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中央集水區重點保護的湯申自然公園,強調人與自然和諧共存。走人公園遊覽步道,看人文退卻,自然回歸,仿佛見證一個文明的輪回。
圍繞中央集水區重點保護的湯申自然公園,強調人與自然和諧共存。
新加坡土地面積僅728平方公裏,卻擁有超過350個公園與自然保護區,多年綠化運動功不可沒,有意識地保留自然空間尤爲城市發展規劃的重中之重。打開衛星地圖,島內綠色林木與藍色水域最集中地區應是中央集水區,目前,圍繞中央集水區重點保護並正式開放的自然公園(Nature Park)共有七個:策士納自然公園(Chestnut)、正華自然公園(Zhenghua)、牛乳場自然公園(Dairy Farm)、海希德自然公園(Hindhede)、溫莎自然公園(Windsor)、春葉自然公園(Springleaf)、湯申自然公園(Thomson)。武吉知馬山山腳下的第八個打靶場自然公園(Rifle Range),則計劃在今年內開放。這八個自然公園將形成環繞中央集水區的一條綠帶,維護、保育集水區生態環境,也成爲疫情期間國人徒步健行、尋幽探秘的熱門線路。
湯申自然公園于2019年10月11日正式對外開放,公園占地50公頃,位于舊湯申路與湯申路上段之間,上世紀60年代初的新加坡大獎賽賽道所環繞的範圍,如今建設成我國首個結合自然與文化遺産的公園。配合今年世界環境日“修複生態系統”,強調人與自然和諧共存的主題,走一趟湯申自然公園,應能讓人有一番新體悟。
有些樹自成姿態,宛若天然彩墨畫。
從市區方向朝湯申路往北,經麥裏芝蓄水池,在湯申路上段與楊厝港路交界路口不遠的九英裏處,找到不太顯眼的湯申自然公園入口。外觀不張揚,卻有深邃內涵值得前去探索。
公園共規劃出五條遊覽步道:遺迹與榕樹步道(Ruins and Figs Trail,紅線)、溪流與蕨類步道(Stream and Ferns Trail,黃線)、紅毛丹步道(Rambutan Trail,橙線)、猕猴步道(Macaque Trail,藍線)和葉猴步道(Langur Trail,黑線)。前兩條步道最長,各約1.5公裏,而最短的葉猴步道僅150米,全程基本爲平路,但走完所有步道仍需兩三小時。
紅毛丹步道 尋找傳說中的愚趣園
殘遺的愚趣園梯階,不見人迹。
紅毛丹步道最靠近入口停車場,長僅400米,卻是湯申自然公園最具備文化內涵地段。步道取名“紅毛丹”顯然源自早期傳奇人物韓槐准。原籍中國海南文昌的韓槐准1915年南來,自學成爲化學、植物、考古、陶瓷、曆史等多領域專家,1936年他購下紅毛丹步道周圍兩英畝半土地,種植了400多株紅毛丹樹,並在園內建造幾間小屋,收藏他搜集的珍貴圖書、字畫、陶瓷,韓槐准爲莊園題名“愚趣園”,親自題寫了門聯:“愚到窮時方悟性,趣從幽處有真情。”
愚趣園當時以優質紅毛丹著稱,韓槐准因懷念家鄉荔枝的味道,親自嫁接、改良品種,研發出味道類近荔枝的紅毛丹,成熟季節廣邀文人雅士相聚品嘗,談文論藝,頗有蘭亭雅集遺風。群賢中除了當時南洋學會主要成員如姚楠、關楚璞、張匡人等,還有著名作家郁達夫和畫壇泰鬥徐悲鴻。郁達夫品嘗紅毛丹後留詩:“賣藥廬中始識韓,轉從市隱憶長安。不辭客路三千裏,來啖紅毛五月丹。”徐悲鴻也曾作詩回憶當年盛況:“十年長憶海南韓,愚趣園中嘉會難。籬落參差存古意,賓朋細品紅毛丹。”據說,日軍南侵時,徐悲鴻曾將大批畫作托付韓槐准保管,畫作便藏在愚趣園的井裏。
1962年韓槐准變賣産業,舉家遷返中國,愚趣園易主,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愚趣園所在的海南村居民全數遷出,莊園徹底荒廢。不過40年光景,紅毛丹步道已不見任何主體建築,入口處有殘破廁所遺址,當年愚趣園所在處雜樹亂草蔓生,不見向往的紅毛丹樹,僅有一道幾已被青苔落葉覆蓋的梯階和一股韓槐准當年牽引的泉水保留下來。
近百年的風流儒雅都隨雨打風吹去,文化凋零年代,尋找愚趣園注定是荒涼的曆程。短短400米步道,卻仿佛走過了百年曆史滄桑。
遺迹與榕樹步道 尋找消失的海南村
湯申自然公園的人文主軸其實是海南村甘榜遺址,主要分布在遺迹與榕樹步道和溪流與蕨類步道,步道其實與海南村兩條主要道路Lorong Pelita與Jalan Belang重疊。“Pelita”在馬來語指的是“油燈”,反映早年此地不通水電的生活實況;而“Belang”在馬來語是指“條紋”,1890年湯申曾現虎蹤並有居民遭猛虎咬死,便以老虎身上條紋來命名道路。這兩條道路如今規劃爲主要遊覽步道,老舊路牌留著歲月痕迹,路面還可清晰見到村民填補窟窿的紅磚,有塊紅磚上的“NANYANG”字迹更讓人聯想翩翩。
福克斯家庭故居的螺旋樓梯隱沒叢林間。
連鎖店遍全島的Han’s Cafe & Cake House創辦人也是海南村“原住民”,但其故居門柱已倒塌草叢間,最初糕餅店只能想象。附近還有全村唯一雙層並建有螺旋樓梯的福克斯家庭(Fox family)故居,福克斯一家是村裏罕見的歐亞裔,曾駕駛流動圖書館爲交通不便的鄉村孩童提供精神食糧,此外,福克斯先生還是柔道教練與業余魔術師。建國總理李光耀曾在1963年訪問海南村,更爲此增添一段佳話。
100個家庭,50年甘榜生活,應當存在許許多多可記載可回憶的故事,遺址廢墟將時間定格在那個不算遙遠,卻只堪回味的昔日時光。不知何時這些海南村居民能再聚首話當年,好好細說甘榜故事,填補目前單薄而不接底氣的敘述?
猕猴與葉猴步道 尋找古早味幽徑野趣
猕猴在享用村民遺留的榴梿大餐。
70年代海南村居民逐漸遷出,至80年代完全廢置,僅僅40年,熱帶雨林瘋狂而野蠻地奪回被墾殖的土地,如今人間最尋常煙火已湮滅,樓房坍塌,榕樹根須爬滿窗棂,一眼望去,只見蒼蒼莽莽的次生林。
學界所謂“次生林”是指原始穩定的森林植被遭遇天然災害或人爲破壞之後,經過若幹年後再度自然複育而成新的森林植被和生態系統,且具備植被未被破壞前的森林規模。遊覽過柬埔寨吳哥遺址與泰國素可泰曆史公園的,都深刻體會自然自我修複的神奇力量,一旦人類活動停止,樹林便將在極短時間內摧毀、覆蓋所有人文痕迹。
樹桐上色彩豔麗的多孔菌
原屬海南村甘榜的遺迹與榕樹步道和溪流與蕨類步道,如今林木蔥茏,藤蔓瘋長,除了兩條主幹道,觸目盡是郁郁蔥蔥,完全感受不到人類生活足迹,堪稱具獅城特色的“退耕還林”。超過50年樹齡的老榕樹隨處可見,細長須根從天而降,濃密如垂簾,有些粉藤隨根須攀緣,竟形成大片綠色簾幕,這是公園內極具吸引力的自然景觀。多雨季節遊園,傾倒樹桐長滿野生菇菌,外形奇特的多孔菌色彩斑斓,探尋這些形態各異菇菌也是難得的野趣。
自然生態恢複,野生動物也回歸,國家公園局調查團隊已在園區內發現多種珍稀動物,如馬來穿山甲、水鹿、黃冠鹎、紅腹錦蛙等。猴群更是自然公園重要標記,公園局在主要遊覽步道外,特別規劃出猕猴步道和葉猴步道,兩條步道位于公園南面,緊貼舊湯申路上段,林樹蔭郁幽深,相當隱秘。
棕色長尾猕猴數量較多,騰躍枝叢間,到廢墟采摘野果,也經常群聚海南村步道上追逐嬉戲,毫不畏人,還對路過者呲牙低吼,極不友善。畢竟經過數十年的荒廢,猴群俨然成爲公園主人,它們領地意識強烈,對人類侵入者張牙表達不滿。至于印度尼西亞葉猴也稱黑脊葉猴(Raffles’ Banded Langur),乃萊佛士登陸獅島發現的珍稀品種,全島估計僅存約40只,屬于瀕危物種,湯申自然公園是它們主要棲息地。葉猴活動于樹林高處,生性害羞,不輕易現身,三度探尋都不見其蹤影,深感遺憾。
爲了保護瀕危動物,公園局在舊湯申路上段道路兩旁架設繩索橋,讓野生動物安全地從中央集水區通往湯申自然公園,繩索橋上的閉路攝像機就曾捕捉葉猴過橋的精彩畫面。離開前再前往紅毛丹步道泉水處,遙想80年前愚趣園群賢雅集盛況,同飲著眼前這股流泉煮的清茶,當時的風雅,今日的荒涼,靜谧中只聞水聲潺潺,樹林深處悠悠響起了蟬鳴。人文退卻,自然回歸,沿步道來回漫步,仿佛見證一個文明的輪回。
舊湯申路上段架設繩索橋,讓野生動物安全過路。
文、攝影:彭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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