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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布深圳街頭的豬腳飯因頻繁出現在近期疫情流調中火了,從大本營廣東出圈,成了網紅餐。但豬腳飯店的老板們很難高興起來,散發的疫情讓本就薄利的生意更難維持,相比知名度的提升,他們需要更切實的幫助。
疫情初始,各有關部門就已經關注到餐飲、旅遊等最易受沖擊行業的困難,從金融、稅收、租金、補貼等多方面出台了許多扶持政策。其中,金融方面著重強調了銀行業要加大普惠小微企業貸款的投放力度。從近兩年相關數據看,增效顯著。
現實的另一面是,如“豬腳飯”一樣形成了城市煙火氣的街邊店鋪,關門、轉租的告示仍隨處可見。尤其自去年下半年以來全國多地疫情反複,使許多小微企業生存困境更加突顯。
數量龐大的小微企業在我國經濟、就業中發揮的重要作用無需多言。那爲何旨在幫扶小微的普惠貸款總額快速增長的同時,還有許多小微企業生存狀況難見好轉?
問題出在哪裏?
小微中的小微
據銀保監會數據,過去三年普惠型小微企業貸款余額增長迅猛,由2019年初的9.97萬億元增至2021年末的19.07萬億元,多了近一倍。這其中,大型國有銀行貢獻最大,同期貸款余額由2.58萬億元增至6.56萬億元,增速高達154.3%。這也使得國有大行在普惠小微貸款余額中的占比從2019年初的27.9%增至2021年末的34.37%,在各類銀行中排名第一。
相比之下,此前占比最高的以農商行爲代表的農村金融機構,過去三年其普惠小微貸款余額雖然也在不斷增長,但速度就比大行慢很多,同期由3.92萬億元增至6.05萬億元,增速54.3%,讓出了頭把交椅。城商行和股份制商業銀行此類貸款也都保持增長趨勢,但增速和占比相較大行和農村金融機構則沒那麽突出。
整體來看,普惠小微貸款在過去三年能夠增加近一倍,主要推動力是政策。尤其此前並不擅長小微的大行能如此快速擴張,正是因爲自2019年《政府工作報告》始,對其設置了連續三年普惠小微貸款增速不低于30%的硬性指標。在此壓力下,各大行紛紛加大了此類貸款的投放力度。
政策推動顯著。僅國有大行在過去三年增加的近4萬億貸款就能緩解上百萬小微企業的資金壓力,幫它們渡過難關。
既然如此,爲何小微公司仍叫苦連連,生存狀況糟糕?銀行貸出去的錢沒到它們手裏嗎?
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清楚,在央行、銀保監的統計口徑中,普惠小微貸款指的是單戶授信額在1000萬元以下的小微企業貸款、個體工商戶和小微企業主經營性貸款。舉例來說,一家年營收數千萬的小公司從銀行貸款900萬,和一個小區門口賣煙酒的夫妻店貸10萬,性質一樣,都屬于普惠小微貸款。
對于習慣了以億爲單位、主要面向國企等大中型企業放貸的國有大行來說,自然更傾向于小微企業中規模相對更大、更優質,貸款金額更高的小企業,而非街邊夫妻店。
這從數據中也能看出。以國有大行中普惠小微貸款規模最大的中國建設銀行爲例,據wind及銀行財報數據,建行2021年末貸款余額爲1.87萬億元,貸款客戶193.67萬戶,戶均貸款金額爲96.56萬元。作爲對比,同期所有商業銀行普惠小微戶均貸款金額爲43.16萬元,建行是平均水平的2.2倍。
甚至這種近百萬的戶均貸款金額也依然難代表大行在實際放貸過程中的真實偏好,還有可能是被有意做低後的結果。多位業內專家向記者表示,數萬或數十萬的小額信貸大行一般不會親自去做,而是交由小銀行或第三方助貸平台去做。一家頭部助貸平台內部人士告訴記者,有大行購買過該公司的筆均十萬量級的小額信貸資産包。
實際上,城商行在這方面做得也不夠下沉。從總量上看,截止2021年末,城商行普惠小微貸款余額爲2.67萬億元,在四大類銀行中規模最小。具體來看,城商行中此類貸款規模最大的幾家如北京銀行、江蘇銀行,戶均貸款金額都在百萬以上。
北京銀行在其《2020年社會責任報告》中披露,當年共累計運用再貸款再貼現資金發放優惠利率貸款 305 億元,在北京地區同業排名第一,惠及超過9000戶小微企業。以此計算,北京銀行這批普惠小微貸款的戶均貸款金額爲338萬元。
也就是說,雖然官方在統計中對千萬以下的普惠小微貸款沒做進一步分級,但在現實情況中,個體戶和小企業明顯不是一個量級,個體戶屬于小微中的小微,依然比較難從銀行尤其是大行獲得貸款。
客觀來說,不能對一些銀行在實際發放小微貸款過程中有意忽視“豬腳飯”們而過于苛求。這些小微中的小微本身就不符合大行傳統的風險偏好和風控管理,在難以管控風險或合理控制成本的前提下,一味要求下沉反倒會增加金融風險。
由此可以部分回答本文開頭提出的問題:過去幾年普惠小微貸款增量最大的國有大行實際貸款流向了規模相對更大、貸款金額更高的小企業,就使得看似規模龐大的普惠貸款實際流向“豬腳飯”們的資金並不比以前充裕多少,加之疫情反複沖擊,更加劇了它們的生存困境。
世界性難題何解?
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是世界性難題。
還以“豬腳飯”所在的餐飲業爲例。據統計,餐飲業平均生命周期在3年左右,80%以上的餐館活不過3年。加之它的財務數據不完整、不規範,很難過得了銀行風控關。同時從銀行成本角度來看,放這樣一筆金額數十萬的貸款,業務經理耗費的時間甚至要比操作一單金額數億的大企業貸款還要多,僅人力上的投入産出比就很低。若無政策強力推動,不缺大客戶的大行們自然沒有動力去做這類業務。
經過多年的發展,業內也已經認識到,想要深入、有效地推進普惠金融不能只靠強力政策,更應依照市場規律,在商業上達到可持續。
這方面,本身就定位小微、深耕多年的農商行等農村金融機構,相對做得更好。
農商行背景弱、規模小、資金成本高,與其他類型的銀行在優質大客戶的競爭中幾乎沒有什麽優勢。反倒是在大銀行看不上的小微貸款業務上,包括農商行、城商行在內的中小銀行具備本地化的優勢,可以沉下去聚焦小微金融。
以頗具代表性的常熟農商銀行爲例,該行是國內較早將小微金融作爲戰略重心發展的銀行之一。據其年報數據,2021年末,常熟農商銀行普惠小微貸款戶均額度爲32.17萬元,僅爲上述建行同期的三分之一。此外,該行93.6%的貸款客戶貸款金額在100萬元以下,貸款總額占比41.87%,戶均貸款金額爲18.73萬元。
如常熟農商銀行一樣在小微金融領域取得出色成績的銀行還有不少,如被廣泛學習的“台州模式”代表台州銀行、泰隆銀行,及順德農商銀行、張家港農商行等,都是早在多年前就將銀行戰略重心定在了小微業務上,經過不斷地摸索發展,形成了一套成熟的模式。
關于這些模式的討論與研究已經很多,簡言之,它們基本上都是在德國IPC模式和新加坡信貸工廠模式基礎上融合改進而來,一大特點是對小微客戶的風險評估主要依靠跑在一線的客戶經理。由于小微客戶本身的分散性,這些銀行的信貸員規模也很龐大。如台州銀行近萬名員工中,一半是客戶經理。
一般來說,小微企業客戶風險較高,以小微業務爲主的農商行整體不良貸款率在各類銀行中也是最高。據Wind數據,2021年末農商行不良率爲3.63%,遠高于國有行和股份行1.5%左右,城商行1.9%的不良率。
那些小微業務經營出色的農商行則不然。常熟農商行2021年末的不良率爲0.94%,順德農商行2021年6月末的不良率爲0.93%,張家港農商行2021年末不良率爲0.95%,不僅遠低于農商行平均不良率,甚至還比國有大行低。
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正是以業務員們在大街小巷、田間地頭穿梭的人海戰術爲基礎,這些銀行把大行不願做的“髒活、累活”接了下來,還賺到了錢。
另一方面,隨著近年來金融科技的快速發展,移動化、大數據風控等技術得以在小微金融領域應用,與線下的人海戰術結合後,提升了信息收集的效率和風控能力,已經成爲領先農商行的又一標配利器。
廣州農商銀行研究員龔廣祥在分析常熟農商銀行小微業務成功原因時表示,該行在2017年提出了科技引領業務的理念,客戶經理帶著移動設備現場采集信息,審批從桌面轉到掌上,小微貸款從調查到放款僅需一到兩天,效率提升了三倍。
按照貸款類型劃分,相比大中型企業貸款,金融科技在提升小微貸款效率和風控能力上效果最明顯。業內也把金融科技看作突破小微融資這一世界難題的關鍵,以金融科技爲核心的銀行數字化轉型成爲大勢所趨。
數字化轉型隱憂
提到金融科技,一定繞不開互聯網平台在過去十余年給傳統銀行業帶來的沖擊。尤其是在小微金融領域,背靠電商生態的螞蟻、京東做到了銀行很難做到的事,依靠大數據風控等技術只通過線上就可以給小微客戶秒批貸款。
早早看到這一趨勢並提前布局的多是全國性的股份制商業銀行和國有大行。如興業銀行、平安銀行在2015年底就成立了國內首批銀行系金融科技子公司,建行、工行、中行等也在2018、2019年間成立了金科子公司。銀行業的新兵,以網商銀行、微衆銀行爲代表的民營銀行則是在成立初始就以金融科技、線上化爲核心特色。
相比之下,大多數的城商行、農商行等中小銀行在這項能夠提升小微貸款效率的關鍵技術上被遠遠落在了後面。
中小銀行互聯網金融(深圳)聯盟自2017年開始每年都會發布中小銀行金融科技發展研究報告,這些報告調研了大量的中小銀行,從中可以看到,雖然發展金融科技的重要性和戰略地位在不斷提升,但在實際的應用上,中小銀行在各方面都要明顯落後于大行和股份行。
這也很好理解。金融科技的應用是一項系統性工程,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人力進行研發且非短期內就能帶來收益,大行有足夠的資源去推進。根據上述報告中的統計,2019年工行金融科技的員工人數就已高達3.48萬人,比同期9家股份行的總和還多。當年在金融科技經費投入上最多的是建行,達176.33億元。
仍以上文提到的常熟農商銀行爲代表進行對比,據其年報披露,該行2021年營業收入76.55億元,員工總數6849人,其中技術人員261人。無論哪項數據,和大行相比都望塵莫及。
零壹財經研究院院長于百程表示,在這種情況下,絕大多數中小銀行無力僅靠自身來完成數字化轉型,都需通過與第三方的合作來推進金融科技的落地。
銀行與第三方的合作主要分三種:一是以平安旗下金融壹賬通爲代表的金融科技SaaS平台,爲中小銀行提供系統級的金融科技搭建和應用方案;二是在大數據、企業征信、反欺詐、智能營銷獲客、催收等具體環節上提供專業服務的第三方公司;三是從以前的P2P、現金貸平台轉型而來的助貸平台,如三大中概股公司360數科、樂信和信也科技。
2020年以前,以螞蟻金服旗下花呗、借呗爲代表的聯合貸款模式最受中小銀行青睐。銀行在其中只是資金方,獲客、風控等環節都由螞蟻金服完成,雙方按約定分利潤。但隨著監管注意到其中的風險並加以限制後,聯合貸款規模迅速降低。
依照監管最新規定,銀行單純作爲資金方的模式不再被允許,中小銀行失去了一個幾乎可以“躺賺”的渠道。多位業內人士曾向記者表示,不少依靠聯合貸款模式支撐利潤的中小銀行,在被叫停後營收和利潤大幅下滑,日子難過。
換句話說,潮水退去後,那些主要依靠外部平台而自身服務小微能力不足的銀行,在競爭愈發激烈的情況下生存更難。這也使得如常熟農商銀行、順德農商銀行等深耕小微多年的銀行競爭力更加突顯。
但整體而言,中小銀行尤其是農村金融機構都囿于自身的規模和資源能力,在金融科技這一關乎未來核心競爭力的推進上進展相對緩慢。甚至因爲部分領域監管變嚴,導致中小銀行在關鍵的數據治理等環節還有所倒退。而農村金融機構同時還受制于省聯社的機制約束,在金融科技創新方面自主性受限。
回到本文最初的那個問題,中小銀行尤其是農商行是服務小微中的小微——“豬腳飯”——的主力軍,雖然已經有不少銀行在這方面做得比較成功,但其規模和地域經營限制都決定這些銀行單獨看都是“小而美”的存在,卻還不足以滿足規模更加龐大的小微需求。
在這一點上,喊了多年的中國普惠金融之路,任重道遠。
編輯:萬健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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