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是中東的土豪國家，「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將我送到沙特撿垃圾」，這句話曾是多少人的QQ簽名。沙特的豪，來自于它地裏流的油，但現在，沙特卻不想要這個印鈔機了。

2015年4月，30歲的穆罕默德·薩勒曼成爲沙特副王儲，我們就叫他小薩勒曼，在逐漸掌握權力之後，這位王儲雄心勃勃地點燃一場沙特轉型戰。2016年出台的《沙特阿拉伯2030年願景》，就是戰役的規劃圖，小薩勒曼希望在2030年前，讓沙特擺脫對石油的依賴。

賣油賣成大款的沙特，爲什麽不想靠油了？如今，留給願景計劃的時間只有10年，小薩勒曼的野心還撐得住嗎？

1、 石油王國崛起：沙裏挖出黑金是一種多爽的體驗？

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夕，年輕的丘吉爾將英國皇家海軍的艦艇能源，從燒煤改成燒石油，這是人類從煤炭時代邁入石油時代的標志性事件。從此，石油成爲一種重要的戰略資源，攪動著國際局勢，而地下有油的國家，也有了流動的「黑金印鈔機」。

身處荒漠的中東國家，以前只能吃土，現在才發現上帝給自己埋了這麽大的彩蛋。1908年，伊朗發現石油，1927年，伊拉克發現大油田，1932年沙特阿拉伯建立。但英國人早期在沙特的石油勘探都失敗了，所以沙特國王也沒抱啥希望，這時沙特還一窮二白。

1933年，美國加州標准石油公司，也就是雪佛龍的前身，來到沙特找油，國王雖然不指望家裏有油，但美國牛仔興致很高，願意自帶幹糧還給錢，這波不虧。于是，雙方簽訂了特許協議，創立了加州阿拉伯標准石油公司（CASOC），這就是沙特阿美的前身，2019年利潤比蘋果微軟還要高，是全球最賺錢的公司，每天賺得也不多，也就16個億吧。

但很快，CASOC就遭遇「車禍現場」，錢大把大把地砸，油井出的油卻很小氣。1936年，他們請德克薩斯石油公司加入戰鬥。加州和德州兩哥們就像「鐵憨憨」，堅持著挖沙子的沙雕事，這一度是歐洲老牌石油大佬們的笑料。但兩年後，大佬笑不出來了。

1938年3月，CASOC把沙特達曼地區的7號油井，挖到了地下1430米，如果按層高3米算，這相當于打到了地下476層，這時黑色的石油噴湧而出，幾天後産油量達到每天近4000桶。美國牛仔這一騷操作直接改變了全球油市格局，也扭轉了沙特的國運。1944年，CASOC改名爲阿拉伯美國石油公司，簡稱阿美公司。

按照協定，沙特能從石油開采中獲得收益，1947年時，每年能收到1500萬美元，窮小子走上「土豪」之路。隨著時間的推移，沙特覺得不對勁，石油是上帝給沙特的禮物，早期開采美國可以幫忙，但說到底這賣油賺錢的事，還是得自己說了算。

但沙特也是很精明和耐心的，沒有一拍腦袋就搞國有化的事，而是軟磨硬泡，先是在1958年，沙特石油部長打入阿美董事會內部，接著分三次收購阿美的股份，經過22年的「沙進美退」，終于在1980年完成阿美的國有化。1988年，阿美正式改名爲沙特阿拉伯石油公司（Saudi Aramco），簡稱「沙特阿美」，這就是沙特石油業的主力。

拿下沙特阿美控制權的沙特，進金速度原地起飛。根據BP 2020年報告，沙特已探明石油儲量409億噸，排行世界第二，占全球儲量17%。按照每天約1000萬桶的産油速度，還能至少采個60年。沙特不僅油多，而且油品好、開采成本低，基本就是油市的老大。

既然賣油能賺錢，猶豫就會敗北。沙特三下五除二就成爲中東經濟老大，人均GDP在2008年突破2萬美元大關，2019年仍然是全球前20大經濟體之一。與此同時，花起錢來也大手大腳，不就是鈔票嘛？

2、土豪是如何敗家的？

沙特實行的是君主制，借助賣油收到的錢，沙特王室成爲世界上最壕氣的王室之一。說起沙特王室，那可太不一般了。1932年，經過25年的南征北戰，45歲的伊本·沙特打下了今天的沙特江山。伊本·沙特一生娶了22個老婆，生了四十多個兒子。

如今，沙特王室成員大概有15000人，王子公主一抓一大把，其中約2000人位居要職，控制著沙特的權力和財富。據估算，沙特王室淨資産達到1000億美元，是全世界最豪的家族之一，花起錢來會讓「凡爾賽人」無地自容。

2017年沙特國王薩勒曼訪華時，乘的是一架鍍金的波音747定制專機，帶著 506 噸重的行李，裏面包括了2部鍍金的電動扶梯和2台奔馳S600轎車，隨從1500人，有150多名廚師。薩勒曼國王一行人到北京時，據說北京車行的奔馳都被租空。

但陽光背後總有陰影，從石油産業獲益最大的，是沙特王室和社會上層，而一般民衆得到的好處非常少，貧富差距很大。沙特信奉的是伊斯蘭教，有著穆斯林國家千百年來共同的特征：社會凝聚力弱、宗教認同高于國家認同、教派認同又高于共同宗教認同，裏面有著難以整合的間隙。

所以針對王室的權力和財富，沙特社會上始終存在強大的異議，産油區的不滿情緒甚至更大。爲了維系統治，沙特王室采取的方法簡單粗暴——分錢。

典型的福利比如，2015年前，全體國民收入免稅、穆斯林節日每人發紅包2千裏亞爾（約3500元人民幣)，免費醫療，生了孩子政府就發紅包，奶粉錢、護工也是國家開支。

公立學校免費教育；沙特人上班就是養老吹牛皮的，辛苦活都雇外國人來做，外國打工人高達600萬人，相當于沙特7個人中，至少1個是外國人。近些年來沙特雖然削減了福利，但高水平還是擺在那。

然而，石油給沙特帶來高收入、高福利的同時，也埋下了很多地雷。

3、經濟偏科帶來3大難題，沙特自救心裏苦

石油給沙特埋下的第一顆地雷，是資源詛咒，經濟嚴重”偏科”。一個國家，擁有的資源優勢越強，它去改革制度、發展其他産業的動力就越弱。

簡單來說，只要蛋糕足夠大，就算分得不太公平，大家也不太在乎，反正夠吃懶得折騰。但如果蛋糕不夠大，誰多吃一口誰少吃一口，那就是頂要緊的事了，吃不飽的人眼瞅著那些胡吃海喝的人心裏就急，這時就很容易催生出制度性的變革，並想辦法去發展其他産業，做大蛋糕。

國內資源蛋糕不夠大，就比如新加坡、韓國和日本，通過建立現代化的經濟和政治結構，發展出高精尖技能，成爲發達國家。再來看看沙特，上帝給沙特的土裏埋了石油，通過挖油賣油，沙特過得美滋滋，但”餡餅”轉身就變”陷阱”。

石油是沙特經濟的頂梁柱，截止至2018年底，石油部門約占總出口的90%，國家GDP的4成，政府收入超8成也要依賴石油。石油這個單一産業就是沙特的命門，經濟結構嚴重畸形。

這自然而然就帶來第二個問題，油價強則沙特強，油價弱沙特就要歇菜。1960年以來，沙特和幾個産油國老鐵湊一塊，成立歐佩克（OPEC）組織，通過聯手限制産量，來控制油價，但這種壟斷地位已經告急。

一是OPEC成員國心懷鬼胎，集體行動越來越難，二是美國、俄羅斯也成爲這個星球上日産千萬桶石油的大戶。石油供應方多起來了，油價越來越失控。沙特以前靠高油價、高收入來養活國內，但這條回路逐漸拉胯。

2014年以來，國際油價快速下降，那時起沙特財政就一直處于赤字狀態。據估算，如果要達到財政平衡，沙特需要的油價至少在80美元/桶，而現在油價還躺在50美元以下。

因爲口袋緊巴巴，沙特也學著開源節流了。比如2015年底減少了公務員的加班費、獎金等，2018年起開始征收5%的增值稅，今年受到疫情和低油價打擊，別的國家放手花錢刺激經濟，沙特卻反著來，把增值稅提到了15%。

第三個地雷也很猛，過于依賴石油還意味著，一旦石油能源的地位不保，沙特的立國之本將會崩潰。這個問題很現實，太陽能、風能、核能等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正快速發展。有報告指出，2040年左右，沙特等中東産油國的收入會累計減少25%～40%，這是很可怕的。

沙特將不得不面對民衆的不滿，一旦「福利換穩定」模式失靈，疊加經濟下滑帶來的失業問題，沙特王室可能會被揭不開鍋的民衆哄下台。到時中東會亂成什麽樣？細思極恐。

所以，以實現經濟多元化爲目標的「2030願景」，不僅是沙特王儲小薩勒曼的野心，更是這個國家爲了活下去不得不走的一條路。

小薩勒曼作爲改革的「總設計師」，大力鼓勵私有部門發展，力求將非石油出口占GDP比重從16%提高到50%，並成功促成國企沙特阿美IPO，來爲改革提供資金。沙特阿美，從一個外企，到國企，再到私有化，也見證了沙特石油王國的風風雨雨。

但沙特自救的難度不是一般的大，習慣躺賺摸魚的沙特國民，突然要站著賺錢，一是沒有技術能力，二是沒有那個意願，再者利益要從石油部門流向其他部門，肯定會引發諸多不滿。所以從2016年來，2030願景並沒有搞出什麽大名堂。

今年疫情沖擊下，全球經濟下滑，制造業、航司、汽車等需要用油的地方少了，油價一直低迷。沙特今年的財政赤字可能會創下曆史紀錄，小薩勒曼恐怕沒錢，去支撐「不想靠油」的2030夢想。

文|邱榕 題|曾藝 圖|饒建甯 審|陳佳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