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白顯月
剛剛結束的2022北京冬奧會是一場冬季體育運動的曆史性盛會，同時通過冬奧會特設仲裁庭（CAS Ad Hoc Division）的“奧運會最高法院”的角色，也令國人意識到體育法治精神的寶貴價值，看到了國際體育領域的爭議解決和法律服務是一個影響巨大的領域，其商業價值和影響不可估量。
北京冬奧會特設體育仲裁庭審理了11個案件，其中有多個案件都是曆史性的，包括國際奧委會和國際反興奮劑機構訴俄羅斯花樣滑冰運動員瓦列耶娃的案件，還有美國多名花樣滑冰運動員訴國際奧委會案件，全球媒體關注度很高。這些案件的背後都有來自歐美發達國家很多法律專業機構和專業人員的策劃和大量工作，發揮了主導作用。這讓人們看到，歐美法律服務市場上精英法律專業人士在國際法律服務領域的領先地位和不可替代的作用。反觀中國的法律服務市場，仍有漫漫征程。
其實不僅體育領域的法律服務市場價值不可低估，商事領域的爭議解決、法律服務都是當今國際服務貿易的一個極爲龐大的構成部分。例如美國2021年法律服務的價值據報道大約爲3500億美元，足見其總量規模驚人，而全球跨境的法律服務市場價值據估計達8900億美元。
根據《服務貿易總協定》（GATS），國際法律服務貿易是全球服務貿易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所占的比例以及價值總額都是相當可觀的。跨境法律服務貿易是國家綜合競爭力的重要體現，是中國全面依法治國、促進高水平對外開放的重要內容。中國僅僅是近十幾年才開始重視法律服務國際化這個戰略問題，包括如何更好、更深入地參與到全球服務貿易之中去，如何發展和繁榮中國的國際法律服務貿易，如何加快法律服務市場的國際化以及推動中國更積極地建設和完善區域性甚至國際性商事、投資等爭議解決中心。全國律師協會會長王俊峰說：“涉外法律服務工作是順利推進對外開放事業的重要保障，涉外法律服務業的發展水平是衡量國家軟實力的重要標尺。”
一、中國法律服務的國際化
中國法律服務的國際化包括三大方面：
一是中國國內專業法律服務機構的服務升級、成長壯大和融入全球法律服務。參與國際法律服務相關市場的競爭，同時也投身于中國企業的海外投資、國際貿易、“一帶一路”領域的各類建設、工程、金融等項目中去，積累跨國法律服務的經驗，開辟國際法律服務更廣闊的舞台。同時也要全面提高專業法律服務能力，逐步擴大服務範圍，能夠覆蓋廣泛的涉外法律業務，同時培養和吸引高端人才，確保中國國際法律服務高質量、高水准的專業水平。
二是進一步開放中國的法律服務相關的市場，引入各類國際專業服務機構，促進國內相關産業的良性競爭和升級，帶動和繁榮中國的專業服務能力和服務水平，培育和開拓更加龐大的市場需求，培養更多的優秀涉外法律專業人才，進而一方面推動GDP的增長，另一方面也創造就業機會。
三是建設中國法律服務、國際爭議解決的區域性或國際性品牌，提升中國國際商事爭議解決的機構的影響力和吸引力，深化改善中國作爲國際爭議解決的優質法治環境。
二、如何實現中國法律服務的國際化？
（一）關于中國國內專業法律服務機構的服務升級
在波瀾壯闊的改革開放大潮中，面對全球化趨勢不可阻擋的曆史洪流，在投身中國“一帶一路”的宏大曆史性機遇和中國企業走出去的進程中，中國的法律服務專業人士和機構都肩負著曆史賦予的重任。多年的經驗和教訓證明，法律服務的保駕護航是中國企業參與國際競爭、融入全球經濟不可或缺的重要武器和護身符。因此，中國法律專業服務機構的服務升級、加強服務能力、開闊國際視野、獲得有利競爭優勢、培養自己的人才隊伍和拓展國際服務網絡變得迫在眉睫。具體來說，應該包括但不限于在下列領域繼續臥薪嘗膽、苦練內功。
強化專業教育和培訓、加強人才培養。日益強大的中國，在全球化過程中，扮演日益重要的角色，需要大量精通相關領域業務和國際規則、具有國際化思維和意識、豐富執業經驗和跨語言、跨文化的法律運用能力的高素質、複合型中國涉外律師，更好地服務國家整體經濟和社會發展戰略。人才的培養和教育是極爲重要的長期投入和工程，國際法律服務需要出類拔萃的專業人才去開展和支撐，人才是最珍貴的生産力。司法部、全國律協過去這些年研究制訂了多個涉外律師領軍人才培養計劃，培養懂法律、懂經濟、懂外語的律師領軍人才，有一大批專業人才得以從中受益，初步形成了一批出色的涉外法律優秀人才隊伍。未來這些領域的培訓還要持續開展，各個大學法學院、研究機構也要進一步加強國際商事法律的教育和培訓工作，人才培養是跨代的工程，需要長遠投資，甚至一兩代人的持續努力和投入，很難做到立竿見影，所以需要國家各個層面的持久堅持和不懈努力。
積極引進國際人才、促進國際交流。僅僅限于國內的培養和教育是遠遠不足以滿足時代發展需求的，只有更加開放地大力引進國際人才、完善人才流動機制、促進國際交流，才可以從根本上提升專業法律服務市場的活力，滿足高度發達的市場經濟環境下，各類商事活動對于高端專業服務的需求，帶動高端服務業的持續增長，爲市場經濟的繁榮注入動力。另外，也要積極推動專業人才與國際同行的交流，鼓勵和資助專業人才的海外發達地區的培訓和學習，提高專業領域的互動互訪。最後，可以在時機成熟的時候，逐步考慮開放中國的律師職業，允許國際專業人士學習中國法律，並獲得在中國執業的資格。這是大力吸引國際人才的重要舉措，可以增強中國法律服務的專業人才隊伍的多樣性，把國際各類專家人才納入中國的司法專業服務的管理體系之內，發揮國際專業人才的優勢，服務于中國的市場和中國的客戶，這種創新嘗試可以在某些地區先行先試，積累經驗，逐步完善。
保障支持國際法律專業機構合法開展業務。國際專業法律服務機構是中國法律服務市場非常有價值的參與者，能夠帶來寶貴的經驗，爲中國市場培養大批人才，爲中國市場帶來國際商業機構投資者，創造市場服務需求，也可以帶動整個行業的提升和進步，國際法律服務行業的專業人士也能帶來更爲豐富的商業機會和信息，促進法律服務業的健康發展，這些都在發達國家的實踐中得到了證實。
繼續完善國際商務人士出入境管理制度。北京市政府近年在這方面，進行了有益的改進嘗試，采取措施提供更加便利的工作居留和出入境服務。針對工作居住證辦理，提出進一步優化服務，加大保障力度。針對優化外籍人員來華審批，提出實施外籍法律高端人才來華工作許可和居留許可“一窗受理、同時取證”，探索將外國人工作許可證和工作類居留證件整合爲工作居留許可。這些都值得其他地區學習和持續改善。
政府各個部門應該創造條件、推出具體扶持措施，支持中國的法律專業服務機構聘用國際專業人才，鼓勵相關國內律師事務所前往境外設立分支機構、以多種方式與境外法律服務機構開展國際商事交易合作、合資、合並或者建立聯盟，更好地服務于全球市場，拓展海外業務，整合境內外資源。
（二）進一步開放中國的法律服務相關的市場
中國近幾十年的經濟崛起和國際地位上升，很大程度上受益于堅定不移的改革開放政策，未來中國法律服務市場的縱深進步和國際化，仍然有賴于多種積極力量的積聚，包括加深開放的力度和廣度。具體建議包括如下這些方面：
在現有法律允許的框架中，探索逐步開放我國的法律服務市場，學習借鑒發達國家的成功經驗，開放的市場更加可持續和具備持久的活力。中國現在推出的海南自貿港以及全國21個省市的自貿區，可以逐步試驗在法律服務領域的進一步開放，嘗試具有創新性的措施，與國際法律服務市場逐漸實現接軌。
推動法律業務跨境收支便利化。進一步簡化外彙審批流程、優化法律服務機構服務貿易外彙收支單證審核、更加便利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探索建立更全面的便利化措施。
在某些自貿區或自貿港，可以論證和分步驟嘗試引進法律服務相關領域的國際專業服務機構。在發達的市場經濟國家和地區，圍繞著國際商事、體育、投資等領域的爭議解決制度有一個生機勃勃的生態圈，是國民經濟中服務産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其中有多種多樣的專業服務機構，各司其職、各鑽一精，都是法律服務和爭議解決産業中的參與者。例如檔案保管行業、專家證人服務、證據調查和取證、專業鑒定和分析服務、債務追償、訴訟和仲裁的第三方資助業務、咨詢服務等等。
在特定地區，尤其是自貿區和自貿港探索進一步考慮擴大法律服務市場開放程度，包括借鑒新加坡、阿聯酋、馬來西亞等地的創新性實驗，非常值得學習和引進。甚至考慮自貿港內的商事交易，允許適用香港法。
2017年《內地與香港關于建立更緊密經貿關系的安排》（CEPA）進行了有益的探索，應該在此基礎上，繼續深化研究，適時推出更有曆史性的突破，建立更加具有包容性和生機活力的中國未來法律服務國際化局面。
（三）建設中國的國際爭議解決國際性品牌和國際爭議解決中心
國際商事爭議解決的相關服務産業，多年來一直在中國未得到重視，直到過去十幾年才有所改觀。這不是中國的傳統強勢領域，未得到應有的地位和扶持。實際上，國際法律服務市場，包括商事爭議解決産業，是一個龐大的産業，産值巨量而可觀，並且綠色、環保、節能。那麽如何打造和培育中國的國際商事爭議解決品牌，建立中國的國際爭議解決中心呢？這是一個系統性工程，也絕非一日之功，需要一個漫長的培養、發展和完善的過程，世界上其他最具影響力的國際爭議解決中心的實踐，一再證明，這個長期的過程，很難跨越，必須要有足夠的耐心和毅力，從細微處著手，默默耕耘，潛心研究學習發達國家和地區的行之有效的做法，堅實而執著地穩步發展國際商事爭議解決的相關産業。具體來說，應該考慮下面這些措施：
繼續深化和加強依法治國的戰略方針，在之前所取得令人信服的成就的基礎上，更加完善司法體系的透明度、效率、程序合理性、公正性，全面提升司法體系在國際社會的公信力，優化營商環境，隨著法律制度與國際對接和對話化程度的提高和密切，以及中國國民經濟和國際經貿活動繼續融入國際經濟體系，中國國際商事爭議解決中心的地位一定會慢慢崛起。
適時地修訂中國的相關法律制度，例如《仲裁法》《民法典》等立法，滿足和符合時代的最新動態，充分創新並吸收發達國家和地區的成熟機制，從而服務于中國新時期法律服務産業的巨大發展潛力，促進中國法律服務産業、商事爭議解決相關服務産業的進一步成長和發展。
學習借鑒發達國家和地區的成功的實踐經驗，修改完善商事仲裁、調解或其他替代性爭議解決的制度和規則，適應和更好地服務于新時期的市場和客戶需求，對接和配合“一帶一路”國家戰略的實施和執行。
舉辦各類國際或國內的商事爭議、貿易、金融、投資、海事、通信、工程、建設以及其他高端服務業的論壇和學術交流活動，加強與國際各行各業的信息交流和人員互動；加強與國際相關機構（例如國際商會國際仲裁院、倫敦國際仲裁院、新加坡國際仲裁中心、美國仲裁協會等）的互通有無，信息溝通和舉辦相關學術活動。
總之，國際法律服務市場是一個浩瀚的海洋，商機無限，而且持續增長，中國作爲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絕不可袖手旁觀，坐觀發達國家專業機構壟斷分割這個前景可觀的市場，中國法律服務的國際化挑戰頗多，前途漫漫，但只要大家齊心攜手、執著前行，也必將充滿希望。
（作者系國浩律師（天津）事務所管理合夥人、北京2022冬奧會特設體育仲裁庭仲裁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