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日本厚生勞動省統計,截至2月15日12點,日本確診的新冠病毒感染人數已增加到340人,成爲除中國以外確診人數最多的國家。但走在今天日本的街頭,卻基本感受不到人們對于疫情的緊張,即便戴口罩,最主要目的依然是防花粉症。而街頭還不時可以看到爲中國爲武漢募捐的標記。盡管這些募捐的地方多半是業務超級市場一類的中小商店,但那種同舟共濟的感受,還是在這個冬天讓人感到了一份溫情。
那麽,街頭日本人的這種鎮定如恒,來自于什麽地方?
●醫學界人士傳達專業信息
日本地狹人稠,國民對于各種自然災害有著強烈的敏感,甚至有時有點兒過敏,比如幾個人喝牛奶拉肚子就能讓百年老店明治乳業倒了台,但遇到這一次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疫情,反而和面對關東大地震一樣,都能夠從容應對,這裏面的奧秘,看看日本的醫生在媒體的發言便可略窺一二。
日本國際旅行學會指定醫生,傳染與呼吸科專家武藤義和2月7日在名古屋電視台接受采訪時被問到這樣一個問題:附近的東海道三縣還沒有發現感染者,但今後會不會發生感染呢?
武藤醫生的回答是:“潛伏期最長14天,平均5-6天。(日本國內)最新感染者是在上個月30日發現的,以此看來,可以認爲(發生感染的)可能性在減小。”
若是看日本民衆對于這次疫情的看法,其中多數來自于醫學專業人士的意見。在日本,最有信譽的三個職業分別是醫生,律師和公務員,他們的說法受到了民衆普遍的信任。
而縱觀日本醫學界人士的發言,他們也無愧于這種信任,普遍透明開放而實事求是,沒有盲目的慌亂,也沒有盲目的樂觀,用數據和事實冷靜地傳達專業信息,因此令人信服。
2月5日,日本傳染病學會理事長館田一博教授在接受《日本經濟新聞》記者采訪時則提到,日本國立傳染病研究所對分離出的病毒進行了研究,結果表明,並未見到標志其具有高毒性的基因變異。據此,他認爲對新型冠狀病毒無需特別緊張,在有良好醫療條件的情況下應可避免重症患者的出現,“基本可以采取和對應流感一樣的對策。”
日本的醫學界這種客觀而開放的態度,很好地穩定了民衆的情緒:大家相信,假如這種疾病真的需要進一步警示,專家們也會毫不客氣,他們現在認爲不需要緊張,是有依據的。難怪一向謹慎的日本厚生勞動省這樣提示日本國民:“無需過分的擔心,和面對季節性病毒性感冒一樣,請注意遵循依咳嗽時避開他人的禮貌和多洗手這樣的傳染病對策即可。”
而日本的醫務工作者做的另一件事情也很值得稱道,那就是頻繁而及時地在電視節目,講座和網絡上傳播最新對于冠狀病毒肺炎新的認識和預防知識,這些內容都十分具體,體現了日本思維的細膩性,而從日本這一周來始終沒有在本地續發感染的事實來看,也是十分有效的。這種務實的作風,無疑比泛泛而談更能贏得民衆的信賴,也更能增強民衆的信心。
此外,還有日本人對口罩的偏愛到令人發指的程度。對于不少日本人來說,小小的口罩是社會生活的一部分。在無數個場景下,可以看到口罩滿滿的存在感:地鐵車廂,它是上下班高峰期的安全感;身體抱恙,它是利他利己的社會禮儀;餐館飯店,它是服務業的質量保證……更別提每年春天困擾日本人的“花粉季”,琳琅滿目的口罩會占據藥妝店、便利店的顯眼角落,成爲一種特別的“季節風物詩”。日本是名副其實的“口罩大國”。據日本衛生材料工業聯合會統計,2018年日本全國的年産量約爲55億枚,其中家用口罩近43億枚。這一年,按照咨詢公司富士經濟的測算,在買口罩這件看起來不起眼的小事上,日本人一共花了358億日元之多。
●機制非常健全
日本的自然災害實在太多,只有37萬平方公裏的狹小國土上地震、火山、海嘯、山崩、山洪、大雪從來不斷。但日本人最害怕的還是地震,日本有句俗話說四件最可怕的東西是“地震,火災,打雷和老爹”,其中地震就被放在了第一位。顯然,相對于地震而言,這新冠肺炎算不上啥。
此外,日本還非常重視對自然災害的防範和應對。
日本內閣府設有名爲中央防災會議的常設機構,會議主席是首相,成員有國家公安委員會委員長、有關大臣和有關專家。中央防災會議負責制訂防災基本計劃,決定防災基本方針。各都道府縣分別設有地方防災會議,由知事任主席,負責制訂地方防災計劃,此外,還有市町村防災會議,負責實施中央和地方政府的防災計劃。
重大災害發生時,日本政府會在30分鍾內成立緊急災害對策總部,由首相親自挂帥,總部副部長、部長助理由首相任命,迅速確定災害對策,指揮有關機構立即投入救援工作。地方政府在災害發生或有可能發生時也成立災害對策總部,由知事任部長,立即向首相報告情況。
打開日本各地方政府的官方網頁,防災部分肯定是放在很醒目和重要的位置。這是因爲日本地方政府的位置和作用比較模糊,人們認真考慮起地方政府的作用時,首先想到的就是防災和救災。
即使有了防災系統,是否能夠發揮作用,還有些什麽缺陷,都要在現實自然災害發生的時候才能檢驗,每次自然災害之後都有一個檢驗過程,災害發生以後各級政府機構的動作都會被很認真地檢驗,所有人員和物質的損失都會被仔細調查,確認這種損失是否有可行的方法予以避免或減輕。在這種檢驗的基礎上再對防災系統進行調整和修改,實際上這種檢驗和修改對于防災系統更爲重要,一個系統在建立的初期不可能設想到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和問題,只能在和自然災害的不斷鬥爭中逐漸充實和完善。
●隨時可能發生的自然災害
由于各種自然災害隨時可能發生,日本人也“時刻准備著”應對災害。
日本中央防災會議2003年5月出台《東海地震對策大綱》,早早地爲防範東海大地震做准備。東海大地震具有周期性,曆史上約100至150年發生一次,震源位于駿河灣周邊地區,震級在裏氏8級以上,現在已經到了隨時可能發生的時期。出台這一大綱就是要爭取在無法預知的情況下把地震造成的損失限制在最小範圍之內。
當然,防患于未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方面,那就是築好思想上的防線。日本人從小就開始接受防災抗災教育。學校專門開課教授災害來臨時應如何行動等應急常識,社會上也時常有一些有關防災救災的專門展覽和常設機構,讓市民實際體驗災難來臨時的感受,練習如何逃生和自救。
位于東京都墨田區的東京消防廳本所防災館就是這樣一處設施。防災館內有一個模擬地震室,可以逼真地模擬地震來臨時房屋搖搖欲墜的情景,讓人們“實習”如何關閉火源,采用何種姿勢避難等常識。這裏還有模擬火災現場,不僅可以親自操作滅火器,還可以實地演練從火場逃生的正確姿勢和路線等等,並且有專人教授正確的急救方法,比如心肺按摩的手法和人工呼吸的姿勢等等。本所防災館免費向公衆開放,任何人都可以在這裏體驗災害,學習防災知識。
日本各地的防災訓練內容也很細化,比如有野炊的內容,甚至還有針對大城市在白天遭遇地震,交通網中斷,徒步疏散市中心人群,如何徒步回家等訓練。
此外,政府、企業、學校、醫院等機構也會定期舉行防災訓練。9月1日是日本的防災日,每到這一天,全國各地都會參加政府組織的大規模防災演習,演練當東京這樣的大都市發生強震時,各地應該如何參加和組織救災救援。
經過洗禮,日本人在遇到一般災害時基本能處變不驚,並采取正確的自救措施,爲抗災救災工作打下良好基礎。
●是什麽讓日本人“遇災不亂”
四面環海,多山多震,資源貧瘠,人口衆多。頻仍的自然災害,讓日本人有種與生俱來的危機意識,近乎本能。這種危機意識無處不在,稍遇風吹草動,無論政經社會,或國際紛爭,頃刻間便會放大。
因此,日本特別盛産社會幻想小說。小松左京的SF小說《日本沉沒》,兩度被搬上銀幕,廣爲人知;著名雙料學者、前內閣經濟企劃廳長官堺屋太一的暢銷小說《油斷》,可以看作是這個嚴重依賴進口原油的國家對1973年石油危機的本能性反應。
仿佛是一種宿命似的,日本東北方向的太平洋,是世界最深的馬裏亞納海溝。地質觀測表明,通常的年份,日本列島平均每年向東北方向移動10厘米。就是說,從純理論上說,日本終有一天會跌進馬裏亞納海溝——這也是《日本沉沒》等社會幻想劇的地質學基礎。
多年前日本發生大地震,很多赴災區采訪的媒體記者注意到一個細節:面對如此巨創深痛,絕少見到哭泣者,更沒有喧囂、吵鬧。人們安靜地走路、排隊、避難,在心中默默地追緬逝去的親人,卻並不形于色。有專家認爲,“由于多山島國異常艱苦的生活環境,死亡的降臨常有突發性、襲擊性和不可預計、不可理解、不可抗拒性(如多地震、台風)的特點,這使得人生無常的觀念比中國帶有更爲沉重的悲淒感傷而無可奈何”。比如櫻花。沒有什麽比日本人賞櫻更能表現這種極致審美的了。三月底、四月初的某個周末,人們或阖家,或與同事友人相攜,三五成群坐在巨大的櫻花樹下,把酒狂歡,縱情歌舞。入夜,射燈向上打在樹上,燦若白晝。花期充其量只有短短一周的時間,用旅日作家李長聲的話說,“櫻花像潑婦,嘩地開了,又嘩地落了”。往往隨著一場春雨,便化作了地上的紅泥。日人覺得櫻花美,是因爲它像極了生命。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浮世如斯,人生無常。幸福時喝點小酒,悠著點,所謂“九分不足,十分則溢”;不幸時,須隱忍,更要四海行腳,怡情于月雪花。
當然,日本民衆對大地震不緊張,還因爲他們從小就被告知可能地震,都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就談不擅恐慌,而對于發生地震後應該怎樣對應年年都有演習,所以一旦發生只要按部就班就好;對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不緊張,在于有醫生尊重科學,客觀而公開地告訴他們危險性有多大,需要怎樣對應,有備無患,便可從容面對。(來源:新華網 葉佳/文、《經濟觀察報》俞天任/文、《新京報》劉檸/文、環球網 薩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