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之年流著口水,站在歲月的轉角處回憶舊事,牽腸挂肚的盡是當年的美食零嘴。往事如煙,已經沒有沙爹燒烤煙味,只留下記憶抽屜揚起的塵埃。
小女孩後邊仍可見“咖啡洋茶”與“洗衣幹洗”字樣。
60多年過去,物換星移,店屋猶在,主人卻換了好幾茬。
還記得,當年我家的中藥鋪左邊是紐約理發廳,右邊是廣順昌洗衣店。這排店屋的頭尾則是順發雜貨店和順興洋貨店,其他店鋪有誠興雜貨店、英倫洋服、聯源咖啡店和火炭店,其余店鋪可想不起店名了。
流氓勒索交保護費
父親經營藥材鋪可不容易。聽說店屋大門正面對著六巷口,煞氣重,不留財,好多行業都做不起,很快就關門大吉。也許是母親在庵堂領的一面八卦鏡挂在門面大梁上,加上店裏的一把大藥剪,還有搖晃算盤和敲打銅舂臼所發出的既脆又嘹亮的響聲,起了制煞作用,也止財氣外漏。
都說客家人吃苦耐勞,有拼搏的精神,十幾年工夫生意就上軌道;然而卻引起流氓地痞的注意。曾接過勒索信,交保護費後便消災解難。父親參加兩三個中元普渡會,但他從沒出席過普渡活動。我最樂意出席中元會的宴席,挂上“嘉賓”的胸花就可以吃燒豬,喝啤酒。
廣順昌洗衣店是廣西人。從入年架(農曆十二月二十五日)到元宵節期間,鄰居少東家和巴刹小販老板們會到洗衣店聚賭。這裏有被警察掃蕩過的記錄,目睹雞飛狗跳的驚險鏡頭和被押上警車的尴尬場面。記憶裏還有個老婆婆在店門口吸水煙筒。粗竹筒制成的水煙筒有薩克斯風般大,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
聯源咖啡店店主一家人不住在自家店鋪樓上,而是住在我家店鋪樓上,我們一家七口卻蝸居在店鋪裏頭。並非所有老板都能一口氣買下店鋪和樓上的住家。他們不租,而是“打”,算是簽“無限期”租約的二房東,每月的租金不會太高,但必須給店主一筆不小的“吃茶錢”。
五腳基的公仔書與冰球
農曆新年前,會有一個潮州佬,叫老Tan,在咖啡店的五腳基,擺桌子揮毫賣春聯。母親會向他買張“五方五土龍神,唐番地主財神”的紅紙,爲家裏“地主公”神牌換上新裝;太舊或破損的金花、油燈、香爐燭台也將在此時更換。
順發雜貨店和順興洋貨店,店主是老hero,這是他孩子給的雅號。客家老hero有兩個店鋪,霸占這排店屋的左右兩個角落;算是這裏最富有的“頭家”。
由他帶著三個兒子經營的順發雜貨店,是我家柴米油鹽醬醋茶和幹糧的供應商。咱家從不賒賬,當時可視爲一個好顧客。年底老板會送半打的玻璃杯和一箱F&N的“pop水”來答謝我們。
在雜貨店右側的五腳基上,是一個肥頭大腦的老頭,用架子靠著牆出租“公仔書”。琳琅滿目的書架上,除了黃飛鴻和方世玉的刀光劍影故事,還有妖魔鬼怪、男盜女娼、色情鹹濕故事。花五分錢就可租看兩本,然後坐在小凳子上閱讀。沒錢的小孩只好站著拉長脖子看“霸王書”。老頭生意不好,心情也不好時,會用廣東話三字經把你請走。
躍過雜貨店正門的“龍溝”,這個地盤白天屬于印度大叔的,賣的是“冰球”(ice ball)和 “冰水”。付了“大過牛車輪”的五分錢,還可要求他把冰球切爲兩半。我經常會爲了裏頭一個阿答仔的位置偏差和妹妹起爭執。
晚上,這地盤升溫,賣的是滾燙的豬肉粥。攤主是一對廣東夫婦,無論身材、脾氣和嗓門都大。他們的兩個兒子就被吼大打大。我不是被嚇到不敢上門,無奈囊中羞澀。
順興洋貨店左邊的五腳基,是一個印度老叔經營的mama store;有一個助手,說不清是侄兒還是外甥。他們睡在離頭頂三四英尺的木制樓台上。由于樓台是建在樓上房屋的地板下方,因此受到高度的限制,無法站立行動。上下樓必須依靠一把可移動的木梯。賣的是日常用品,香煙、撲克牌和糖果;還有洋貨店沒賣的安全套和印度神油。
紐約理發廳New York Barbershop,店東表兄弟倆是福州人,鄰居都叫他們爲“大肥” 和“胡虬”。理發的收費是孩童六毛,成人一塊錢。好有氣派的招牌,可沒見過洋人上門剃頭。
英倫洋服England Tailor,廣東裁縫師傅的父子檔。盡管有個洋氣的招牌,但從未見過洋人上門量身定制西裝。我的第一條西裝長褲可是Made in England。
兒童遊樂場——後巷
家家打開店屋的後門,就能看到後巷;在後巷看到的就是一排店屋的後門。面對店屋後門的是不規則的沙厘屋(鋅板屋)和亞答屋。除了華人外,這裏的居民還有馬來人和錫克族;可說是龍蛇混雜,什麽樣的人都有。
由于大人不允許小孩在五腳基玩耍,因此後巷變成兒童遊樂場。孩子們除了在這裏玩泥沙,還玩跳房子、跳繩、跳像皮筋(zeropoint)、抽陀螺、捉迷藏、鬥魚、鬥蜘蛛、打彈珠和放風筝。
地上鋪上水泥後,就有大孩子挂起網,打起羽毛球。有一回在外頭玩瘋,忘了回家的時間,被母親強行拎著耳朵拉回家。
懷念流動小販
懷念那些肩挑的、車推的流動小販,賣的冰淇淋、kacang putih、炒栗子、羅惹、沙爹、花生杏仁糊、叮叮糖(麥芽糖),撒上花生碎和芝麻糖的蔥薄餅,用炭火煨的鱿魚,去皮切成圓塊的冰鎮甘蔗,得經過一番拉扯的金黃色麥芽糖絲,再纏繞在竹支上的 “麥牙膏”;還有挑著扁擔賣鹵鴨的小販,大人們可試試手氣,丟骰子賭鴨子。
最忘不了的是勾魂的流動沙爹攤。馬來大叔用扁擔挑著沉重的擔子在五腳基擺攤。矮矮胖胖的,笑起來將眼睛擠成一條線,坐在矮小的木凳板上,把雞肉羊肉串放置在炭火上燒烤,扇著扇子。星火開始起舞,一縷縷的烤煙帶著炭焦香味,飄進店屋。
少爺和小姐們如德國童話《花衣吹笛人》裏頭的小孩,托著空盤和小碗;沒笛聲,也沒叫賣聲,他們隨著缭繞撲鼻的烤煙來到攤前,像被老師罰站似的,耐心地站著等待。銀貨兩訖後,只敢微微揚起兩邊嘴角,生怕口水滴到沙爹。小心翼翼地,拖著蓮花步,一手捧著沙爹、洋蔥、黃瓜和椰葉包紮的米飯(ketupat);一手捧著濃稠的花生醬回家。
古稀之年流著口水,站在歲月的轉角處回憶舊事,牽腸挂肚的盡是當年的美食零嘴。往事如煙,已經沒有沙爹燒烤煙味,只留下記憶抽屜揚起的塵埃。
圖/文:陳廣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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