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日，“華爲軍師”紛爭尚未平息，又深陷“學曆造假”風波的“網紅教授”陳春花，因北京大學終止其聘用合同，再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
據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官網介紹，陳春花系該院BiMBA商學院院長，還擔任多所國內外高校的客座教授、博導，曾頻繁遊走于學界與商界。就在“1萬多篇網文”堆砌塑造起的“華爲軍師”等相關傳聞發酵的同時，2022年2月，陳春花“爲高端人群打造的重磅高端課程”開始宣傳招生，學時共3天，收費10萬元/人。目前，相關招生廣告已經被完全刪除。
北大通報終止聘用合同的當天，陳春花發表“公開信”針對學曆質疑、華爲事件逐一作出回應，但並未平息外界質疑。南都、N視頻記者注意到，新加坡國立大學商學院教學人員列表中，已無法檢索到陳春花的個人頁面，多所高校官網已不見其簡曆。此前，已有名人、學者以及商界人士因“學曆造假”被拉下“神壇”。
遊走于學界商界的“網紅教授”
8月3日中午，陳春花在微信公號“春暖花開”發布“公開信”自述其求學經曆，畢業于“華南工學院無線電技術專業”“于北師大進修學習哲學與倫理學”“新加坡國立大學工商管理碩士課程”“愛爾蘭歐洲大學DBA”。在北京大學官網介紹中，她的教育背景還包括“南京大學商學院企業管理博士後（2005）”。
陳春花最廣爲人知的身份，是“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BiMBA商學院院長”，她還曾在過國內外多所高校任職。據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官網信息，陳春花曾任北京大學王寬誠講席教授、華南理工大學工商管理學院副院長、經濟與貿易學院執行院長；兼任新華都商學院理事會理事長，華南理工大學工商管理學院客座教授、博士生導師，新加坡國立大學商學院客座教授。
她的主要研究領域爲企業文化管理、組織行爲學、中國企業成長模式、中國領先企業成長之道、數字化時代組織管理創新研究。任教期間多門課程和研究論文獲得獎項，並兩次獲得《清華管理評論》“年度管理創新思想家”。
研究企業管理的陳春花與商界交集頗深。她曾兩次出任大型企業CEO；兩次獲評《財富》“中國50位最具影響力商界領袖”；蟬聯四屆《財富》“中國最具影響力25位商界女性”。
據“新希望集團”消息，2013年，新希望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劉永好女兒劉暢接任新希望六和董事長之際，劉永好請陳春花“出山”，擔任新希望六和聯席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以輔佐女兒”。期間，陳春花負責“從數據中總結規律，摸索經營的規律，引導集體制定戰略”。她曾描述新希望的改變：“事情變得簡單，就是一句話：怎麽做好一塊肉”。
在上述任期上，陳春花獲“2015中國生豬業風雲榜—年度巾帼英雄”獎，被評價爲“不斷地把理論和企業管理的實踐相結合……在她任職期間，新希望六和聚焦兩端、變革創新、迅速轉型，實現了良好的經營業績，整體呈現出強勁發展的良好勢頭”。
劉永好也曾在北大國發院暨南南合作發展學院2021屆畢業典禮上評價，“陳春花教授曾經在新希望擔任過6年兩任總裁，對新希望發展幫助很大”。
遊走于學界、商界的同時，陳春花也不斷著書立說，20多年間出版著作近30本，並以此試水知識付費業務。南都記者注意到，陳春花的個人微信公號“春暖花開”認證主體爲“上海知到知識數字科技有限公司”。據天眼查信息，陳春花擔任該公司股東，此外另在其他多家公司任職。
該公司官網介紹，“初心是以陳春花協同共生論指導、以數字技術賦能組織學習，幫助組織創智、行動、持續成長”。在“行業案例”展示中，不乏“世界500強”等知名企業核心高管、中高層、新生代參與“陳春花教授數字化時代管理理論系列課程”。
此外，在“知室App”中，陳春花被冠以“名師”稱號，開設多門線上課程和“視頻書”，這些課程也出現在陳春花個人微信公號和抖音號中。南都記者查閱發現，視頻課程售價在88元至699元之間，“視頻書”每本售價均爲388元。截至目前，其微信公號中顯示單門課程購買量最高達兩三百人，分別爲《陳春花：如何成爲組織中不可或缺的那個人》《陳春花：數字化時代的組織管理新邏輯》。
被華爲割席的“華爲軍師”
今年7月，在業內風生水起的陳春花，因華爲的一紙《聲明》卷入巨大爭議。
7月6日上午，華爲集團官方賬號發布聲明稱：“近期網絡上有1萬多篇誇大、演繹陳春花教授對華爲的解讀、評論，反複炒作，基本爲不實信息，我們收到不少問詢，所以正式聲明：華爲與陳春花教授無任何關系，華爲不了解她，她也不可能了解華爲。”措辭不留余地。
陳春花也很快回應：“近期網絡上有逾萬篇誇大、演繹我對華爲的解讀、評論，基本爲不實信息。正式聲明：1、這些文章不是我寫的。2、華爲是我的學術研究案例之一。3、我已聘請律師就此類侵權行爲追究責任。”
曾推出陳春花《經營的本質》一書的機械工業出版社也表態稱，已于2021年11月對涉嫌制作與傳播該文案的盜版書商（包括自媒體賬號）向法院提起訴訟，並將繼續通過法律手段維權。
然而，相關回應並未使輿論完全平息。南都記者查詢發現，近一兩年，的確有多篇關于陳春花與華爲董事、CEO任正非交往的文章、短視頻在網上熱傳，並爲陳春花冠上“華爲軍師”的頭銜。更有甚者，通過突出“任正非親自當司機接送陳春花”等細節，來渲染後者在業界的聲望，乃至其扭轉企業命運的“神奇魔力”。
實際上，諸多在謠傳中早已變形的細節，源頭即是陳春花在個人賬號上首發的文章。
2017年1月17日，“春暖花開”曾推送《與任正非先生：圍爐日話》一文，署名作者爲陳春花。文章開頭便細數了2016年底，她與田濤、姚洋等人與華爲創始人任正非見面交流的場面，並寫下了自己的內心感受：“到了見面地點，想不到任先生已經早早在那裏等，很感動……坐在任先生親自駕駛的汽車上，更加欽佩任先生。剛一見面的兩個環節，已經深深地折服……”陳春花在文中流露出的，更多是對任正非的欽佩、對華爲企業管理的贊許，而並非對後者的“啓迪”“點撥”。南都記者注意到，該文章也被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官網轉載。
然而，有網友質疑稱，對于“1萬多篇網文”堆砌塑造起的“華爲軍師”形象，陳春花本人或許有放任自流、坐享其成之嫌。就在不實傳聞翻滾、發酵的同時，2022年2月，陳春花“爲高端人群打造的重磅高端課程”開始宣傳招生，學時共3天，收費10萬元/人。目前，相關招生廣告已經被完全刪除。
沉寂多日後，陳春花8月3日發表的“公開信”也再次回應華爲聲明一事，稱整理發布《圍爐日話》一文之前，曾與做客華爲當日在場的華爲友人確認，自己絕對沒有想到，這篇文章在未來會被扭曲、篡改。
陳春花透露，一年來，通過委托相關人員持續投訴，已經下架千余條不實信息。2021年6月下旬，還與出版社聯動，委托律師起訴相關平台上運營的盜版書商，案件于2021年9月23日在法院立案，目前還在推進中。
“學曆造假”風波
與華爲的紛爭尚未平息，陳春花又深陷“學曆造假“的風波。其所就讀的“愛爾蘭歐洲大學”，被指是“學曆工廠”。
8月3日14時許，北京大學發布聲明稱，近期，該校對陳春花老師的有關情況進行了調查。當日，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收到了陳春花老師的辭職申請。學校按程序終止其聘用合同。這則聲明更是將陳春花“學曆造假”的輿論推向高潮。
陳春花在當日“公開信”中也作出了相應說明，稱1999年至2001年期間，其在複旦大學首席教授蘇東水的推薦下，就讀愛爾蘭歐洲大學DBA。“經認真研究並完成了近十萬字的論文，通過了由7名博導、教授組成的答辯委員會考核，獲得博士學位。”
據了解，爲核查外國院校設立的合法性和其所頒發學位學曆證書在所屬國獲得承認的有效性，2003年以來，教育部依托教育涉外監管信息網公布了萬余所外國高等學校的名單。南都記者查詢後，並未發現愛爾蘭歐洲大學的相關信息。
陳春花回應稱，2003年2月，《中外合作辦學條例》出台，執行時間同年9月，隨後她才知道所獲得博士學位未被認證。此後，在涉及到可能影響組織對其的聘用評價時，如2010年被新加坡國立大學商學院聘爲客座教授，2016年入職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其都如實告知博士學位未被認證的情況，以及自己求學的過程。
對于獲聘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BiMBA商學院院長一職，陳春花透露，2016年在聘任過程中，國發院嚴格遵照聘任程序，前後經曆了黨政聯席會討論、學術委員會投票、陳春花講座、全體教師投票和全體正教授投票等過程。“其中曾專門提出和討論過我的博士學位問題，經過認真討論，北大國發院更看重的是管理研究價值與實踐經曆，所以通過了對我的引進決定。”陳春花自述，在北大人事系統中，其學位認證材料是新加坡國立大學碩士學位。
南都記者發現，BiMBA商學院頁面中仍保留了陳春花“南京大學商學院企業管理博士後（2005）”一項教育背景。南都記者查詢南京大學官網發現，該校商學院EDP高層管理培訓中心認證其爲南京大學外聘教授，並提到其爲“南京大學博士後”。
南京大學商學院官網顯示，陳春花在擔任南京大學外聘教授的同時，也擔任了廈門大學客座教授、澳洲國立大學國際管理碩士課程客座教授。8月3日，南都記者查詢澳洲國立大學及廈門大學官網，均未搜索到陳春花擔任客座教授的相關信息。
此外，陳春花稱，其于2000年5月已在華南理工大學獲聘教授。南都記者搜索華南理工大學工商管理學院官網發現，目前官網仍顯示陳春花爲該院管理學系教授、博導，但簡曆中未提及其教育經曆。
據報道，已有相關高校啓動了對陳春花學曆背景的調查。南都記者注意到，7月27日，據新加坡當地媒體報道，針對陳春花被指造假學曆背景，新加坡國立大學商學院回應稱，正在審查陳春花的學曆。在這期間，陳春花將被暫停授課。學校表示，嚴正看待教員的行爲標准。彼時，陳春花仍被列在新加坡國立大學官網的教員名單中，但個人簡曆已刪除。8月3日，南都記者在新加坡國立大學商學院教學人員列表中，已無法檢索到陳春花的個人頁面。
被假學曆拉下“神壇”的名人
在陳春花之前，已有多名知名人士陷入“學曆造假”風波。
2019年央視春晚一個小品節目中，演員翟天臨扮演了一名打假警察，沒想到新年剛過，他就因曾經的一句“知網是什麽東西”受到網友質疑，“翟天臨涉嫌學術不端”的話題多次登上熱搜。
據了解，翟天臨曾樹立“學霸”人設，一度被北京電影學院博士、北京大學博士後的光環籠罩。
因“學術不端”爭議引發社會廣泛關注後，2019年2月14日，翟天臨在其個人微博發布致歉信稱，近期“懊悔不已、深度自責”，“虛榮心和僥幸心讓我迷失了自己”。翟天臨表示，願意積極配合北京電影學院的一切調查，毫無推卸地承擔自己的責任並接受學院做出的一切決定，並正式申請退出北京大學博士後科研流動站的相關工作。
翟天臨致歉次日，教育部作出回應稱，教育部對此高度重視，第一時間要求有關方面迅速進行核查。調查不僅涉及本人是否涉嫌學術不端，也涉及工作的其他各個環節是否存在問題。教育部再次重申一貫的鮮明態度——零容忍。絕對不能允許出現無視學術規矩，破壞學術規範，損害教育公平的行爲。對于這些行爲，堅決發現一起，核實一起，查處一起，絕不姑息。
隨後相關院校陸續發布該事件調查處理結果。2019年2月16日，北京大學通報稱，經調查發現，在翟天臨進站材料審核、面試和錄用過程中，合作導師、面試小組和光華管理學院存在學術把關不嚴、實質性審核不足的問題；同時認定翟天臨存在學術不端行爲。最終，光華管理學院對翟天臨作出退站處理。
2019年2月19日，北京電影學院通報，決定撤銷翟天臨博士學位，取消陳浥（翟天臨博導）的博士研究生導師資格。
2012年，廈門大學也曾因學曆造假問題，解聘一名教授。當年7月，有網友爆料，廈大醫學院教授傅瑾的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學位有假，引發廣泛關注。
當年8月，廈門大學官網發布公告稱，傅瑾2009年9月1日起被聘爲該校醫學院教授、“閩江學者”特聘教授。經查，傅瑾不具有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學位、博士學位造假，傅瑾的上述行爲違反了法律及學校相關管理規定。經研究，決定自2012年7月24日起解除與傅瑾簽訂的教師聘用合同及“閩江學者”特聘教授聘任合同，並解除與傅瑾的聘用關系。
2020年年底，深圳丹邦科技董事長劉萍被舉報學曆造假一事同樣備受關注，當事人被指“未上過一天大學，無碩士文憑，博士論文涉嫌造假”。隨後，中南大學官網發布信息稱，經查實，劉萍以同等學力身份報考中南大學博士研究生時所提交的本科學曆證書、學士學位證書造假，違反國家招生規定。決定追回劉萍博士研究生畢業證書、博士學位證書，並報教育行政部門宣布證書無效。
出品：南都即時
采寫：南都記者 張林菲 侯婧婧 何嘉慧 陳燕 實習生 李冰心 田恒 鄭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