻章上岸;
0900:李鴻章乘坐國家小輪(官方准備的小輪船),由然申碼頭登岸,鳴炮19響。“本坡輔政使司即在該處與傅相(李鴻章)握手爲禮,而叻督闵制軍(米切爾總督)早已預備車駕,並派有印度槍兵50名列隊敬迓”。李鴻章上車時,“笑容可掬, 左顧右盼,與路之人點首爲禮”。坡中人之夾道歡呼,一路上人山人海。駕到督府(今總統府),入客廳談敘一刻鍾之久,隨即入座早餐;
1130:早餐完畢;
1130至1300:午休時間,沒有信息;
1200:本坡閩粵紳商“肅整衣冠到總領事署齊集”,准備谒見李鴻章;
1300:總領事張弼士帶領閩粵紳商約一百數十人到制軍府第,呈遞手版由總領事率領以次進見,傅相亦一一爲禮。粵紳吳夔(kuí)甫代表紳商說話,誠惶誠恐。是日閩粵各紳商之呈遞手版有:福建幫:二品頂戴花翎候選郎中章壬憲(章芳琳之子)、花翎監運使銜候選道吳進輪、四品诰職李清淵、藍翎都司銜李俊源。廣東幫:花翎三品銜林鵬舉、歙縣監生葉懋斌(《叻報》主筆葉季允)、瓊州文昌縣監生林煥春等……
1400:離開總督署至“大清國總領事署燕會至四點余锺”;
1700:乘坐制府之馬車至明麗園(原爲南生花園)一遊,即命車至甘公峇汝(Kampong Bahru)而返遊輪;
1830:在慕娘碼頭(Borneo Wharf)搭乘小輪回返輪船。
2000:《星報》報道輪船“于是晚八點鍾敦輪西渡”,《海峽時報》報道于2030啓航。
李鴻章此次行,坡中人士得瞻其風采,“按傅相(李鴻章)雖古稀而精神矍铄,童顔鶴發,足見壽征,惟其額頂微禿老至則然也。”陪同李鴻章訪新共53人,包括其長子李經方、次子李經述、隨員羅祿豐、于式枚等,以及北洋官醫英國人亞羽因。宋旺相的《新加坡華人百年史》說李鴻章于1896年4月14日訪新,實誤。《叻報》《星報》與《海峽時報》三份報紙都報道李鴻章在新加坡只待了半天,走馬看花後回到船上,當晚 (1896 年4月7日)就離開了。
“相節過叻情形縷述”,《叻報》,1896年4月9日。(新加坡國家圖書館)
李鴻章當年由然申碼頭(即紅燈碼頭)登岸。(新加坡國家檔案館)
偏僻的慕娘碼頭。(新加坡國家檔案館)
爲什麽這麽來去匆匆?
我們看看當年李鴻章訪新的背景就不難理解。李鴻章到新加坡,正值甲午戰爭失敗,《馬關條約》簽訂的第二年(1896年)。北洋艦隊曾經多次訪問新加坡,在僑民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戰爭失利,又簽訂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李鴻章要負責任。如今他到訪新加坡,當然會引起僑民的憤慨。所以《叻報》說:“叻地華民,因中東一役,心怨傅相,若多恐有無知小民從爾生事,故預派多于出而彈壓雲雲。”這裏的“中東一役”指的是甲午戰爭時的大東溝海戰,北洋水師全軍覆沒。這也正好說明了李鴻章在新加坡時所乘坐的馬車,是殖民地政府所提供的,並配有50個帶槍械的印度兵,形影不離地跟著他。李鴻章參觀完畢後,改用偏僻的慕娘碼頭返回船上,顯然也有安全方面的考慮。
有趣的是,根據《海峽時報》報道,李鴻章在新加坡時,曾談及他到香港沒有下船的原因。當時香港流感盛行,一旦上岸後再來新加坡,會被隔離九天,如此可能延誤他前往參加沙皇加冕典禮(1896年5月14日)的行程。所以他在香港一直待在遊輪上,沒有登岸。這與時下疫情何其相似?
中國近代史上許多朝廷重臣都到過新加坡,說明島囯地位的重要,至今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