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走失,電梯直達安全島報人劉亞東A
伊麗莎白·霍爾姆斯(Elizabeth A. Holmes)| 圖源:Photograph by Stuart Isett/Fortune Global Forum
編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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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硅谷傳奇“滴血驗癌”公司創始人霍爾姆斯一案在經曆了長達4個月的庭審後,陪審團終于一致同意11項指控中的四項罪名成立。在暢銷書《壞血》的熱賣下,“女版喬布斯”的“商業巨騙”幾乎人盡皆知,但對于所有看客而言,能給霍爾姆斯下定義的,最爲貼切的或許只有那句:“所有人試圖理解她,卻沒有人能真正理解她。”
更荒誕的是,即便到今天,霍爾姆斯的標簽也仍在不斷更新:“新手媽媽” “校園性侵受害者” “斯文加利式辯護者” “網紅”……
撰文 | 孫睿晨責編 | 劉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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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當地時間2022年1月3日,經過三周的審議,美國司法部訴伊麗莎白·霍爾姆斯等人(United States v. Elizabeth A. Holmes, et al.)一案陪審團結束退庭商議,法院正式宣布判決結果 [1]。被告人伊麗莎白·霍爾姆斯(Elizabeth A. Holmes,以下簡稱霍爾姆斯)四項與欺詐投資人相關的罪名成立,四項與欺騙患者、消費者相關的罪名不成立,另外三項指控則因陪審團內部無法達成一致意見而致流審(mistrial),可能觸發針對這三項指控的重申程序。
霍爾姆斯2018年被美國政府指控犯下九項電信欺詐罪(wire fraud)與二項密謀實施欺詐罪(conspiracy to commit fraud)[2],2021年8月至12月,該案美國加州聖何塞市的聯邦法院進行公開審理。
就已成立的四項罪名而言,每一項都可導致霍爾姆斯最高達20年的監禁。據悉,法官將擇日公布量刑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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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麗莎白·霍爾姆斯與Theranos公司 1984年, 霍爾姆斯出生于美國首都華盛頓特區的一個中産家庭。她父親的家族在19世紀曾經非常顯赫,可謂是商業和醫學的世家,但先人積累的財富在二十世紀中期被家族後人揮霍幹淨,所剩無幾[3-4]。霍爾姆斯的父親對這段家族曆史痛心不已。所以,他一直教育自己的女兒要追求有意義的人生 [3]。 霍爾姆斯自身也有很強的自驅力,中學時期便成績優異,2002年高中畢業時順利被斯坦福大學錄取,並獲得了該校的總統學者獎學金 [3]。2003年暑假,還在念大一的霍爾姆斯獲得了到新加坡基因研究所實習的機會,並參與了一項檢測病人血液樣本裏SARS-CoV-1病毒(非典病毒)的暑期科研項目 [3]。受到這段實習經曆的啓發,回到美國之後霍爾姆斯決定創業,並于2003年秋天在硅谷成立了Theranos公司 [4]。此時,霍爾姆斯年僅19歲,到了2004年春季,即將完成大二學業的霍爾姆斯決定退學,全職經營公司。 在Theranos公司從2003年創立到2018年關閉的16年間,持有公司50%股份的霍爾姆斯,紙面身價最高時曾超過45億美元,一度被視爲硅谷最有潛力的創業者。霍爾姆斯非常崇拜蘋果公司前CEO史蒂夫·喬布斯,並效仿他的穿衣風格。在Theranos公司最高調的時期,人們常常能在各大雜志和電視訪談中看到穿著黑色高領衫、塗著紅唇、一頭金發盤在腦後的霍爾姆斯。 圖1 霍爾姆斯與她標志性的黑色高領毛衣裝扮 | 圖源:The Inventor: Out for Blood in Silicon Valley,HBO Theranos公司成立于2003年,但直到2013年它才進入主流公衆視野。在2003年到2013年的十年裏,Theranos公司一直處于 “隱身模式”。近年來,這種模式在硅谷的初創公司(尤其是科技公司)裏非常流行。“隱身模式”能更好地保護公司的創業點子與尚未成熟的核心技術,同時也能避免公司過早引起公衆與監管部門的關注與介入。 在 “隱身模式” 期間,Theranos公司早期的技術路線曾經多次改變。2004年,霍爾姆斯曾經帶著一份長達26頁的文件找過多家風險投資人募集融資。在那份文件中,她提到了Theranos公司正在研發的第一款産品——TheraPatch [3]。TheraPatch是一個附有微針的、能夠無痛地從皮下取血、並向皮下緩釋藥物的粘性皮膚貼片。這是科幻級別的技術,在當時的條件下極難實現。最終,Theranos公司研發部門的早期員工說服了霍爾姆斯,讓她放棄了TheraPatch的産品創意。 受當時市面上的血糖檢測儀影響,霍爾姆斯想到了第二個産品創意:一款體積很小、可檢測多項指標的手持式血液檢測裝置。在霍爾姆斯的設想裏,未來每個病人家中都會有這樣的一款儀器:病人可以在家中進行各項血液指標的檢測;儀器可連入互聯網,將所有結果及時發給醫生 。在這些具象的細節裏,有一點特別讓霍爾姆斯癡迷:每個病人未來在使用該儀器進行血液檢測時所需要提供的血液量不能多于一滴 [3]。根據後來霍爾姆斯本人在不同場合多次重複過的說法,她從小就害怕抽血用的針頭,並希望能將各項需要靜脈抽血的檢查變成更簡單的指尖采血檢查。 帶著這樣的 “願景”,霍爾姆斯帶領著(鞭策著)她的團隊沒日沒夜地工作。2005年,Theranos公司第一款有模有樣的儀器誕生了。這款血液檢測儀被稱爲Theranos 1.0。
誕生早期,Therano s1.0就存在很多問題。此後的兩年裏,Theranos公司的研發部門一直在嘗試解決這些問題,但每次改動一個參數或設計細節,這個儀器的其他部分就會出現新的問題。形成這個 “工程死局” 的主要原因是霍爾姆斯不容動搖、但實際上不能共存的兩個要求:1)儀器的體積小到可以手持;2)檢測用的血液體積不能多于一滴(大約是10微升)。負責這個項目的技術帶頭人員曾嘗試說服霍爾姆斯放棄兩個要求中的一個,可惜未果。[3] 霍爾姆斯不僅沒有放棄,反而開始在與投資方、潛在合作方的會談中進行“無實物表演” ——她反複而不遺余力地推銷自家産品中一些她想象但並不存在的優點 [3]。大概霍爾姆斯自己也沒有預料到,僅用一滴血就能檢測上百種健康指標的 “技術”,具有巨大的潛在商業價值。許多投資人相信,這項技術(如果存在的話)有望成爲顛覆現有醫療體系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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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的商標 霍爾姆斯對Theranos公司未來商業化的最初設想是與大型醫藥公司合作。2007年,霍爾姆斯成功談下了一項與著名藥企輝瑞公司合作的試點研究 [3,5]。輝瑞願意在一項正在田納西州進行的針對晚期癌症患者的藥物臨床試驗中嘗試一下Theranos公司的檢測儀器。于是,霍爾姆斯帶著一台只能做簡單檢測項目的Theranos 1.0的半成品原型機器飛到了田納西州,收集並測試了兩位病人的血液樣品。但在那之後,這項試點研究戛然而止——原因不詳。 Theranos 1.0的研發團隊進展緩慢,霍爾姆斯常常對此感到惱火。于是,她在公司內部另外組建了一個團隊進行平行研發。2007年9月,這個小團隊通過組合市面上現成的自動化商品(關鍵部件購自一家名爲Fisnar的公司),做出了一個與Theranos 1.0不同的原型機(Theranos公司成立以來的第三個産品),霍爾姆斯爲其取名Edison(愛迪生)。與Theranos 1.0相比,Edison可靠性更好些(比如較少出現完全不能工作的狀態),操作也更簡單。[3] Edison距離成熟的醫療儀器仍然差得很遠,例如同一個病人的樣品多次測量誤差很大,但霍爾姆斯已經迫不及待地向投資人分享這款新的原型機了 [3,5]。不僅如此,她還特意從蘋果公司挖來多位設計師,專門爲Edison設計外觀。在霍爾姆斯眼裏,這款儀器能否准確測量血液樣本似乎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看起來要高端、大氣。
Edison儀器誕生後,霍爾姆斯重新聯系了包括輝瑞在內的多家制藥公司,希望對方能使用Edison開展血液檢測。輝瑞、BMS以及先靈葆雅等三家公司對此很感興趣,但當霍爾姆斯的團隊將公司儀器的內部報告發給對方,各個公司卻都在檢驗了這款儀器後做出了不與Theranos公司開展合作的決定。 在近日霍爾姆斯案子的公開審理現場,輝瑞內部評測過這款儀器的研究員作證:當年在仔細評估過Theranos的儀器之後,他發現了這款儀器存在諸多技術問題,因此輝瑞決定不與Theranos合作 [5]。 但是,輝瑞等三家公司對Theranos的負面反饋,沒有讓霍爾姆斯停下前進的腳步。相反,霍爾姆斯在自己之前發給輝瑞的文件左上角加上了輝瑞公司的商標,類似地,她對發給另外兩家公司的文件也做了改動。這樣的修改會讓人以爲這些文件是被這三家公司批准確認過的正式文件,而不是Theranos公司的自賣自誇。 自2009年起,輝瑞等三家公司與Theranos公司已沒有任何合作項目與合作關系。但是,也是從2009年起,霍爾姆斯多次將這三份帶著僞造的制藥企業商標的文件發給投資人和商業合作夥伴。在最近的庭審中,多位投資人作爲證人表示,當初看到這些文件時,他們以爲輝瑞等公司已經檢驗過了Theranos公司的技術,因此才決定向Theranos公司投資(投資金額在一百萬到一億美元不等)[6]。 而當檢察官在庭上詢問霍爾姆斯是否曾在發給投資人的文件上未經許可自行加上了輝瑞等公司的商標時,霍爾姆斯閃爍其詞:“我希望我當時做的是不一樣的選擇(I wish I had done things differently)。” [6] 圖2 霍爾姆斯擅自在公司內部文件左上角加上了輝瑞公司的商標 | 圖源:f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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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虛烏有的軍方項目 雖然帶有僞造商標的文件尚未被拆穿,但在輝瑞、BMS、先靈葆雅相繼終止了合作意向之後,Theranos公司與各大制藥公司的合作也無法進行下去。爲了繼續向投資人們講好故事,霍爾姆斯需要爲公司尋找新的業務方向。 2011年7月,霍爾姆斯經人介紹結識了美國前國務卿喬治·舒爾茨(George Shultz)。舒爾茨異常欣賞霍爾姆斯,並陸續將自己認識的許多政界要人介紹給她——包括前美國國務卿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美國第26任國防部長詹姆斯·馬蒂斯(Jim Mattis)等 [7]。在舒爾茨的背書下,不少政界名人也成爲了Theranos公司的支持者與投資者,部分甚至加入了Theranos公司的董事會。 霍爾姆斯向這些政界名人推銷Theranos公司的宏大願景,並特別強調自家技術的潛在軍事應用場景——美軍士兵在受傷後,只需要提供一點血液樣本就能讓軍醫在幾分鍾之內獲得受傷士兵的關鍵健康信息(包括DNA序列、是否中毒等指標)。這聽起來十分美好,但卻是霍爾姆斯編造的又一不實信息。
霍爾姆斯用這美好的 “願景” 成功迷惑了部分軍方高層,並得以推進合作,但她所有的嘗試都在實施的准備階段被攔了下來。這是因爲根據規定,目前美國軍方只會采購、使用獲得美國食品藥品監督局(FDA)批准的藥品和醫療儀器。 與霍爾姆斯對接的軍方人士反複敦促霍爾姆斯提供FDA的批文,但霍爾姆斯無法提供 [7]。爲此,霍爾姆斯還曾經嘗試向對她友好的軍方高層投訴這些給她 “制造障礙” 的下官。但美國軍方內部有嚴格的采購規定,不會輕易因爲一個初創公司改變,所以霍爾姆斯未能如願推進項目的開展。檢方近日在庭審中披露,霍爾姆斯在爲本案所錄口供中承認Theranos公司從未將其技術或産品應用到任一軍事場合 [7]。 與軍方合作的項目未能開展,但霍爾姆斯在多次在與投資人的會議,以及在面對媒體采訪中都故作玄虛,以半明示半暗示的方式透露公司正在進行與軍方的絕密合作 [6]。
與美國軍方相關的項目往往被認爲是可靠的、大體量的、合同期長的。借由強調公司與軍方的密切合作關系,霍爾姆斯又忽悠了一衆 “人傻錢多” 的投資人,包括美國前國務卿舒爾茨和基辛格。據媒體披露,基辛格的律師還將自己的其他客戶(如擁有沃爾瑪公司的沃頓家族基金會)介紹給了霍爾姆斯,該基金會成爲向Theranos公司投出最大單筆投資的投資方 [6]。
圖3 爲霍爾姆斯和Theranos公司站台的政界名人(部分曾在Theranos公司董事會任職)| 圖源:twitter.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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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隱瞞的第三方儀器 除了子虛烏有的軍方項目,霍爾姆斯還在同期平行運作著另一個項目。從2009年開始, 霍爾姆斯謀劃著將自家未來的檢測技術投入看似完美的零售應用場景——消費者逛超市的時候,可以先去紮個手指驗個血,當逛完超市結賬時就能拿到自己的健康報告了。于是,她開始與美國多家國民連鎖藥店及超市進行商務接洽,包括美國連鎖超市西夫韋(Safeway)、美國連鎖藥店沃爾格林(Walgreens)和西維斯(CVS)等。
Theranos公司與這些連鎖巨頭的接觸與談判前後至少持續了三年多。直到2012年,西夫韋連鎖超市公開宣布,他們與Theranos公司簽訂了合作協議,並投資3.5億美元用于重新裝修西夫韋旗下800家零售門店用于在門店中建立專門的Theranos血液檢測點 [5]。到了2013年9月,霍爾姆斯決定讓Theranos公司解除 “隱身模式”,她本人也開始頻繁出現在媒體和公衆面前。
她向媒體宣布:Theranos公司與在美國境內有著9000家門店的連鎖藥店沃爾格林簽訂了長達數年的合約。根據這項合約,沃爾格林將向Theranos公司支付1.4億美元,而Theranos公司將會在沃爾格林遍布全美的零售藥店內開設專營血液檢測點。 圖4 沃爾格林藥店裏的Theranos公司專營血液檢測點 | 圖源:Steve Jurvetson/Flickr 與這廂如火如荼的大規模零售門店合作項目形成鮮明對比的,是Theranos公司不如人意的技術。2013年,Edison儀器已經誕生六年,也經曆過一些技術叠代。但是,在與沃爾格林藥店合作項目正式上線的前夕,用Edison儀器所獲得的血液檢測結果仍常常出現非常大的誤差——甚至于,Edison儀器能頻繁在女性血清樣本中檢測到高濃度的前列腺特異性抗原(PSA)。這是一種主要存在于男性血清樣本中的蛋白,是男性前列腺癌早期篩查的重要檢測指標 [8]。
Theranos公司當時的臨床實驗室主任對Edison儀器的檢測結果感到憂心忡忡。他反複向霍爾姆斯請示,希望她能推遲合作項目的上線 [6, 7]。但霍爾姆斯對此置若罔聞,堅決要求如期上線。霍爾姆斯“信心滿滿”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在不久之前,她在公司內小範圍秘密啓動了一項名爲ADVIA的項目,用西門子公司的一款獲得FDA認證的血液檢測儀檢測送到Theranos公司的血樣。 就這樣,霍爾姆斯一邊用著別人家的技術,一邊在廣告中、在與合作方的溝通中宣稱所有送到Theranos公司的血樣都是使用Theranos自己的技術完成檢測。不僅如此,她還宣稱Edison儀器能做1000種以上不同的檢測項目。在最近的庭審中,檢方公布Theranos公司技術的實際檢測項目僅有12種 [6, 7]。 在庭審過程中,多位出庭作證的投資人代表、合作方代表以及軍方代表都表示,如果他們早知道Theranos的技術只能完成非常少的檢測項目,並且大量使用了第三方提供的商業化儀器輔佐檢測,那麽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會考慮對Theranos公司投資或合作 [6,7]。 在近日的庭審中,針對 “未向合作方披露改造並使用第三方提供的儀器來完成本應在Therano公司獨家設計的儀器上的檢測” 說法時,霍爾姆斯的團隊給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解釋——這是他們的 “商業機密”(trade secrets)[6,7]。 根據檢方提供的公司內部員工的證言,Theranos公司的確買來了西門子公司的儀器並進行改造——西門子公司的儀器原本是爲靜脈抽血所得血液的樣本量而設計的,因此Theranos的團隊對西門子的儀器進行了一些小改動,使之能在血液量較少的情況下也能測量(但測量結果非常不准確,其誤差可以與Theranos公司令人失望的Edison儀器媲美)。對此,霍爾姆斯的辯護律師表示,改造並且使用西門子的儀器屬于公司的商業機密,不能隨意泄露給無關人士。甚至,爲了支撐他們的辯護論點,在Theranos公司快要倒閉的前夕,律師團隊專門爲這些細小的改動申請了專利。 這個說法不僅是差強人意,而且令人匪夷所思。檢方律師在最後陳詞總結時進行了反駁:任何一家公司都能很輕易地購買到西門子的儀器並進行相同的簡單改造,所以這不能被認爲是合理的商業機密;相反,刻意隱瞞這件事實更加坐實了霍爾姆斯是在有意誤導、欺騙投資人,以達到騙取金錢的目的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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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欺騙的投資人和合作方 2014年9月,在與沃爾格林藥店的合作項目上線的造勢階段,霍爾姆斯可謂風光無限:Theranos公司的估值達到90億美元,持有公司50%的股份的霍爾姆斯也因此成爲美國最富有的女性之一(身價達到45億美元)。她還登上了《福布斯》雜志的封面,並且被該雜志評爲全球最年輕的白手起家的女億萬富翁 [9]。 2014年10月,Theranos公司與沃爾格林連鎖藥店的項目剛剛上線後,霍爾姆斯牽頭組織了至少兩次大額融資。在這兩次融資中,霍爾姆斯成功忽悠到了不少美國商界與政界名人,投資者包括:沃爾瑪連鎖超市的擁有者沃爾頓家族(1.5億美元),媒體大亨魯珀特·默多克(1.25億美元),前教育部長貝琪·德沃斯的家族(1億美元),擁有美國第三大網絡運營商考克斯通訊的考克斯家族(1億美元),鑽石品牌戴比爾斯所有者之一奧本海默家族(2000萬美元),Partner基金管理公司(9600萬美元), 墨西哥最富有的商人之一卡洛斯·斯利姆·埃盧(Carlos Slim, 3000萬美元),希臘船運商人安德烈斯·德拉科普洛斯(Andreas Dracopoulos,2500萬美元),柏克德工程公司的擁有者賴利柏克德(620萬美元),以及其他未被媒體公開、金額達7千萬余美元的個人投資者 [10,11]。 很可惜,屬于Theranos公司和霍爾姆斯的高光時刻僅維持了一年便結束了。
2015年10月,《華爾街日報》的調查記者約翰·凱瑞魯(John Carreyrou)發表了一篇關于Theranos公司的深度調查報道 [12]。該報道揭露了霍爾姆斯許多關于Theranos公司及其公司技術的不實言論,包括:到當時爲止Theranos公司的絕大部分血液檢測項目都是使用第三方的儀器完成的,且靜脈抽血仍然是主要的采血方式。 在該深度報道出版的當日,霍爾姆斯立即通過媒體抨擊了這篇文章,極力否認文章中列舉的事實。此外她在在職及離職員工中嚴查告密者,甚至派人跟蹤告密者、並且向告密者寄律師函——企圖以恐嚇的方式讓他們閉嘴。有兩位前員工後來接受采訪時說,那一年裏他們換工作、換住址、換手機號,活在深深的恐懼之中 [3,6,7]。 霍爾姆斯的否認是徒勞的。約翰·凱瑞魯的文章發表後不久,西夫韋連鎖超市決定終止與Theranos公司的合作,這也意味著西夫韋合作項目上投資的3.5億美元血本無歸 [5]。 約翰·凱瑞魯的深度調查報道也引起了監管部門的注意。2016年1月,美國聯邦醫療保險和補助服務中心(CMS)對Theranos公司的實驗室進行了突擊檢查,在檢查中發現了多項不符合標准的實驗和檢測操作 [5]。CMS表示,如果Theranos公司不能及時回應並改正實驗室不合規的多項問題,機構將會禁止霍爾姆斯運行任何實驗室。
隨後,沃爾格林連鎖藥店停止向Theranos的實驗室送病人血液樣品。2016年6月,沃爾格林連鎖藥店正式宣布終止與Theranos公司的全部合作,並關閉已經開放的40家店內血液檢測點。與西夫韋一樣,沃爾格林的1.4億美元投入最終顆粒無收。同月,福布斯將Theranos公司的估值從90億美元降爲8億,同時將霍爾姆斯本人的身價修正爲零。 霍爾姆斯花了十多年吹出的巨大泡泡在被戳破時,引起的連鎖反應不會到此爲止。2016年7月,CMS吊銷了Theranos公司的檢測資格執照,並禁止霍爾姆斯運營任何實驗室兩年(2017年4月,Theranos 公司與CMS達成和解)。
到了這一步,霍爾姆斯仍在嘗試“自救”。2016年8月,霍爾姆斯在一個學術會議上公布Theranos公司的最新儀器原型mini-Lab,並且宣布公司不再提供檢測服務,而轉爲銷售檢測相關的儀器 [5]。霍爾姆斯做出這個轉變大概率是因爲CMS的禁令。但遺憾的是,2016年9月,Theranos公司沒有通過第二次合規實驗室檢查,mini-Lab也無法繼續銷售。 除了監管部門的重拳,等著Theranos公司的還有一大波法律糾紛 [5-7]。2016年10月,Theranos公司的早期投資人Partner 基金管理公司將Theranos公司告上法庭,並要求Theranos公司賠償9600萬美元。2016年11月,沃爾格林連鎖藥店將Theranos公司告上法庭,要求後者賠償1.4億美元。Theranos公司都選擇達成賠償協議。2017年1月,亞利桑那州司法部長宣布將以虛假宣傳的名義起訴Theranos公司。當年4月,Theranos公司與亞利桑那州達成和解,並向亞利桑那州支付465萬美元。2018年3月,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針對霍爾姆斯的欺詐行爲提起訴訟。同月,霍爾姆斯與SEC達成庭外和解,其代價爲五十萬美元的罰款,放棄對Theranos公司的控制權,以及在此後十年內不能擔任任何上市公司的高層人員。 2018年6月,美國北加州聯邦檢察官結束了對Theranos公司爲時兩年的調查。同月,聯邦大陪審團代表美國政府正式對霍爾姆斯以及Theranos公司的前首席運營官拉梅什-“桑尼”-巴爾瓦尼(Ramesh “Sunny” Balwani)提起11項欺詐罪的指控 [2]。與此同時,霍爾姆斯辭去Theranos公司的CEO一職。 2018年9月,Theranos公司正式倒閉。自2003年以來的16年裏,霍爾姆斯總共融資14億美元,其中大部分是在2013年後融得,而伴隨著Theranos公司的倒下,所有投資人血本無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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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加利式辯護
在檢方詳實的證據面前,霍爾姆斯與她的律師團隊嘗試拖延戰術,並在辯護策略上頻出花招 [6,7]。 比如,她的律師要求以更嚴格的標准挑選陪審團成員——爲此,他們設計了一份長達56頁的調查問卷來篩選陪審團成員。由于審判地點在美國硅谷聖何塞,是Theranos公司發家的地方,爲了確保陪審團沒有任何先入爲主的偏見,霍爾姆斯的律師團隊要求陪審團成員不能閱讀過約翰·凱瑞魯的深度調查報道和他寫的《壞血》一書,以及任何與Theranos公司相關的負面報道。拜約翰·凱瑞魯的《壞血》這本暢銷書所賜,Theranos公司的故事在硅谷幾乎是家喻戶曉,所以符合霍爾姆斯辯護團隊要求的合格陪審團候選人少之又少。爲此,法院爲陪審團人員的選擇費了一番周折。 再如,檢方要求霍爾姆斯的團隊提供所有電子證據(包括八萬多條短信、電郵等),但霍爾姆斯的團隊以 “無法證明這些電子證據的真實性” 來拒絕檢方的請求——于是,檢方不得不請普華永道的公證員額外花一萬個小時來驗證每條短信與電郵的真實性。 再比如,霍爾姆斯的團隊直接要求推遲審判日期——因爲霍爾姆斯的預産期正好與原定的開庭日期沖突。 至于辯護策略,霍爾姆斯的團隊也是費盡心思。最初霍爾姆斯計劃與前首席運營官桑尼一同受審,但後來雙方團隊分道揚镳,要求分開審理。而在最近庭審的辯方舉證環節,霍爾姆斯的辯護團隊決定讓霍爾姆斯本人單槍匹馬下場自辯。她的個人辯述和回答檢方與辯方交叉審問環節長達七天,是所有出席作證的證人中時間最長的一位。 霍爾姆斯在這個環節的辯詞中給出了 “王炸”——桑尼。她說,在擔任Theranos公司的CEO期間,她與公司的前首席運營官桑尼維系了一段近十年的戀情 [3,6,7]。在這段戀情中,她受到了桑尼在精神和身體上的虐待,還有性虐待。她所受到的虐待讓她無法按照自己的意願做任何決定——她的每個決定都是在受到了桑尼的精神控制與擺布下所做的。她展示了一張桑尼手寫的字條,上面描述了他的幾條行爲准則。她還展示了一張自己的手寫字條,上面記錄著自己那段時間的作息:她早上四點起床,然後冥想、運動、洗澡、祈禱、以及吃簡單的早餐,在完成這一切之後,她會在6點45分出門上班。她表示,她當時的作息是完全受到桑尼控制的。 圖5 霍爾姆斯在法庭上呈現的手寫的作息表 2002年,霍爾姆斯與桑尼在一次旅行中相識。那年暑假,霍爾姆斯高中畢業。她參加了斯坦佛大學組織的前往中國的中文暑期修學團。在那次旅途中,她認識了比他年長二十歲的團友桑尼。對中文的熱愛讓兩人在彼此心中留下了良好的印象。旅途結束後,二人仍保持聯系。 接著,霍爾姆斯強忍住眼淚,向陪審團與聽衆說出她在2003年突然決定退學創業背後的原因——她在學校期間曾被強奸。在那之後,她常常找桑尼傾訴。桑尼在硅谷工作多年,是微軟公司的早期員工,也曾經成功賣掉一家自己創立的公司,所以他的人生和工作經驗都相當豐富。對于年輕的霍爾姆斯而言,桑尼不僅提供了情感上的慰藉,而且還能夠在創業的路上提供寶貴的意見。很快,兩人進入了戀愛關系並住在了一起。剛開始時,桑尼並沒有在Theranos公司任職,但根據霍爾姆斯身邊的人的說法,霍爾姆斯經常與桑尼討論公司事務。2009年,桑尼正式加入Theranos公司,擔任行政總裁。從2009年到2016年,桑尼作爲公司的二把手,管理著公司的各方面的業務。在這期間,霍爾姆斯一直隱瞞她與桑尼之間的親密關系,幾乎所有的投資人都不知道Theranos公司的一二把手竟是情侶(有投資人曾表示,如果他們當時知道二人的戀情的話,他們會做出不一樣的投資決定)。
根據投資人、合作方以及公司員工的說法,在絕大部分事情上,霍爾姆斯對于所有事務有著最終決定權(言下之意,桑尼並不是最後拍板的人)。2016年,面對監管部門的突擊檢查與《壞血》出版後接踵不斷的輿論,霍爾姆斯與桑尼關系破裂。隨後,桑尼從Theranos公司離職(霍爾姆斯說是她開除了桑尼,但桑尼的辯護團隊否認了這個說法)。 圖6 桑尼(左)與霍爾姆斯 | 左:reutersagency.com 右:Photo by Max Morse for TechCrunch 在法庭上,霍爾姆斯的辯護律師回顧了霍爾姆斯與桑尼的這段關系,並念了部分霍爾姆斯與桑尼之間的短信信息,特別是著重選念了那些體現了桑尼對她的控制欲的信息。比如,桑尼曾經在短信中寫道:“每次你家人過來,我就感到很孤獨。這幾天我跟你一共相處了不到十分鍾。” 霍爾姆斯回複道:“我也討厭這樣。” 除了短信外,霍爾姆斯還回憶了桑尼曾經對她說過的話。比如,桑尼曾經告訴霍爾姆斯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幹什麽。你的觀念是錯的。我對你的平庸程度感到震驚。如果你按照你的直覺來,你一定會失敗的。你需要殺掉本來的自己,然後成爲一個新的自己,這樣才能成功。” 斯文加利是法國作家喬治·杜·莫裏耶于1894年創作的小說《軟帽子》(Trilby)中的一名音樂家,能通過使用神秘邪惡力量控制他人 [13]。在小說中,他精神控制了一名年輕的女模特,並用神秘的力量將女模特訓練成了一名著名的歌手。《軟帽子》在當時引起了巨大的轟動,並影響了許多同期和後期的作家,其中包括法國作家加斯東·路易·阿爾弗雷德·勒魯。勒魯的小說《歌劇魅影》靈感就是來自《軟帽子》。 在近年的美國法庭上,出現了不少聲稱因受到更年長、更有經驗的人的精神控制而做出違背自己意願的犯罪行爲的被告人,這種辯護策略被稱爲斯文加利式辯護(the Svengali defense)[7,14]。例如,制造了2013年波士頓馬拉松爆炸案的喬卡·沙尼耶夫在審判中使用了這個策略 [15]。 而在交叉審問期間,霍爾姆斯曾經承認,在她與各位投資人、合作者、董事會成員、以及媒體記者會面時,她所說的所有言論並沒有受到桑尼的任何強迫或控制 [6,7]。
對桑尼的審判預計在2022年上半年進行,所以霍爾姆斯案件審理過程中,桑尼及其團隊拒絕回應針對他的各項指責和言論。 雖然霍爾姆斯聲稱受到了桑尼長達數年的虐待,並且因此産生了心理問題,但她的團隊並沒有爲此請來心理醫生作證(在其他類似案件中,辯護人一般會請心理醫生來爲被告人的心理問題提供專業證詞)。所以,支持霍爾姆斯的“受害者”論點的所有證據目前都來自霍爾姆斯本人。值得一提的是,霍爾姆斯本人在庭審過程中表現得就像一個不可靠的敘述者——在辯方律師詢問她時,她對所有問題都能對答如流,但在檢方律師交叉詢問她時,她卻一問三不知:不知道,不記得,不清楚。所以,陪審團需要回答一個問題:我是否要相信她的證詞? 這就是本案的微妙之處:陪審團需要判斷的是霍爾姆斯是否有意欺騙(intent to defraud)。如果本案的陪審團相信霍爾姆斯是因爲受到了身邊的人的誤導、受到了桑尼的精神控制,那麽陪審團或許會認爲霍爾姆斯的欺騙行爲不是有意爲之。如果陪審團接受了這個說法,那麽霍爾姆斯或許可能被無罪釋放。 然而,霍爾姆斯的斯文加利辯護策略沒有奏效——陪審團一致認爲霍爾姆斯對投資人的四項欺詐罪名成立 [1]。
7
尾 聲 盡管《壞血》的故事幾乎人盡皆知,但等待霍爾姆斯的絕不是一個平淡的結局。 關于霍爾姆斯的故事耐人尋味、匪夷所思、卻又讓人不能自拔。不止一位多年追蹤報道她的記者都坦承,自己可以看一整天與霍爾姆斯相關的新聞而毫不疲倦 [6,7]。這個尚未完結的故事像是懸疑小說,所有的看客都不自主地等著她更新。 如果你能暫時放下對她的好壞評判,會發現她的故事總能讓你震驚,帶著一絲新鮮感,仿佛永遠不會過時。如果用包括她身邊人的感受來诠釋,就是所有人都試圖理解她,但可能沒有人能真正理解她。 2016年桑尼離開Theranos公司時,與霍爾姆斯的戀情也結束了。在那之後,Theranos公司狂奔在下坡路上。霍爾姆斯每天都要面對來自監管部門與媒體的質問,以及來自投資人、合作方、監管部門的法律訴訟。如果你以爲霍爾姆斯自那時開始便過著 “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的生活,那你便錯了。 2017年中, 35歲的霍爾姆斯在一個朋友聚會上遇到了27歲的比利·艾文斯(William “Billy” Evans)[16]。那時,Theranos公司的醜聞已經世人皆知,等待霍爾姆斯的將是長達數年的針對她與桑尼的法律訴訟。
比利是一位富家子,他的家人在加州聖地亞哥地區擁有連鎖酒店。比利從小生活優越,在麻省理工學院(MIT)獲得了本科學位,還曾到複旦大學交換過一學期。本科畢業後他曾在波士頓咨詢公司工作。
這樣一位聽上去前途光明、身價顯赫的公子哥,義無反顧地愛上了陷在輿論中心的霍爾姆斯。而且他對她的感情非常真摯——他真心想與霍爾姆斯結婚。這個念頭遭到了家人的強烈反對——霍爾姆斯可是一個對媒體、對投資人、對合作方都說謊不眨眼的女人。而且,她的欺詐罪名很可能成立。如果罪名成立,她將面臨長達二十年的監禁與數額不菲的罰款。但這都無法斬斷比利想要與霍爾姆斯共結連理的念頭。 2019年初,比利說服了家人,與霍爾姆斯訂婚。他求婚時用的是MIT畢業生獨有的MIT紀念戒指。這款戒指雖然看上去普通,但卻是只有MIT的畢業生才能擁有的、意義非凡的戒指。一位比利的友人猜測,比利沒有使用鑽戒求婚大概是因爲霍爾姆斯身上任何具有一定價值的物件都有可能在她敗訴後被法官沒收 [17]。 圖7 MIT畢業生的專屬戒指 霍爾姆斯與比利與2019年中舉辦了婚禮。2021年7月,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
在案件開庭審理時,她的辯護律師就向原告方、法官、陪審團、以及在場的全部聽衆強調:霍爾姆斯是一位新手母親,而且她的家人會全程陪著她出席開庭審理的全過程。在長達四個月的開庭審理過程中,霍爾姆斯每次也的確是與她的丈夫和母親同時出現的。芝加哥大學的一項研究表明,當被告人是新手母親或懷孕婦女時,她們被陪審團判爲有罪的概率顯著低于其他被告人;如果她們被判有罪,那麽她們受到的刑罰也輕于其他犯人 [18]。 霍爾姆斯的故事已經成爲美國當代商業史和硅谷文化中的重要一章。8月底庭審第一天,三名金發女士穿著霍爾姆斯當年標志性的黑色高領衫坐在聽衆席的後排默默表達對她的支持。在社交媒體Tik Tok上,霍爾姆斯也成爲了新一代網紅——部分年輕女性甚至以她爲榮——雖然她們中的大部分都知道霍爾姆斯的欺詐行爲屬于違法犯罪,但她們仍覺得,在被男性主導的商業世界裏,一位女性竟然能靠不正當的手段籌得上億美元,簡直是女性中的 “戰鬥機”。但也有部分女性創業者認爲霍爾姆斯並不能代表大部分女性創業者面臨的現狀——目前女性創業者融資的難度仍然大大高于男性創業者 [19]。 蘋果公司于近日宣布,他們即將根據霍爾姆斯與Theranos公司的故事拍攝一部電影。影片的女主角將由詹妮弗·勞倫斯(大表姐)出演。流視頻媒體Hulu公司也計劃以霍爾姆斯的故事拍攝一部電視劇。甚至Theranos公司倒閉後,印有公司商標的實驗服在網上被賣出了高價。 圖8 蘋果公司拍攝以霍爾姆斯(左)爲原型的電影,女主角由大表姐(右)出演 | 圖源:9to5mac.com Theranos公司投資人的錢看似是血本無歸了。但硅谷最不缺乏的就是創造價值的新手段與新方式。就在最近,一名投資人將早期投資Theranos公司時所得到的紙質股票證書作爲NFT(non-fungible token,非同質化代幣)成功在網上售出,居然回籠了一大筆資金 [20]。 霍爾姆斯的應該還會繼續上訴。不管霍爾姆斯的故事將如何收場,所有與她、與Theranos公司相關的人與事,已經成爲了我們這個時代的荒誕傳奇。
參考文獻:(上下滑動可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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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微信公衆號:知識分子(ID: The-Intellectual),作者孫睿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