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越南而言，如果不能抓住中産崛起的契機，推動地産、基建、消費、教育、醫療、科技等衆多産業發展，越南很可能會走向“亞洲制造企業的加工廠”的定位，並長久地受困其中。
作者|旺仔
編輯|程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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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越南的胡志明市，是該國GDP最高的城市，2021年GDP的規模約爲3559億元。按照中國城市GDP排名，排在第80位，接近于廣東省江門市的水平。
但是胡志明市的房價，卻比肩北上廣深。根據城市土地研究所（ULI）和普華永道（PwC）近日發布的《2022年亞太地區房地産市場趨勢報告》。胡志明市排在新加坡、東京、悉尼和首爾之後，位列第5名，超過上海、深圳和廣州。北京，沒有進入榜單的前10名。
去年年末，胡志明市的守添郡，拍出了全球最貴地王，24.6億越南盾/㎡，約合人民幣67.9萬元/㎡。相當于，中國二線城市一套小兩居的價格，可能在守添郡，只能換一平方米。
越南高速增長的房價，吸引香港首富李嘉誠。4月初，李嘉誠旗下的長實集團，有意在胡志明市推出涵蓋住宅、辦公室、商業中心、娛樂等業務的高端房地産項目。尚未深涉越南市場的長實集團，攜手日本的歐力士集團（ORIX），通過越南當地的合作夥伴萬盛發集團（Van Thinh Phat），一同投資。
經濟學家任澤平看房地産市場，有一句脍炙人口的觀點：短期看金融，中期看土地，長期看人口。世界數據實驗室發布的最新研究報告顯示，到 2030 年，越南將擁有2320 萬中産階級。（該組織衡量中産階級的標准，即家庭人均日支出爲11 至 110 美元。）
迅速崛起的中産階級，刺激著越南中高端房産的市場需求。以胡志明市爲例，在2021年，胡志明市的房價上漲了15%，在房源中占據主導地位的高端房産的價格，均價超過每平米1.4億越南盾，約合4萬元/㎡。平價房源約是1.8萬元/㎡，和2020年相比，增長了30%。盡管有疫情的影響，胡志明市的房價仍然在持續推高。
此外，越南政府規劃在2025年達到城鎮化率50%，也即中國2010年的水平。這意味著越南想要在城鎮化上搞大躍進，用5年的時間完成中國10年走過的路。
賭國運，要抓住快速崛起人群的需求。城鎮化和經濟增長帶來不斷擴大的中産人群，這是過去幾十年新興市場反複上演的劇本。這將帶來房地産、基建、消費、教育、醫療、科技等需求的全面提升，這些需求將越南送上資本關注的C位。
就像中國的房地産業曾掌握了財富密碼，許家印和王健林一度登頂中國首富。越南首富，也來自地産業。
53歲的潘日旺（Pham Nhat Vuong），穩坐越南首富位子9年，身家達到76億美元，折合人民幣約483億元。作爲第一個登上全球億萬富豪榜的商人，其旗下的Vingroup，2021年營收占越南全國GDP的1.5%。産業遍布房地産、文旅、零售、汽車、教育、農業等等。
胡志明市地標塔81大樓（Landmark 81），是他旗下的資産。芽莊的Vinpearl度假村，是他的項目。越南包含5個直轄市在內有63個省，Vingroup的業務觸角遍及62個省，雇傭4.15萬人，是越南國內最大的私人企業雇主，自稱手握市場資本超過320億美元。
潘日旺穩穩踩在了越南發展的浪頭上。早年間在烏克蘭買方便面，賺取第一桶金後，潘日旺投資越南，做房地産業務，並且是做高端酒店和別墅，服務高端客戶。最近幾年，投身于越南的“國貨”品牌，越南第一個本土汽車品牌Vinfast、首款“越南制造”手機Vinsmart，都是他的業務。
02
越南的國運和外部世界高度相關。
被稱爲越南史上最大IPO的造車新勢力VinFast，原計劃今年上半年赴美。它的創始人，也就是越南首富潘日旺，前陣子罕有的高調了一次，便是爲VinFast赴美IPO，制造聲勢。
潘日旺“碰瓷”特斯拉，對外透露已經聘請特斯拉老員工傑裏米·斯奈德作爲美國增長官，負責VinFast在北美的增長業務。並表示VinFast的工廠會比特斯拉更寬敞、生産性價比更高的電動汽車，並幫助美國人民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獲得更健康的環境。
一家在越南銷量主要靠電動小摩托維持的造車新勢力品牌，還沒有在美國市場成功融資，便已有如此國際化的宏圖大志。
只不過沒幾天，這份宏願就delay了。VinFast 赴美IPO的進程推遲至2023年。原因是受新冠疫情影響，難以從中國采購零部件。汽車産業鏈上的很多企業，供應緊缺，上海芯片廠被迫停産，芯片供應暫停。VinFast 采購其他零件時也會出現類似的問題。
IPO之前，本應該是做數據的好時機。就像去年計劃赴美IPO的Keep，可是在李佳琦直播間賣了30萬份的一分錢會員，著實提升了不少活躍度和會員數。VinFast 在IPO前做數據的時間窗口，遇到了中國汽車供應鏈産能緊缺的檔口，特斯拉的零部件都供養緊張，蔚來CEO李斌從搞用戶體驗，到重點抓供應鏈，小鵬汽車的CEO何小鵬，也直言供應鏈緊張。理想4月份的出貨量，跌出前三，位列第五，僅交付了4167輛理想ONE。地主家的余糧都供不應求，肯定先緊著訂單大戶供應。
而潘日旺對IPO的期待不僅僅是融資，「我們看重的不是錢，而是把越南汽車推向全世界」。
圖：VinFast在北美市場建設第一家制造廠
VinFast 體現了越南制造的縮影。一方面缺少自己國家的品牌，潘日旺旗下的VinFast和手機品牌Vinsmart，在本土市場的銷量不高。越南汽車以日系車爲主，豐田、本田銷量領先，高端汽車，德系品牌，占得頭籌。手機品牌，則是三星最高，其後的小米、OPPO、vivo，銷量加起來也可以與三星打個平手。但是本土品牌，在制造業的表現並不亮眼，外資投資越南，可不是爲了扶持本土品牌的。
另一方面産業配套設施不完善。韓企三星、LG投資越南的這些年，鼓勵上遊的供應鏈企業，也在越南設廠。比如，LG集團下的瑞軒蘇州生産線，暫停生産遷至越南當地建立代工廠。類似包裝材料，五金、注塑、SMT（表面貼裝）等也都在越南購買或加工。
不過，正如VinFast 遇到的供應鏈短缺的煩惱。越南現在對中國産業鏈的依賴度仍然很高，因爲中國産業鏈已經非常成熟。
越南首富從房地産賺取第一桶金，但是在多元化業務布局上，比想要造車和賣水的恒大，高明不了多少。房地産高度依靠土地政策和金融。這是越南商人的優勢。
就連長實集團進入越南市場，也得找當地的企業“拜碼頭”。長實在越南當地的合作夥伴萬盛發集團，掌門人是華裔，被稱爲越南華人女首富的張美蘭，從事房地産領域已經有30多年曆史。其重要合夥人，也是她的丈夫Eric Chu Nap Kee ，是香港房地産商。
03
越南土地貴，勞動力便宜。越南政府也舍得出讓土地使用權，換取資本，長期無償向外企提供生産場地，還免除其經營初期4年的法人稅。
自 1986 年越南開始經濟改革以過渡到市場經濟以來，政府一直歡迎外國直接投資，並將其視爲過去 20 年越南經濟高速增長的關鍵組成部分。
根據越南統計總局 (GSO) 的數據，越南在 2020 年出口了 2810 億美元的商品，其中 72% 來自利用外國直接投資的項目。
2021年，一共有106個國家和地區在越南投資，投資額大約是311.5億美元，其中新加坡是越南最大的投資來源國，投資金額超過107億美元，占到外商對越南投資總額的34.4%。其次是韓國，投資總額50億美元，占比15.9%，第三位的是日本，投資總額39億美元，占比12.5%。
優惠的政策，促使制造企業紛紛將工廠遷至越南。三星集團在北甯省和太原省，LG集團占據海防市。TCL分布在平陽省，美的的工廠也在平陽省，海爾、萊克的工廠在同奈省。日本豐田在越南的永福省、太平省。
越南的地圖，就像是承載亞洲制造企業的“LOGO牆”。
比如，三星。2021年，越南三星公司營業收入達742億美元，比2020年增長14%，出口金額達655億美元，同比增長 16%。越南三星生産了全球50%的三星手機，出口128個國家和地區。
三星是越南最大的單一外國企業，總投資額已經達到了192億美元。2019年4月，韓國政府甚至在與越南政府達成一致的情況下，任命原三星集團董事金度铉（Kim Do-hyun）爲韓國駐越南大使。三星在越南的強大影響力可見一斑。
中國企業也在加大對越南的投資。
全球電力轉換專家中國科仕達（深圳科士達科技）近日宣布，其在越南建設了第一家制造工廠，這是科士達越南項目的一期工程。
顧家家居去年11月公告將在越南平福省投建年産50萬套家具的工廠。
蘋果産業鏈企業立訊精密擬以不超過4.54億美元的自有資金增資全資子公司聯滔電子有限公司，資金擬用于滿足越南四個廠區的廠房與産能建設及相關需求。
立訊精密越南成立于2016年，對越投資達6億美元，總部設在北江省的光州工業園區，在北江和安義省有四家和2家工廠。立訊精密越南爲蘋果代工airpod産品。
中國的制造業企業很早就接觸了越南。TCL越南公司在1999年10月成立，當時投資1100多萬美元，接手香港陸氏在越南的一個工廠，主要面向越南市場，如今TCL已是越南第四大電視品牌。
美的集團2007年在越南平陽省建立了其首個海外生産基地，投資2500萬美元，主要生産電飯煲、電磁爐、電水壺等小家電。
海爾2011年從松下手中收購了三洋電機在東南亞的白電業務，拿下三洋子品牌“AQUA”，並接盤了三洋越南子公司等資産。AQUA越南公司2012年成立，至今在越南已有四家工廠。
格力也想過在越南設廠，因爲當地合作夥伴的誠信問題，作罷。
這些企業在越南建廠，很多時候是受出口政策和關稅左右。TCL越南分公司總經理王成，曾對第一財經記者回憶，十幾年前，歐盟對中國出口的服裝、鞋子提高關稅和限制配額，很多中國大陸和台灣地區的相關企業把工廠從國內搬到了越南。近年美國對中國出口的家電提高關稅，引發中國家電企業紛紛把一些出口産能進一步轉移到越南去，以規避關稅壁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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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近十余年中，越南的出口增長迅猛，從2010年的722億美元，一路飙漲到了2019年的2,643億美元，增長超過265%。而這十年當中，中國的出口增長是58.4%。
疫情後，越南進出口的數據，成績也算不錯。2020年，越南全年的出口總額，是2,826.5億美元，而深圳是2,720億美元。到了2021年，越南的出口總額接近3,362.5億美元，而深圳出口總額，是3,072億美元，可以說，越南的出口總額已經超過深圳，有財經作者預測，越南在兩年之內，出口總額會超越廣東省。
在出口總額中，占比最大的是制造業産品，主要爲手機、電腦、機械和紡織品，出口額爲1056億美元，同比增長16.1%。增速卻是初級産品，尤其是農産品的出口增速相當高，約18至19%，其中咖啡、大米、海産品等特産的出口增幅達到38%至50%。
與此同時，越南4月進口額同比大漲15.5%。越南進出口均出現大漲，這與越南的經貿模式有關。越南利用其勞動力成本優勢，從國外大量進口原料或零部件，進行加工和組裝後再出口。
根據越南統計總局（GSO）的數據，2020 年越南 15 歲及以上人口超過 7400 萬，其中有 5460 萬人是正規勞動力。勞動力相對年輕，15-39歲的工人占總勞動力的一半。
充沛且相對廉價的勞動力成本，推動越南的來料加工貿易，導致貿易總額和人均貿易額高。越南政府對防疫政策的處理，比如工廠陽性員工生産， 陰性員工如不願意，不用與陽性員工一起生産，令制造企業優先恢複生産，帶動進出口貿易快速回暖，刺激越南經濟快速複蘇。
但越南實際的工業增加值卻並不高。越南自從2006年加入WTO參與全球分工以來，一直沒有形成自己的技術和品牌，完全依賴低成本勞動力形成了“三來一補”外向型經濟模式。
近年來，人工成本也在上升。越南國家工資委員會在4月末，通過了關于上調各地區最低工資標准的方案，自2022年7月1日起，將不同地區的工人最低月薪分別上調18至26萬越盾（約合44至72元）。調整後的工人最低月薪，一類地區468萬越盾（約合1398元），二類地區416萬越盾（約合1248元），三類地區364萬越盾（約合1086元），四類地區325萬越盾（約合970元）。
越南的下一步發展要從“工廠”變作“市場”。畢竟它有2320萬的中産階級規模，將成爲未來十年中産階級人數增幅最大的國家之一。到 2030 年，越南的中産階級人數將在東南亞排名第三，僅次于印度尼西亞的 7580 萬人和菲律賓的 3750 萬人。
但“工廠”向“市場”的轉型道路，絕非易事。有墨西哥的教訓在前，發展多年，也不過是美國的“工廠腹地”。
從李嘉誠和潘日旺的押注的方向來看，他們顯然對越南的中産群體給予厚望。他們搶的是中産，押的是國運。
于越南而言，如果不能抓住中産崛起的契機，推動地産、基建、消費、教育、醫療、科技等衆多産業發展，越南很可能會走向“亞洲制造企業的加工廠”的定位，並長久地受困其中。今日的蓬勃發展，也可能淪爲昙花一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