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旅居巴蜀後,某日于江亭爲友餞行,“客中送客”,很是傷懷,遂寫詩相贈:
亂煙籠碧砌,飛月向南端。
寂寞離亭掩,江山此夜寒。(1)
不久,王勃被補爲“虢州參軍”(2),終于得以出川。
然而虢州任上的王同學依然很“得瑟”,一副鼻孔朝天、恃才傲物的張狂相,因此開罪不少同僚。
話說這天有個叫“曹達”的官奴,犯罪跑到王勃這裏“避難”,而王同學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居然答應幫忙,把這貨藏起來躲避搜捕。
這也罷了,幫人幫到底啊,可沒兩天,王勃就後悔了,覺得這樣搞法太危險,事情一旦泄露,夠自己喝一壺的。死人不會講話,于是這貨心一橫,找個機會把曹達給殺了。
王同學滿以爲自己做得幹淨利索、不留痕迹,可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爲”,這宗命案還是被揭露了出來。王勃锒铛入獄,不僅如此,還連累其父(3)從“雍州司戶參軍”貶爲“交趾令”(4)。
這是王勃人生中面臨的一次最嚴重“危機”。然而命運這種東西往往很奇怪--在最輝煌的時候,可以毫無預兆地忽然跌入深谷;而在最絕望的時刻,又可以雲開月明、峰回路轉,現出曙光。
正當王勃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等待最後判決、幾近絕望之時,朝廷忽然來了一紙赦書,把他從“犯人”名錄中去除了。
在“鬼門關”前逛個來回,王同學才感到這世界原來如此美麗,能平平安安地活著,是何等幸福!貪婪地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回望一眼深牢大獄,之後,片刻不停地向外走去--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哥們我這一去,就再也不打算回來了!
王勃知道老爹這次被自己坑得夠嗆,是時候當個“孝子”,安慰安慰老爺子了,于是輕車南下,轉向“交趾”。
這一年是唐高宗上元三年,公元676年,王勃二十七歲(5)。
九月九日南昌城中,洪州都督閻伯嶼在修葺一新的“滕王閣”裏大排筵宴,邀請各界名流聚會,期間有一個特別的安排:爲“滕王閣”作序。
趁大家都在興頭上,閻伯嶼命人捧紙筆挨個索文,可衆人紛紛推辭--其實閻氏就是“客氣”下,他早已吩咐女婿提前准備好一篇文章,單等聚會這天當著衆多名流寫出來露臉。
紙筆傳到一個陌生小夥子面前,出乎大家意料,衆多名流高手耆舊大儒都沒敢接,這貨卻一點沒客氣,拿起筆就寫。
閻伯嶼這個氣啊:哪塊土坷垃裏冒出的二貨,狂妄不說,還攪了自己精心布好的局!于是袍袖一拂,氣哼哼離席而去。
這個“二貨”就是“死性不改”的王勃。
王同學途經南昌,一聽有這麽個熱鬧,立馬來了興致:呀,這麽好玩的事情,怎麽能少了我呢?于是混進聚會現場。
閻大人被氣跑了,可並沒就此罷休:派人盯在現場,王勃寫一句,報給他聽一句。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老閻一聽:老生常談,平淡無奇。
“星分翼轸,地接衡廬。”
閻大人:“這沒啥,也是比較陳舊的文辭。”
“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瓯越……”
老閻一聽,不吭聲了。
就這樣,王同學的《滕王閣序》(6),被人一句一句報過來,閻大人只是微微點頭。
終于,有人報進一句:
“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閻大人聽罷,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來手拍書案,說道:
“好文彩!真是天才啊!”
這時候,外面的王勃,還在一句一句地寫: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鸾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詩結文完。閻大人立馬出來握住“王二貨”的手,激動地表示:
“洪都風月,江山無價,這座滕王閣,連同這篇序文,注定不朽,這都是你的功勞啊!”
王勃因此迎來了人生中最輝煌的高光一刻!
然而,人生也是悲喜無常的。
正當王同學在鮮花和掌聲的簇擁下,離開南昌,繼續探父之旅時,這天,他乘坐的渡船在南海上遭遇風浪,王勃掉進水裏,被救上來後,受到“驚悸”,沒過多久,便“嚇”死了。(7)(8)
注釋:
(1).《江亭夜月送別》二首之一。
(2).據《新唐書》本傳,王勃是“聞虢州多藥草,求補參軍。”
(3).其父王福畤。
(4).“交趾”即今越南一帶。
(5).王勃寫作《滕王閣序》的時間和年齡,說法較多,記載不同。
(6).《滕王閣序》又名《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滕王閣詩序》
(7).關于王勃之死,記載不同,《舊唐書》本傳作“渡南海,墮水而卒”,是直接溺死;而《新唐書》作“度海溺水,痵而卒”,未提“南海”;“痵”者,《辭海》謂爲“病名,心蕩。同悸”;“悸”意爲“驚懼”。
(8).本文資料來源:新、舊《唐書》《全唐詩》《唐才子傳》《唐詩紀事》《唐摭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