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雞鳴寺,又稱古雞鳴寺,位于雞籠山東麓山阜上,是南京最古老的梵刹之一,也是江南很有名氣的古寺文化遺迹。遊南京,這是不得不遊的一個地方,而遊此寺時,不由自主地喚起對于曆史的傳說和故事的興趣。
南京有一個曆史傳說,說在很久很久以前,玄武湖邊的九華山上,盤踞著一條十分厲害的蜈蚣精,能口噴數十丈毒火焰,經常噴火毒害行人和牲畜,危害極大。後來天上的玉皇大帝知道了此事,就派了在天宮中報曉的金雞下凡,讓金雞來對付蜈蚣。金雞領命後,到了凡間,果然當場見到了蜈蚣精站在九華山上噴射毒焰傷人,金雞站在北極閣山頂,沖著蜈蚣精一聲啼叫,蜈蚣精也被這震耳欲聾的啼叫聲嚇得匆忙逃脫,毒焰也散了,四散奔逃的人們晃過神來,只見北極閣山頂萬道霞光,霞光中有一只金雞昂首挺立,氣概非凡。人們猜想,正是這只金雞的啼叫聲趕走了蜈蚣,驅散了毒焰。可是,不甘失敗的蜈蚣精調整了狀態後,又沖上山頂,瘋狂地噴吐更濃的毒焰,金雞站在北極閣山頂一見,飛奔過來,一口咬住蜈蚣精,經過一番搏鬥,蜈蚣精被咬死,金雞也因中毒太深而倒下了,不過,九華山下的大衆便從此不再遭受災難。人們爲了紀念爲民衆除害的金雞,便把北極閣山上的那座寺廟稱爲是“雞鳴寺”。
這個傳說是美好的,表達了當時人們寄希望于上天來幫助除惡揚善的美好願望,可是,這並不是南京“雞鳴寺”名稱的真正來源。
關于南京雞鳴寺名稱的起源還有一個說法,那就是認爲因寺前有雞鳴埭而得名的,清人余賓碩的《金陵攬古》中有一條關于“雞鳴寺”的記述:“寺前有雞鳴埭。齊武帝早遊鍾山,射雉至此,始聞雞鳴也。”非常簡單的一條記述,沒有曲折和趣味的故事。清初詩壇領袖、刑部尚書王士祯以《登雞鳴寺》的詩來吟誦這一說法,詩吟:“雞鳴山上雞鳴寺,绀宇淩霄鳥路長。古埭尚傳齊武帝,風流空憶竟陵王。”其實,余賓碩的記述和王士祯的詩都誤引了齊武帝習武雞鳴埭的典故,給了人們關于雞鳴山、雞鳴寺名稱與雞鳴埭有密切關系的想法,讓人們以爲“雞鳴寺”之名是由雞鳴埭而來的。因而造成了後來一直流傳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卻是一種誤解。
實際上,雞鳴寺與雞鳴埭相去甚遠,“雞鳴寺”的取名與雞鳴埭無關,史學家蔣贊初先生說“雞鳴埭在玄武湖北”,清末文人壬氏父卻直接指明了雞鳴寺“在邁臯橋附近”,顯然,“雞鳴寺前有雞鳴埭”的說法不是真實的。
真實情況是,雞鳴寺因雞鳴山而得名。雞鳴山原本爲北極閣山,又名“雞籠山”,此山早先是以學館而聞名的,如《寰宇記》曰:“元嘉十五年(438)立儒館于北部,命雷次宗居之,次宗因開館于雞籠山。”“(齊)竟陵王子良嘗移居雞籠山下,集四方學士,抄五經百家爲《四部要略》千卷。”後來,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文化水平不太高的朱元璋奪取天下之後,也知道文化的重要性,他想建造國子監,就親臨雞籠山去選址,後來在雞籠山東麓選中了館址,這館址很可能就在竟陵王子“集四方學士”的舊址上,但其山名“雞籠”,這大概不能讓朱元璋滿意,就改名爲“雞鳴”,取的是“晨興勤苦”之意。明洪武二十年(1387年),明太祖朱元璋命祟山侯李新督工,在原來舊寺故址(舊寺是什麽寺院,還存在爭議,下面另述)的基礎上重新興建寺院,之後,在宣德、成化年間又有擴建,在弘治年間有爲時六年的大修,其寺院的規模擴大到占地一千余畝,殿堂樓閣、台舍房宇達三十余座,常住寺僧有百余人之多。寺院依山而建,風格別具,背依明城牆,下瞰玄武湖,遠眺紫金山,景色絕佳,環境清幽,遠遠望去,俨然一華麗祗園。
古老的曆史遺迹常常伴隨著許多傳說,甚至還往往依附著這樣那樣牽強附會的故事,讓人感到離奇莫測,難以證明,但人們對于所伴隨的傳說和故事又常常舍不得放棄。關于雞鳴寺的前身,至少有兩種有影響的說法,一種是三國孫吳時“棲玄寺”說法;另一種是南朝梁時“同泰寺”說法。
第一種說法認爲,據史料記載,早在孫吳時期,現雞鳴寺之處就已建有一寺,名爲“棲玄寺”,此因雞籠山北面有棲玄塘而得名。南朝宋文帝劉義隆第七皇子、建平王劉宏爲人謙儉周慎,深得其父王信任,他被賞賜其在雞籠山東偏北處建宏敞府第。劉宏于宋大明二年(458年)臨終前,囑咐將雞籠山下東偏北處的府第捐爲寺廟,沿用名“棲元寺”,元、玄同義,南齊時改名建元寺。孫吳時期開拓了南北向的潮溝(在今南京市機關大院西牆附近),南接城北渠、運渎,經棲玄寺門前,北通玄武湖。後來,明代築城時阻斷了該潮溝,但此溝的南端直至上世紀80年代初尚存,溝旁尚有幾棵老槐樹。從這些資料看,三國孫吳時的棲玄寺該是雞鳴寺的前身。還有人認爲三國時期,棲玄寺曾是孫吳府第的後苑,晉代時,該地是廷尉署。如果棲玄寺確實是雞鳴寺的前身,那麽,雞鳴寺的曆史就可向前延伸300年,但是,對這一說法至今乃存在著爭議。
第二種說法認爲,雞鳴寺的前身是南朝梁的“同泰寺”。持這一觀點的人認定:南朝梁普通八年(527年)在雞籠山所建的同泰寺,是雞鳴寺的前身。他們認爲:當時的同泰寺範圍很大,從山下一直延伸到雞籠山上。同泰寺寺內有大殿六所,小殿堂十余所,一座九層浮屠(寶塔),一座七層高的大佛閣,供奉著十方金像和十方銀像,整個寺院依皇家規制而建,規模宏大,金碧輝煌,無愧于“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的美譽。梁武帝是中國古代最笃信佛教的帝王之一,他曾四次舍身于同泰寺,並常到寺內講經說法。這一說法讓很多重視雞鳴寺的人很有興趣,在他們看來,如果同泰寺果真是雞鳴寺的前身,那麽,由于南朝非常濃厚的信佛風氣,由于南朝時健康(今南京)寺廟的盛行(有詩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特別是由于梁武帝這位“菩薩皇帝”多次舍身于同泰寺,雞鳴寺的意義就更不一般了。
但是,對于雞鳴寺就是同泰寺的說法也有人提出異議。2006年月12月5日,南京地方志專家陳濟民在《南京晨報》上撰文說明:把同泰寺認定爲雞鳴寺的前身,純屬以訛傳訛。陳濟民分析說,從六朝至明及清代中葉以前,文獻中都有對于雞鳴寺的曆史淵源的記述,只是到了清嘉慶年間,由于江甯知府呂燕昭主修、四品頂戴刑部侍郎姚鼐總修的《嘉慶江甯府志》把雞鳴寺後的一段城牆認定爲台城故址,才引起了混亂。這是因爲梁代的同泰寺位于台城旁,于是,就有人認爲同泰寺乃雞鳴寺的前身,此後便以訛傳訛幾近二百年。實際上,梁武帝所建的同泰寺是在雞籠山以南裏許,約在今蘭園以南一帶。據《建康實錄》等古籍記載,同泰寺是在雞籠山以南的六朝都城以內、台城以北。文獻還載,梁太清二年八月,侯景自壽陽起兵,兵入建康,包圍建康宮城(即台城),引玄武湖水灌台城,如果台城在雞籠山上,玄武湖水是淹不到的,此可明證,雞鳴寺後的一段城牆並非台城,同泰寺也非雞鳴寺前身。其實,雞籠山麓在孫吳時期已建有棲霞寺,棲玄寺才是雞鳴寺的前身。
當然,不管雞鳴寺的前身是同泰寺還是棲玄寺,或是其它的寺廟遺迹,雞籠山麓的雞鳴寺也是一座古老的寺院,清朝康熙年間就已對雞鳴寺進行過兩次大修,並改建了山門。康熙皇帝南巡時,曾登臨寺院,並爲這座古寺題寫了“古雞鳴寺”大字匾額;乾隆十五年(1751年),地方官爲了迎接皇帝和太後南巡,又重建了憑虛閣,作爲駐跸行宮,乾隆帝也爲這座古寺題寫了匾額和楹聯;清鹹豐年間,該寺曾毀于兵火,同年又重修;同治六年(1867年),寺僧西池等募資修建了觀音樓,樓內供著普渡衆生、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光緒二十年(1894年),兩江總督張之洞爲紀念他的門生楊銳,取楊銳所誦杜詩“憂來豁蒙蔽”一句,將殿後經堂改建爲"豁蒙樓",並手書匾額,還寫了首五言詠《雞鳴寺》詩;民國初,又增建了景陽樓。
1958年雞鳴寺改爲尼衆道場,“文革”期間,雞鳴寺遭到嚴重破壞,1979年,恢複保護名勝古迹和落實宗教的政策,重建雞鳴寺。1983年以來,在方丈宗誠法師的帶領下,修複了頭山門、觀音殿、大雄寶殿、豁蒙樓、景陽樓、韋殿、彌勒殿、志公台、念佛堂、藥師佛塔、藏經樓、法堂、客堂等。1985年雞嗚寺重新對外開放,隨後又逐步修了大山門、毗盧寶殿、鍾樓、鼓樓、放生池等建築,使古老的雞鳴寺又成了南京很有影響的寺院。
雞鳴寺有很特別的方面,比如,同治年間興建的觀音樓,樓中的觀音與其它寺院的觀音不同,是一尊倒坐觀音菩薩像(面朝北而望),佛龛上的楹聯很有趣地道出了佛像的奧秘:“問菩薩爲何倒坐,歎衆生不肯回頭。”頗有哲理意趣,甚是耐人深思。
再如,雞鳴寺有座寶塔,其南面正門上的匾額有“藥師佛塔”四個大字,系原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的手迹,北門門額上镌刻有“國泰民安”匾額,爲原來南京市市長所題,塔內供奉有藥師佛銅佛像一座,此像原供奉于北京雍和宮,1972年由趙樸初向國務院提請、經周總理批准送給南京靈谷寺,靈谷寺維修時,將迎奉于雞鳴寺的塔內。此外,在塔內的四個佛龛中,每個龛內都供奉有一尊捕木的藥師佛像。在豁蒙樓東的景陽樓,有一副有趣的對聯:“雞籠山下,帝子台城,振起景陽樓故址;玄武湖邊,胭脂古井,依然同泰寺舊觀。”這副對聯包含著關于雞籠山、台城、玄武湖、同泰寺和胭脂古井等遺迹的故事。
關于雞籠山、台城、玄武湖和同泰寺,大家已有一些了解,那麽,胭脂古井到底是怎樣的呢?
雞鳴寺門前坡下有一口古井,傳說中稱“胭脂井”。多少年來,人們喜歡將胭脂井與陳後主和張麗華的故事聯系起來,似乎其中有個難解的情結,因爲曆來亡國君王的情感故事似乎令人更興趣。南朝時陳朝皇帝陳叔寶,史稱陳後主,是陳朝最後一個皇帝,他在位不到八年,荒政誤國,最後無力與南下的隋軍抵抗,當隋軍進入皇宮時,陳後主被逼走投無路,帶著兩個寵愛的妃子躲進景陽樓下的枯井中,最後被隋軍大將韓擒虎活捉。之後,陳後主及二太子、諸弟王及文武大臣一齊被押往長安,這樣的結果本來是昏君誤國造成的,不能算在妃子們的頭上,但是,陳後主最美麗的妃子張麗華,曆來卻承擔著最倒黴的責任,陳後主等被擄後,晉王楊廣擔心“美色誤國”,將張麗華處死,妃子長得很美麗,這本來是沒有罪的,但是,長得很美的張麗華,卻不僅因美麗被處死,而且還落得了個千古罵名。此外,陳後主和張麗華都躲過的那口胭脂井,後來被一直稱爲是“辱井”,令人感歎。清周寶瑛有詩曰:“可憐此井爲何辜,一辱至今不能洗。”
胭脂井原名又稱景陽井,《六朝事迹編類》說:“景陽井,一名胭脂井……其井有石欄,上多題字。舊傳雲:欄有石脈,以帛拭之作胭脂痕。”據史籍記述,胭脂井在台城內,約在今珠江路東段北側玄武區政府辦公大樓附近,所以,雞鳴寺的那口井根本不可能爲“胭脂井”。
那麽,雞鳴寺的那口井爲什麽一直被當成是胭脂井呢?主要是因爲姚鼐總修的《嘉慶江甯府志》誤斷雞籠山的城牆爲台城所致。陳濟民先生舉出了史料對此作了說明,如清嘉慶周寶瑛著文指出:“今雞鳴寺側爲台城語,多不合。”《同治上江兩縣志》誤把山上城牆當成是台城,因而也人爲地把景陽樓、胭脂井都離譜地“搬”到了山上,後來,民國時期,南京市長馬超俊又在雞鳴寺的那口井邊立起了“古胭脂井”碑,此後更加以訛傳訛。胭脂井的故事令人感歎,但故事代替不了史實,事實是不能歪曲的。陳濟民先生認爲,若能在此井旁立石說明其原由,該是頗有意義的。
雞鳴寺從南朝至今,承載著很多的曆史,有很多的著名人物與雞鳴寺的曆史故事或傳說有關,如,“菩薩皇帝”梁武帝與同泰寺的淵源,達摩與同泰寺的密切關系,朱元璋敕建雞鳴寺的史實,康熙、乾隆二帝與雞鳴寺的關系,張之洞、楊銳與雞鳴寺的豁蒙樓的關系,胡適吟詩雞鳴寺的豁蒙樓,郭沫若雞鳴寺求簽題詞,朱自清筆下的雞鳴寺,徐悲鴻畫中的雞鳴寺,趙樸初與雞鳴寺密切關系等等,所有這些,一時是說不完的,這裏,讓我們品讀張之洞詠《雞鳴寺》的部分詩句,與朋友們共賞:
一朝辟僧樓,雄秀發其秘,城外湖皓白,湖外山蒼翠。
南岸山如馬,飲江駐鞍辔,北岸山如屏,萦青與天際。
鹭洲沙出沒,浦口塔標識,煙中萬樓台,渺若蟻蛭細,
亦有杜老憂,今朝豁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