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九
最近,深圳住建局局長張學凡表示要學習新加坡,將來讓深圳市60%的市民住在政府提供的公共住房。深圳向新加坡模式轉型,這將是國內住房發展史上的裏程碑事件。深圳一向引領全國改革的潮流,深圳樓市改革,是否會引發其他地方效仿,引發全國樓市巨變呢?
深圳之所以要痛下決心實現房地産發展模式轉型,是因爲充分認識到了高房價的危害。深圳房價目前已經超越北京和上海,躍居全國最高,即便如此,今年上半年,深圳的二手房房價還是大漲了15%。深圳房價大漲,多方面提升了企業的運行成本,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土地成本越來越高,而員工面對高房價的壓力,反過來也會要求更高的工資收入,這也會提升企業的人力成本。
圖|視覺中國
過去幾年,華爲、中興等企業開始將部分業務從深圳轉向周邊地區,一度引發高科技企業逃離深圳的傳言,以至于深圳市市長也公開回應,表示華爲、中興並沒有逃離深圳。不過,如果深圳房價繼續飙漲,會有越來越多的高科技企業將業務轉移出深圳。對于深圳而言,如果因爲房價動搖了高科技産業的根基,顯然是得不償失,所以,深圳才會成爲國內第一個率先站出來,公開表示要學習新加坡的城市。
那麽,新加坡模式到底是什麽呢?簡單來講,就是政府爲絕大多數人提供公共住房,少部分高收入人群通過市場方式來解決住房。目前新加坡有超過80%的人口居住在政府提供的組屋裏,不到20%的人自己購買私宅。組屋價格便宜,大概爲家庭年收入的5倍(我國很多一二線城市的房價收入比超過30倍),而且購買人能夠申請到很便宜的貸款利率,所以購買組屋對很多新加坡人基本沒有壓力。
新加坡組屋(圖|視覺中國)
除了組屋之外,還有部分高收入人群可以自己購買私宅,新加坡的私宅價格很高,在全球範圍內也可跻身前列,不過對于新加坡政府而言,爲80%的民衆提供了住房之後,剩余部分就不需要太過操心了,也就是民生的歸民生,市場的歸市場。
上世紀90年代,我國停止住房實物分配,開始實行住房分配貨幣化改革,當時原本也是要借鑒新加坡模式的。1998年,國務院發布《關于進一步深化城鎮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設的通知》,提出“建立和完善以經濟適用住房爲主的多層次城鎮住房供應體系”。最低收入家庭租賃由政府或單位提供的廉租住房;中低收入家庭購買經濟適用住房;其他收入高的家庭購買、租賃市場價商品住房。這基本上就是新加坡模式的翻版。
但事實上,中國的住房體系並沒有按照當初的設計來發展,尤其是到了2003年,中國的住房制度更是迎來一個大轉折,從新加坡模式轉向了香港模式。這一年,國務院發布《關于促進房地産市場持續健康發展的通知》,提出“房地産業關聯度高,帶動力強,已經成爲國民經濟的支柱産業。”基于這樣的認識,國內的住房供應政策也就完全轉向,“各地要根據城鎮住房制度改革進程、居民住房狀況和收入水平的變化,完善住房供應政策,調整住房供應結構,逐步實現多數家庭購買或承租普通商品住房”。也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國內的房價開始高速起飛。
房價的高速上漲拉動了經濟增長,爲地方政府帶來了豐厚的土地財政,而這些土地財政收入提升了地方政府投資的能力,反過來再度拉動力經濟增長,可以說,過去10多年,房地産的確成爲中國經濟當之無愧的頭號引擎。但是,度過了初級階段之後,這種模式對中國經濟的負面效應開始越來越明顯,一方面擠壓了其他産業的生存空間,同時高房價也帶來了諸多民生問題,大量民衆的收入被房價掏空之後,最終也影響到了中國經濟向消費轉型。
這一次深圳率先提出學習新加坡,其實就是中國房地産發展模式的一次回歸,從90年代的新加坡模式轉向香港模式,最終再度回歸到新加坡模式。深圳此次公開表示學習新加坡模式,是在深圳特區40周年的特殊時期,這樣的表態更容易引人聯想,深圳一向引領全國改革風氣之先,在這樣的特殊時點提出二次房改,將來有可能成爲全國效仿的對象,引發更多的城市向新加坡模式轉型嗎?
從目前來看,全國樓市向新加坡模式轉型的難度還是很大。深圳之所以成爲吃螃蟹者,很大程度上有深圳自身的特殊性。首先,深圳是一個高科技城市,高科技産業對于深圳的重要性遠高于房地産業,所以,當房地産的負面效應越來越明顯的時候,深圳市最先感受到傷害,並且能夠第一個做出反應。相比之下,其他城市對房地産負面效應的忍受程度遠高于深圳,甚至更多城市還是希望繼續刺激房地産發展。
更重要的是,深圳不僅有擺脫房地産的意願,而且有擺脫房地産的底氣。由于深圳有很強的高科技産業支撐,政府的財政收入並不依靠土地財政。深圳的土地財政依賴程度(土地出讓金/一般公共預算收入)不到20%,而國內90%以上的城市超過50%,所以,深圳有勇氣去做的事情,絕大多數城市都很難複制,當深圳率先向新加坡模式轉型時,很多城市還只能繼續沉浸在香港的土地財政模式下難以自拔。
不過,從更長遠來看,土地財政不可能永遠持續,如果未來越來越多的城市進入存量房交易時代,土地財政將不可避免的萎縮,到時候地方政府將不得不尋找新的收入來源,這也是我國爲什麽要力推房地産稅的重要原因。所以,如果將來房地産稅推出,土地財政從一次性收入轉爲長期收入,或許會有更多的城市效仿深圳。
除了對土地財政的依賴之外,很多地方城市不敢向新加坡模式轉型,更大的擔憂在于房價下跌。因爲一旦政府推出大規模保障性住房,勢必會對現有住房供應帶來沖擊,一旦房價大幅下跌,就有可能在銀行系統産生大規模壞賬,進而觸發金融危機。
過去幾年,北京房價大幅下跌,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爲北京大規模推出“限競房”,政府限價的土地和新房大規模上市,極大增加了北京的樓市庫存。進入2020年,北京的土地市場上,限價土地開始明顯退潮,不限價的純商品住宅土地成爲主流,這也預示著,在經過了2年多的房價持續下跌之後,北京的樓市調控也進入轉折點。對當前中國樓市而言,控制房價下跌,和控制房價上漲同樣重要。
經過了20多年的高速發展之後,中國的樓市已經來到了相當重要的十字路口,到底是繼續堅持目前市場化爲主的模式走下去,還是以政府保障爲主,深圳將率先給出一個改革的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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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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