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導演姜文的《陽光燦爛的日子》堪稱是94年度全世界令人贊絕的、至今仍渴望觀看的影片之一。它是一部從內容到形式都全新的中國電影,它的出現標志著中國電影跨入了一個新的時代。——《時代周刊》
1995年,美國《時代》周刊評選,《陽光燦爛的日子》以高票當選年度“國際十大佳片第一名”,並給出上面的一段高度評價。
華語電影史上稱得上“經典”的電影有很多,但能夠稱得上劃時代的並不多,而《陽光燦爛的日子》便是其一。之所以跨時代,是因爲姜文用看似閑聊的手法,對曾經一個特殊的年代青春的追憶甚至譏諷。
姜文的電影多的是對時代的諷刺,也讓許多人願意去追究每個細節分析其背後的含義,事實上,對于大多數觀衆而言,真正讓觀衆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這些所謂的“隱喻”,而是那些能讓觀衆感同身受的故事。
一
電影後半段,主人公馬小軍表白之後,面對米蘭的“無情”,氣急敗壞馬小軍采取了強硬措施。
最終,生氣的米蘭質問馬小軍,“你覺得這樣有勁嗎?”
馬小軍怒吼,“有勁”!
這好像是姜文對自己作品的信心,有勁。
的確,這個故事很有勁。
上世紀70年代,人們被激昂的各種運動所支配,但這並沒有影響大多數人的工作和生活,只是一群生理和心理年齡都即將成熟的十五六歲少年成了社會的“邊緣人物”。
70年代初期,部隊大院的一群孩子,在沒有父親的約束下,整日無所事事,以逃學、打架、拍婆子(追女孩)爲主要生活內容,馬小軍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馬小軍的很多行爲其實是一個時代的濃縮。
他沉浸在虛無的自我英雄主義中,他會戴著老爸的軍功章想象自己爲戰鬥英雄,也會在鏡子面前耀武揚威試圖找回丟失的面子。
由此帶來的生活中的幻想,讓他在男孩的青春期時的情感更加飄忽不定。
這是一群人的“通病”。
于是,在片中,姜文數次用旁白,自問:“這是真的嗎?它真的發生過嗎?”
這是姜文獨到的地方,他把針對的問題放在自己身上,用自我的青春情懷去完成對一個時代的追憶或者批判。
所以他不斷自問,也不斷自我反駁。
馬小軍第一次在米蘭的房間裏看到米蘭的照片時,那是一張擁有燦爛笑容的彩色照片;而這一切在一次米蘭面對面的交談中,彩色照片變成了黑白照片,更不是馬小軍口中和腦海中穿著遊泳衣的照片。
當我們還在爲此時的劇情一臉茫然時,姜文馬上用旁白解釋了一切。
“……有時候,說著說著,她就睡著了,而我則盡力不去看她那無意中裸露出來的身體,可腦子裏卻在胡思亂想……”
姜文描述著兩人的“美好”時光,這種“美好”在于男女之間甚至有些親密。
但就在此時,姜文卻說:“慢著,我的記憶好像出了毛病,事實和幻覺又攪到了一起……”
這樣的真假交錯,貫穿整個故事,配合著暖色光影效果,編織出了一場如夢如幻的青春記憶。
到了馬小軍和劉憶苦的生日宴會上,兩人撕破臉皮大打出手。馬小軍摔破酒瓶,沖過衆人的阻攔向劉憶苦腹部紮去,一下、兩下、三下……劉憶苦的表情從痛苦到錯愕,馬小軍卻從最開始的憤怒開始變得迷茫起來。
這時候,姜文的畫外音響起:
“哈哈哈,千萬別相信這個,我從來就沒有這樣勇敢過、這樣壯烈過。”
隨後的獨白不僅否定了生日聚會上的窘境,還順便質疑了自己與米蘭初次見面的事情。
這樣的迷惑還沒結束。
大雨夜,馬小軍騎車掉進溝裏,連滾帶爬到米蘭樓下,大聲呼喊著米蘭的名字,隨後便是大膽也扭捏的表白,最後留下兩人緊緊相擁的一幕留在夜雨。
而雨過天晴,米蘭似乎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姜文再次否定了自己。
姜文說:“說真話的願望有多麽強烈,受到的幹擾就有多麽大”,可不是嘛,他竭力想講述一個最真實的故事,卻無法控制自己代入自己的情緒和情感,讓本來真實的故事編的虛幻起來。
這不正是那個時代下那群少年的心理處境嗎!
青春的記憶在姜文眼中就如同電影的色調一樣溫暖,充滿陽光,即使在那樣一個特殊的年代,也要將它稱爲“陽光燦爛的日子”。
而每一個少年都止不住成長的腳步,止不住去面對成年人社會的現實。
大雨夜的表白,是馬小軍的成長,而這之後是成年人的世界。本來溫暖的色調在馬小軍一躍而下從高台跳入遊泳池中而瞬間化爲冷色。
他拼命地想爬上岸,卻不斷地被岸上的夥伴踹下水,如此反複掙紮都無濟于事。
就像姜文的畫外音,他努力地想要講述一個真實的故事,卻始終無法還原一樣無奈,最終不得不面對既定的事實!
而到了最後,成年的馬小軍出現在黑白畫面中,盡管一群人西裝革履在加長林肯中喝著XO,卻再也沒有那麽溫暖色彩。
最後,“傻逼”兩個字結束了整部電影,留下被嘲笑的真實。
二
不少影片人都評《陽光燦爛的日子》不像一個新導演的處女作。
但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這就是導演姜文的處女作。
不僅成爲轟動一時的國際知名作品,更是將18歲的夏雨送上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影帝的位置,成爲這一獎項最年輕的得主。
當然一部劃時代的作品,它的價值絕對不止于那些獎項,更多地在于它給予觀衆的精神認知。
《陽光燦爛的日子》從一開始就在“抱怨”快速發展的時代,破壞了記憶中的曾經。才使得馬小軍“分不清幻覺和真實”。
真實的青春是一個小男孩愛慕一位大姐姐的故事,努力地“付出”,卻在大姐姐眼裏始終是個小男孩,更可悲的是大姐姐喜歡的是比小男孩年齡大、更成熟穩重的劉憶苦。
于是小男孩爲大姐姐表演《列甯在一九一八》、甚至爲了展現男子氣爬上煙囪等等一切都只是“一廂情願”。
但真真假假的來回切換中,似乎這一切又都是青春期懵懂少年對愛情甚至性的渴望和沖動下,幻想的一切。
真實的小男孩或許真的就是“我從來就沒有這樣勇敢過、這樣壯烈過。”
上世紀70年代的青春,當然不奢求每一代觀衆都有共鳴,但起碼在故事的背後能讓我們有類似的感受也就夠了。十五六歲的我們,都曾會對惡語相向的老師“嫉惡如仇”,都會再情窦初開的青春對“夢中情人”充滿向往。
但現實不會讓你在不該的年紀肆無忌憚,我們所幻想的一切溫暖如夏日的陽光滋潤著我們,卻也會因爲太過刺眼的陽光而照的兩眼發黑,不得不在冷色世界尋找冷靜,再當我們想要回到溫暖的夏天時,卻只是一次次徒勞的努力。
成年人的世界是黑白的真實,連曾經的啥子都不會再配合“古倫木——歐巴”,反而是對“正經生活”人罵出“傻逼”的嘲笑。
這意料之外的結尾,肯定會逗笑很多人,但笑過之後呢?
我想大多數人都顧不上去分析哪些所謂的細節“隱喻”,電影留給我們的只是更多地應該是時代的縮影和對青春懵懂的向往。
這就如同,明明要講一個特殊年代的故事,明明在很多人看來在批判,姜文卻偏偏選擇了“陽光燦爛的日子”作爲片名,我想這裏頭“諷刺”之外,更多的應該還是姜文自己對那個時候,那些夏天的追憶。
而恰好,這些追憶在特殊的年代表現出了特殊的夢幻,卻失不去所有人夏天的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