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接新馬兩地的新柔長堤一年來顯得特別安靜、通暢。(聯合早報)
作者 盧麗珊
318這一天,原來無法心情平和的度過。
去年的這天,馬來西亞實行前所未有的“行動管制令”,任誰都沒想到一鎖就是一年,還不知道鎖到什麽時候。
一年的封城鎖國,一年新馬兩國決斷的往來,一年骨肉分離的無奈和苦候。
2020年中秋節,與孩子至少半年沒見面的馬國越堤族母親,在見到孩子的那一刻,無聲地緊緊抱住對方,淚水在眼中打滾。(廖彩彤面簿)
然而,我們也用了一年控制和杜絕捉摸不定的新冠病毒入侵我們社群,不給它肆虐和蔓延的機會。
回過頭來,我其實暗地裏對馬來西亞先帶頭頒布——即使帶著倉促兼狂亂,但是出奇撕裂般的果決——的行動管制令是贊賞的。
對馬來西亞而言,完全不計經濟上的昂貴成本,絲毫不考慮短短兩三天無法做出工作安排的窘境,保全國人健康成了合理化一切高壓管制的護身符,讓人沒有任何反對或疑惑的余地。
疫戰”暫停經濟生活、離散了許多家庭
然而,新馬兩國人民生活的圖像,從此進入大概連劇作家都想像不到的戲劇性和轉折多變,堪比大戰來臨。“疫戰”硬生生暫時終止部分的經濟生活、離散許多家庭,還有那些因冠病導致家人喪命而破碎的家庭。
尤其是新馬兩地往來的馬來西亞工作群體,他們散見于新加坡零售服務、餐飲和技術行業,經濟效益和家庭溫暖兩大旗幟讓他們霎時陷入天人交戰的處境。
趕在18日馬來西亞“鎖國”前,成功抵達新加坡兀蘭關卡的馬國客工們。(新明日報)
對于財務上毫無轉身余地,有一家子經濟負擔或身負各種貸款的人而言,說什麽也得留守工作崗位賺取彙率較高的“新幣” ,把照顧家人的責任交托給家人或可靠的人。
因此對于一個留下嗷嗷待哺嬰兒或育有年幼孩子,尤其是那些無法親自餵奶的母親,任誰也不能站在道德的高點去懷疑她的母愛或者斥責她貌似的狠心。
任何類似的決定都是在非比尋常的情況下萬分無奈,千番不舍的狀態下作出。也正是如此,人性才釋出最大的智慧和靈活性,在疫情期間組織起來爲留守新加坡的數百名馬來西亞籍母親越過長堤運送冷凍包裝母乳到全馬各地。
好幾噸母乳從新加坡運往馬國各地。(曾茄恩面簿)
至于那些在行管令執行前趕回新加坡的馬來西亞人,好些連住宿都成問題,當時一些靠近馬來西亞的地鐵站還一度成爲他們的臨時棲身之所。我國許多善心人士甚至大開自家門戶,通過社交媒體邀請素昧平生的馬來西亞人住到自己的家裏來,解決他們的燃眉之急,令人倍覺暖心。
3月19日淩晨,大約20人在克蘭芝地鐵站露宿街頭,他們多數都是受雇于清潔公司和制造業的馬國工友。(G.K. Muni面簿)
往返兩國的大家庭至今仍在適應中
我家的許多親戚幾乎每一家都有家人被迫分開,堂哥和堂姐的孩子都在新加坡念書,有一個家庭的兩個孩子都不在身邊。
另一些親人則在香港、泰國、英國,也一年無法見面,沒能團聚。
尚有另一個親戚家庭的三個兒子全都在新加坡工作,照顧兒孫的重擔留給新山的爸爸媽媽。這樣的故事在兩地,甚至是全球比比皆是,我們只能無可奈何,冷靜的等待重聚的黎明。
像我家這樣兩國都住的大家庭,馬來西亞一直是侄兒侄女周末探望祖母的地方,一年沒得回去,祖母(我的媽媽)也搬回新加坡。我問他們最想念馬來西亞的什麽地方,原來他們想念老家寬敞的空間、當地的連鎖“DIY”商店和印度餐廳。
柔佛州老家。(作者提供)
爲了滿足他們,我們帶他們去本地類似的地方,但是如同他們所說,同樣是叻沙、印度煎餅、同樣的商店,吃下去的食物味道不一樣,感覺不一樣就是了。這是童言童語,也是真實寫照。
爲了感覺更接近馬來西亞,我們會特地帶媽媽去兀蘭海邊,眺望近在天邊卻遙不可及的新山。
爲了感覺更接近馬來西亞,我們會特地帶媽媽去兀蘭海邊,眺望近在天邊卻遙不可及的新山。(作者提供)
我們還去了空曠的貝雅士蓄水池上段,因爲那裏像極我們老家附近的環境。我們在父親逝世不到一周年就連夜趕回新加坡,趕在行管令實行的兩天前回到新加坡。
貝雅士蓄水池上段像極我們老家附近的環境。(作者提供)
父親安葬馬來西亞, 令我們牽挂的親戚都住在馬來西亞,堂哥和堂姐的孩子在新加坡上學的這些日子,我們不時請他們來家裏吃飯。
在這期間,我也擔負起堂哥小孩的監護人,帶著未滿16歲的她去馬來西亞駐新最高專員公署更新護照。單單是辦個護照也深感新馬兩地辦事效率的差異,我們幾經周折前後花了五個月才辦妥,真有點嘔心瀝血。
最高專員公署門外18日當天還是人龍不斷,一度傳出系統故障,最近還疑似幹擾到附近公寓居民而驚動警方。
3月18日馬來西亞駐新加坡最高專員署外,有超過百人在烈陽下排隊。(新明日報)
原來他們很多半夜就來排隊等候,還有人烈日下排隊排到暈眩過去。我也曾試過和侄女在最高專員公署門外等候,旁邊是水溝,另一邊是大馬路,很多人都索性坐在路堤上等,不管是烈日當空,還是滂沱大雨,每天總是有人龍。
換句話說,一年來最高專員公署還未能處理好或預知排山倒海的工作量,或者及時建立臨時機制去應付更多國民的需求。這令身居國外的國民一籌莫展,而“流落街頭”竟然是爲了向最高權位的外交部排隊更新護照,實爲一大憾事。
一年已過去,又逢清明時節。我們家人今年肯定不能回馬來西亞爲先父掃墓,馬來西亞的家人承諾代我們掃墓,真是感激不盡。
2020年清明節,我們和太陽一樣早到爸爸的新墳拜祭。在馬國封關前完美表達我們對他的思念。(作者提供)
他們在新加坡照顧不到的孩子,我們幫忙照應一下。我們也准備邀請滯留新加坡超過一年的馬來西亞親友的孩子輪流到家裏吃飯,享受媽媽的飯菜香。
即使在服務行業偶爾碰到馬國口音的服務員,我心裏都會想他們一年沒回家是不是特別想念家鄉的父母和家人?將心比心,他們爲了生計願意留守在新加坡的工作崗位,忍痛選擇放下家鄉的家庭,讓我們的經濟照常運作,我們除了一個善意和理解的眼神,大概也不能做什麽了。
人,生來就是在不斷的克服困難,這次疫情也不例外,我們相互扶持,相互取暖之下,我們會變得更強大,找到修複路上的力量和信心。從小我、小家、社會、大到國家,再到全球人類,再來一次致命傳染病,複研發一劑疫苗,就這樣長此以往。
磨難一番、失序一陣,一鼓振作,人類最終要凱歌高奏,依然要生生不息。
3月18日晚上11時19分,我寫下此篇最後一個字留念。
深深呼吸,靜靜期待,天涯再續、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