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1月13日,是這一年的大年三十,台灣省汐止秀峰山上的彌勒內院,一名面目慈祥的法師對著從各方遊化歸來的衆僧說道:“我的舊舍(色身,即肉身)已壞,要換新舍,我明年2、3月不走,最遲3、4月就要走。”
果然,第二年的5月6日(農曆四月初四),這一位法師就突發腦溢血,在禅院內入寂。弟子按照他生前遺囑,爲其組織“坐缸儀式”,肉身葬入彌勒內院後山墓塔之中。
5年之後,弟子們開缸檢視之時,卻發現這位法師的肉身絲毫沒有損壞,五官分明,面呈紫色,皮膚呈半透明棕色。
按照佛教的說法, 以父母所生之身體而修至菩薩位者,名爲“肉身菩薩”,肉身菩薩入寂後可得“全身舍利”,“雖經年代久遠、時空變遷,卻未腐朽潰爛,常保原形而栩栩如生”。
很明顯,這位法師也是一位“肉身菩薩”,按照佛教說是一位有著大功德的人。那麽,這位法師是誰,他有過什麽貢獻呢?爲什麽肉身曆時5年而不會腐壞呢?
慈航法師
在上世紀初的福建建甯,有一個叫做艾繼榮的孩子,他的父親是國子監生,母親謝氏出自當地名門世家。
然而,艾繼榮的童年卻是不幸的,11歲時慈母往生,13歲時弟弟早夭,家裏條件一日不如一日,艾繼榮也在弟弟夭折同一年辍學,去一家裁縫店當了裁縫。4年之後,嚴父辭世,家裏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慈航法師
父親逝世後,艾繼榮被接到了外祖家裏生活,表哥見他孤身一人,很是憐憫,掏出40塊銀元交給艾繼榮說道:“拿著這些錢,去討個媳婦回來。”
離開家門之後,艾繼榮拿著銀元直接奔赴了泰甯峨眉峰慶雲寺,找到住持自忠和尚,要求剃度剃度出家。自忠和尚爲他取法名:慈航。
慈航法師出家之後第二年,在自忠和尚的帶領下奔赴九江能仁寺受了三壇大戒,之後開始雲遊天下遍訪名山大寺。他到過安徽九華山,常州崇法寺、天甯寺,蘇州戒幢律寺,天台山觀宗寺,南京香林寺等寺廟,跟隨多位名師修習佛法。
太虛大師
1927年,慈航法師來到了位于廈門南普陀寺的閩南佛學院求學,佛學院時任院長不是別人,正式提倡“以大乘佛法中‘舍己利人’,‘饒益有情’的精神,去改進社會和人類建立完善人格、僧格”的太虛大師。
慈航法師雖然上過7年學,但卻只讀過《三字經》、《六言雜志》,以及沒學完的《論語》,文化底子很薄。在學校期間因爲認不得很多字,沒少挨教務主任大醒法師的批評。
大醒法師
面對批評,慈航法師選擇了虛心接受。太虛大師知道此事之後,很是贊賞,說:“‘忠言逆耳利于行’,“禹聞善言則拜,子路聞過則喜’,慈航天性聰慧,率真。善于接受別人意見,勇于奮進,又形象莊嚴,只要繼續精進,必前途無量。”
慈航法師在閩院只呆了三個月時間,就因爲鬧學潮被迫離開,雖然時間很短,只聽太虛大師講了幾堂課,但就是這段時間的求學生涯,卻徹底改變了慈航法師的一生,對太虛大師的“佛教革命精神”和“人間佛教”理念很是認同,成爲了太虛大師的忠實弟子。
慈航法師
1930年,慈航法師應邀前往香港弘法,之後轉往緬甸傳教。緬甸盛行南傳佛教,大乘佛法在當地沒有多少存在感。慈航法師到了之後,用了五年時間傳播太虛大師的“人間佛教”思想,成立了大量的佛教組織,被太虛大師稱贊爲“于緬甸大得人信仰”。
宣傳抗日的大和尚
慈航法師雖然是一個出家人,但他也是一個堅定的愛國者。1936年他在上海拜會時任中國佛教會會長圓瑛大師時,曾慷慨激昂地表示:“國難當頭,僧人有責,每一位僧人都應該記住泉州開元寺弘一法師的一句話:‘念佛不忘救國,救國不忘念佛’!”
弘一法師
之後,他應圓瑛大師邀請前往地藏寺觀看上海僧侶救護隊的訓練,訓練結束後,深受感動的慈航法師感歎道:
“我國正對日作殊死戰,身爲國民的每一個人,都應該奉獻自己的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爲國家民族而戰鬥!我雖不鼓勵出家人去當兵殺敵,但參加救死扶傷的行列,這正是大乘佛教積極入世的精神。”
慈航法師認爲,佛教徒不能光做一個只追求自己修行解脫”自了漢“,他曾經創作過一篇名爲《吾愛吾教亦愛吾國》的文章,表示佛教普渡衆生,應走向社會,關懷大衆,與國家與民衆同呼吸,共命運。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後,爲了躲避“八一三”事變引發的兵災,慈航法師帶著幾個弟子幾經輾轉,逃難到了香港。
當時,日本人爲了實現他們所謂的“大東亞共榮圈”,從思想文化上對我國亡國滅種,用了各種各樣下作的手段,還專門派出了大量日本和尚在中國各地散布謠言說:“中國政府打算毀滅佛教,日本之所以發動戰爭,就是爲了佛教能繼續在中國的生存。”
面對日本和尚這種不圖渡化衆生,反而助纣爲虐的爲日寇侵略行爲搖旗呐喊的無恥行徑,太虛大師于1939年決定組織一支“中國佛教國際訪問團”出訪東南亞各佛教國家,一邊弘揚佛法,一邊宣揚中國人民的抗戰事業。考慮到慈航法師在東南亞有一定的影響力,太虛大師也專門對慈航法師發出了特別邀請。
慈航法師
當駐錫于香港彌陀精舍的慈航法師接到邀請後很是心動,欣然應邀趕赴緬甸仰光,追隨太虛大師一起在東南亞弘揚佛法,並發表演說:“······凡是大乘佛法的信徒,對于有害人類的蟊蟲都應該抱著抵抗鏟除的決心,同樣的道理,日本人敢侵犯中國,我們要盡國民的天職就非抵抗不可,這正是慈悲精神的發揚。”
在演講中,慈航法師還公開揭露了日本侵略者在中華大地上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的罪惡勾當,並跟當地華人和信徒宣揚圓瑛大師因爲宣揚抗日救國,結果被日本憲兵隊逮捕問罪的事迹,呼籲信徒們“秉承釋迦正法、救國護教、匡扶正義”,呼籲華人們“萬衆一心,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爭取抗戰的最後勝利。”
慈航法師
在長達數月的巡回演講中,慈航法師等代表團成員所到之處均受到了廣泛歡迎,很多國家的民衆都對中國的抗戰事業表示了支持,可以說,這次巡回演講完滿的達成了預期效果。
1940年5月,訪問團准備回國了,慈航法師受到了當地信徒的強烈挽留,希望他能留下來繼續弘法,經過太虛大師首肯之後,慈航法師繼續留在了馬來西亞,並創建了多所佛學會。
台灣弘法,竟無歸時
自1895年台灣島被割讓給日本之後,台灣島上的民衆受到了日本侵略者長達半個世紀的殖民,連台灣佛教都受到了日本佛教的影響。台灣回歸後,爲了重拾中華佛教正統,台灣佛教界的有識之士紛紛邀請大陸僧人前往台灣島弘法。
1948年,在新加坡弘法的慈航法師,接到了來自台灣圓光寺住持妙果法師的赴台辦佛學院邀請,毅然放棄了在當地的優渥條件前往台灣島。在慈航法師給友人寫的信中明確表示:“我想借此機會著實爲中國佛教教育做點事業,替未來佛教多培育一些人才。”
慈航法師初到台灣人生地疏,學僧都找不到幾個。爲此不得不經常性地前往台灣省各地進行講法,宣揚教育理念和辦學規劃,經過他的不懈努力,總算是招攬到數十個學僧了。
但這時候又遇到了新的問題。彼時的台灣省經濟落後,佛學院也沒多少錢,條件簡陋,別說教學設備了,連最基本的師資力量都不足。面對這種情況,慈航法師就一個人承擔起了所有的教學任務,並自掏腰包給學僧們買筆墨紙硯。
學習之余,慈航法師還多次帶著年輕僧人們一起拜訪台灣省的各處寺廟招生,他的弟子如今也大多成爲了台灣島上弘揚人間佛教的中流砥柱。
1949年夏天,靈泉、獅山、台灣佛學院的學僧舉行完聯合畢業典禮之後,慈航法師帶著20名大陸學僧一同來到了新竹靈隱寺,准備籌建靈隱佛學院。然而就在此時,草木皆兵的台灣警備司令部突然派人把寺廟包圍,稱“有大量間諜冒充僧人混入台灣,慈航就和這些間諜有密切‘勾結’”。就這樣,慈航法師等人全都被反動派抓到了監獄裏面。
其實,在反動派來抓捕之前慈航法師就收到了消息,然而,面對勸他趕快逃跑的僧衆,慈航法師卻表示:“我也老了,死不足惜。不忍心一人跑走,而讓你們受苦流浪······只要于你們有益,使你們能夠安心爲法努力,即使再遭遇不幸,我都會含笑了此殘軀的!”
孫立人夫婦
慈航法師被捕之後,當即引起了台灣宗教界的震動,大量宗教界人士爲了營救他奔走相告,連孫立人將軍的夫人孫張清揚居士都找了很多關系營救他,成功將慈航法師營救了出來。
慈航法師出獄之後,在各界人士的幫助下,修建了一座用來講法的彌勒內院,招收了大量的學僧,一時之間門庭若市,熱鬧非凡。
在台灣期間,慈航法師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回祖國大陸看一看,當他聽聞圓瑛大師圓寂的消息後,甚是悲痛,跟自己的弟子說:“兩岸海天阻絕,骨肉離散,這是中華民族的最大不幸……今生今世,我唯一的心願是祈盼返回大陸,尋根谒祖,祭拜恩師,聊報法乳之恩于萬一。”
圓瑛大師
可惜,在慈航法師的余生中,再也沒有回歸祖國大陸的機會。
肉身菩薩
1953年除夕夜,慈航法師突然心有所感,跟衆僧表示自己明年(農曆)二月至四月之間就要離去,衆僧們大都覺得他是在開玩笑,畢竟1954年時慈航法師也就60歲,他一直身體康健,怎麽會這麽快就入寂呢?
第二年正月初二,道源、白聖兩位法師相攜前往彌勒內院時,慈航法師對他們說道:“兩位大哥,今後的大法需要您們去主持,我不久便會要告長假了。”眼見二僧不信,他正色道:“我不是在開玩笑,只再住世幾個月而已了。”
白聖法師
說著,慈航法師拿出了一個寫著“慈航遺囑”的信封,托付給了他們。
在慈航法師圓寂半月之前,他又給護法林希嶽居士寫去了一封信,信中表示:“我要做一出好看的戲,使人人都叫好。”
1954年5月6日(農曆四月初四),慈航法師因勞累過度突發腦溢血入寂,世壽60。
在法師生前所立遺囑第七條中,明確表示:“遺體不用棺木,不用火化,用缸,跏趺盤坐于後山,三年後開缸,如散壞,則照樣不動,藏于土,如全身,裝金入塔院。”
慈航法師的這一遺囑中的步驟,是佛教中的“坐缸”之法。法體坐缸三年後如果不損不壞,那就表示已經修成了“肉身菩薩”,受人供奉。
慧能大師
比如,禅宗六祖慧能大師的肉身,曆史1300多年仍然不朽不枯。據說當初日寇侵華時,幾名日寇曾懷疑他的肉身是假的,一名隨行軍醫用手術刀從慧能大師肉身的背後剖開了一個小洞,結果看到了保存完好的骨骼和內髒,這幾個日寇嚇得當即對大師肉身頂禮膜拜,倉皇撤出。
慈航法師入寂之後,衆僧依照他生前遺囑,讓法師肉身跏趺坐缸,並葬入彌勒內院中。不過,因爲形勢變化,直到5年後1959年衆僧才將缸打開,結果驚訝地發現慈航法師“肉身不壞,袈裟完好,面呈紫色,眼睛發亮,耳鼻口俱全,唇尚軟,身肌尚有彈性,且長出頭發與髭須,眉毛亦長了許多。”
慈航法師
之後,慈航法師的肉身被裝金迎入內院安座供養,成爲了台灣省有史以來第一尊肉身菩薩。
對于“肉身菩薩”千年不腐的成因,科學界已經有了解釋,在“坐缸”儀式之中,缸底會鋪上石灰、木炭、檀香,以此來吸收遺體的水分並殺菌。“法體”安置之後將缸密封,讓“法體”不再接觸空氣和水分,得以“不腐”。
因爲慈航法師生前一直盼望著入寂後能落葉歸根魂歸故裏,台灣佛教界專門于2007年捐贈了一尊“木雕仿真慈航法師聖像”給慶雲寺祖庭,時隔多年,慈航法師終于如願回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