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閉多個學習中心後，新東方將多余的課桌椅捐贈給鄉村學校。 圖源:新東方公衆號
7月19日，在河北邯鄲市廣平縣雅墨書法教育培訓機構，學生們在練習硬筆書法。 IC供圖
2021年7月24日，“雙減”意見正式落地，成爲教育培訓機構劃時代的一天，K9學科類校外培訓步入曆史，啓蒙素質教育、在線直播大班課、本地網校熱潮退去，廣告大戰、衆人跻身入局的景象銷聲匿迹。
“校外培訓機構不得占用國家法定節假日、休息日及寒暑假期組織學科類培訓”，K12學科類校外培訓不再是教培機構最大的營收來源，機構大多選擇開源節流，退租教學點、裁撤業務和員工、試水新業務以彌補主業務收入的減少。
“雙減”意見出台至今正好一年，這期間，有人選擇離場，有人繼續紮根教育，留下來的教育培訓機構集體進入“二次創業”階段，智能硬件、成人教育、素質教育、教育信息化等成爲機構轉型的幾大業務方向，模式上的變化則集中在從To C變換到To B和To G(注:To C指面向個人用戶，To B指面向企業客戶，To G指面向政府或相關事業單位)。
一周年之際，判斷機構是否轉型成功爲時尚早，若幹嘗試還需要被不斷驗證。“雙減”一周年，教育培訓機構交出了一份怎樣的答卷?
開源節流
營銷成本、人力成本開支大幅減少
經過近一年縮小規模、改變業務方向的調整，教育培訓公司在不確定中逐步摸索出新的道路。近期，多家教育公司對外宣布，公司在最新的財報季中實現了扭虧爲盈或虧損收窄。
數據顯示，2021年Q4，高途收入12.74億元，同比下降42.4%，淨利潤爲2.86億元，上年同期爲淨虧損6.27億元，同比由虧轉盈。2022財年第一季度，高途實現淨利潤5372萬元人民幣，2021年同期淨虧損14.259億元，業務轉型後連續兩個季度盈利。在終止K9學科類培訓業務後，有道2022年Q1實現淨收入12.01億元，在不包含K9學科培訓業務口徑下同比增長了26.6%；經營虧損爲1.25億元，同比減少41.6%。
盡管如此，但單從由虧轉盈或虧損收窄並不能說明機構是否轉型成功，新業務所展現的增長能力還需要經曆一段長時間的驗證。
實際上，虧損縮小還有另一層原因，即營銷成本、人力成本開支的減少。
在廣告被嚴管的情況下，廣告大戰銷聲匿迹，K9學科類校外培訓機構節省了一筆巨大的營銷開支。與此同時，大部分機構選擇裁撤業務和員工，縮小規模，以求在行業變動中生存下去。由虧轉盈，其中一部分是來自于“節流”之後的平衡。
公開信息顯示，截至2022年2月28日，新東方學校及學習中心的總數爲847間，一年間減少了778間。高途則在2021年8月1日前關閉了全國13個地方中心，只留下鄭州、武漢、成都3個輔導老師中心。員工人數由2020年的22570人到2021年底僅剩9015人，減少了近三分之二。俞敏洪也曾對外稱，2021年，新東方辭退員工6萬人。
在一系列“節流”措施之後，新東方2022財年(新東方財年爲每年6月1日至次年的5月31日)第三季度經營成本及開支爲7.55億美元，同比減少30.6%，其中，銷售及營銷開支同比下降40.0%至9370萬美元。
2022年Q1，高途的銷售費用從上一年的22.89億元減少87.6%至2.84億元。好未來2022財年第四季度(好未來的財年從每年3月1日到次年2月28日)，總運營成本和費用爲5.46億美元，同比減少67.1%，銷售和營銷費用爲1.04億美元，同比減少84.3%。
機構的努力不止于“節流”，要保住現金流，優化運營、開拓多元業務變得至關重要，“開源”是多數教育培訓機構的選擇。“雙減”落地以來，爲了守住市場信心，多家教育公司創始人、高管公開表明轉型的決心和方向，智能硬件、成人教育、素質教育、教育信息化等成爲衆多機構轉型的幾大業務方向，模式上的變化則集中在從To C變換到To B和To G。
近期，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創始人、董事長俞敏洪表示，新東方教育業務已經由原來的教育培訓轉化爲教育內容産品研發。在2022財年第三季度財報會上，新東方執行總裁、CFO楊志輝稱，新東方目前有五大轉型方向，分別是非學術類輔導、智能學習系統及設備、遊學與研學營、教材和數字化智能學習解決方案，以及專升本考試准備。
2022年3月18日，好未來創始人、CEO張邦鑫宣布，好未來進入二次創業階段，開始全面轉型，科技服務、智能硬件以及生命科學等非教育培訓業務將是其未來重點業務，此前，在宣布終止內地義務教育階段的學科類校外培訓服務時，他也曾表明，好未來將推進終身學習、技術服務、海外等業務，目前已在美國、英國、新加坡設立了海外分校。
高途創始人、董事長兼CEO陳向東則表示，公司將利用過去在K12學科類校外培訓服務中積累的資源和專業知識，將發展重點轉向成人教育培訓、職業教育培訓和智能數字産品。“雙減”之後，網易有道業務重心也轉至智能學習硬件、素質教育、成人教育和教育信息化。
從To C到To B和To G
從校外培訓到成爲學校有益補充
“校外培訓機構不得占用國家法定節假日、休息日及寒暑假期組織學科類培訓。”直接面向學生提供校外培訓的空間縮小，機構逐步改變以往的大To C方向，轉向To B和To G。
整頓校外培訓市場，教育部也一直要求進一步強化學校教育主陣地作用，並強調，校外培訓要做學校教育的有益補充。在進行作業減負與開展課後服務的同時，多地政府也支持學校在課後服務環節引進校外優質資源。
2022年2月15日，教育部在新聞發布會上介紹，全國自願參加課後服務的學生比例由去年春季學期末的49.1%提高到秋季學期末的92.2%。根據2021年教育事業統計數據結果顯示，2021年，全國共有義務教育階段學校20.72萬所，在校生1.58億人。龐大的用戶群體帶來需求市場，進校成爲“雙減”之下校外培訓機構轉型的一大方向。
舉例來看，目前，卓越教育就與廣州多家公立學校合作，面向學校提供素質課程和校內托管服務。2021年10月，新東方公布旗下對公教育服務品牌“東方創科”，並推出一系列智慧教育成果。同在2021年年底，好未來也官宣新品牌“美校”，定位To B業務，爲教育行業提供直播、教研、AI系統解決方案。2022年6月，猿輔導正式推出對公服務新品牌“飛象星球”，是主要面向政府和公立校的教育科技品牌，提供智能教育平台及産品。
2020年5月，網易有道推出用于解決學生作業的過程性評價問題的進校産品“有道智能學習終端”，2021年下半年，有道加快進校步伐，截至2021年12月底，有道智能學習終端已進入26個省，並被300多所學校使用。
一邊是課後服務，一邊是教育信息化2.0建設背景下的智慧教育，教育培訓機構正努力抓緊這兩大契機發展進校業務。值得注意的是，從To C到To B、To G，其中商業邏輯大有不同，在To B、To G業務中，客戶、學校的經費規劃是一大影響因素，尤其是學校，因此，盡管是三十年的成熟教育公司，從To C到To B、To G，企業也要不斷探索。
紮堆造硬件
智能産品或成新增長引擎
在衆多轉型動作中，受關注度最高的莫過于教育智能硬件。或自主研發，或尋求與現有硬件制造商合作，抑或是以作爲智慧教育載體的形式出現，智能硬件成爲衆多教育公司轉型路上的主要方向。
值得注意的是，大部分教育智能硬件多爲針對家庭場景、面向C端用戶的産品，其中詞典筆、學習機和學習燈是硬件中的“頂流”形態。
今年4月和7月，網易有道分別發布了有道智能學習燈和AI學習機。作爲招牌産品，有道詞典筆的銷售量在2021年第三季度達到40萬支。目前，網易有道旗下智能硬件包括翻譯王、口袋打印機、聽力寶等，功能涉及查詞、聽說、釋義、打印等。網易有道CEO周楓在2022年第一季度財報會中介紹“雙減”以來有道智能硬件業務發展情況，他表示，目前，智能硬件和素質教育已經具備一定規模，成爲公司的重要增長引擎。
近日，高途也上線了伴學機和掃描翻譯筆兩款産品。此前，陳向東也表示，根據新規，高途將利用過去在K12學科類校外培訓服務中積累的資源和專業知識，發展重點轉向智能數字産品。
在此之前，猿輔導則推出了墨水屏教育智能硬件“小猿智能練習本”、斑馬智能學習機G1，與網易有道聯名推出有道詞典筆3，作業幫上線小鹿寫字筆和喵喵機電子單詞卡，掌門教育、松鼠Ai、新東方在線也發布了多款智能硬件産品。
實際上，教育培訓公司造硬件的熱潮並不是在“雙減”之後才開始的。2020年10月，字節跳動推出大力智能作業燈，隨後，互聯網大廠和教育公司造燈消息源源不斷。“雙減”落地後，教育智能硬件掀起第二波浪潮，曾被當作流量入口的工具現在被指望成爲教育公司一支生力軍。
在多鯨《2022中國教育智能硬件行業報告》中，至臨資本創始合夥人姜皓天解釋道:“家長對優質教育的需求並未減少，當總需求不變，教學服務模式與産品服務模式此消彼長，以教育智能硬件等爲主的産品服務模式將得到強化。”對于C端學習機産品的紮堆，新東方OK智慧教育創始人賈雲海曾對媒體分析道，一方面，“雙減”對線上、線下To C學科類産品的影響導致很多企業必須轉型並推出相應産品，而學習機是一個典型的方向；另一方面，學習機的産品屬性本身也符合家庭需求。
值得注意的是，教育硬件並非新賽道，老玩家的實力和影響力不容小觑。相較于教育廠商，校外培訓機構具備在教研能力和學生學習數據方面積累，但老玩家多年來積攢的市場占有率不容忽視。近日，成立23年的老牌教育硬件公司讀書郎成功登陸港交所，在過去三年中，讀書郎的營業收入以每年10%上下的增幅平穩上升。讀書郎財報數據顯示，2021年讀書郎錄得5%的零售價值增長。同年，步步高、有道、科大訊飛的零售市值增長率分別爲8%、70%、86%。
教育培訓機構紮堆造硬件，但教育智能硬件的內容把關漏洞和潛在隱患亦客觀存在。日前，小天才兒童平板電腦被曝涉黃涉暴內容，並被北京市消費者協會、天津市消費者協會、河北省消費者權益保護委員會聯合約談。今年，央視315也曝光了兒童電話手表産業的亂象，一些産品操作系統版本過低，極易被惡意軟件入侵並調取攝像頭權限，暴露孩子的位置和人臉等信息。
隨著校外培訓機構掀起造硬件熱潮，堵住硬件的安全漏洞迫在眉睫。7月18日，中央網信辦等部門組織開展“清朗·2022年暑期未成年人網絡環境整治”專項行動，聚焦未成年人使用頻率高的短視頻直播、社交、學習類App、兒童智能設備等平台，強化對專門供未成年人使用的智能手表、智能音箱、平板電腦、早教故事機等智能設備信息內容管理。
品類拓展年齡延伸
發力素質教育類、成人教育業務
除此之外，教育培訓機構還在伸出多個觸角進行轉型嘗試，具體表現爲在品類上做橫向拓展，在年齡段向上延伸，原來主打K12學科類校外培訓的機構在2021年下半年發力素質教育，寫字、口才、美術、編程等課程層出不窮。
2021年下半年，新東方各地分校陸續傳出新增托管、藝術培訓等經營內容，多地分校上線口才、繪畫等素質類課程。在素質教育領域，卓越教育也開辟了多品類課程，包括卓越編程、趣味圍棋、思考星球、粵語文化、口才訓練、專注力提升、卓越寫字、向世界說中國故事等8項産品。除了推動內容進校外，卓越教育還以“素質教育+社區”模式，在社區開設“嘀嗒成長中心”輻射周邊。
布局進校業務、智慧教育和素質教育之外，新東方還選擇回歸大學生業務。俞敏洪稱，在2022財年的前9個月，新東方教育板塊剩余的主要業務中，出國考試准備和出國咨詢業務的收入同比增長15%，針對成人及大學生的國內考試准備業務收入同比攀升約59%。
陳向東押注成人業務的決心更爲明顯，2021年，高途就曾提出“三年爲期，行業第一”的發展目標。近期，在2022財年第一季度的財報會上，高途CFO沈楠稱，高途可比業務(即大學和成人教育、職業教育、素質教育和智能學習産品)收入同比增幅超過200%。
然而，素質教育品類繁多，卻難逃“小衆、分散、非剛需”的短板，每一種品類的市場空間有限。同時，疫情反複，有著強互動需求的素質教育類線下中心難以持續正常開展業務。
與此同時，“雙減”落地後，針對非學科類校外培訓機構，多地也相繼出台設置標准和監督管理規定，對舉辦非學科類校外培訓機構的適用範圍、舉辦者、機構名稱、培訓場地、章程制度、培訓師資、培訓內容、開辦資金等方面進行明確。
另一邊，成人教育業務似乎顯現出更有力的拉動作用，但相較于K12，成人教育用戶生命周期較短，需要不斷靠拉新來實現用戶增長和營收的增加。
“雙減”一周年，教育培訓機構紛紛走上“二次創業”的道路，從最初每樣都試水，到發力點逐漸集中，機構轉型方向趨于穩定，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多種因素影響下，機構實現轉型還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走。
策劃:尹來 遊曼妮
統籌:孫小鵬
采寫:南都記者 李梓毅
實習生 曾曉茵 聶書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