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經緯6月13日電 (薛宇飛 馬靜 實習生胡靜蓉)疫情之下世界各國經濟都遭受不同程度地沖擊,GDP負增長的情況較爲常見。而越南經濟卻表現亮眼,2022年一季度其國內生産總值(GDP)同比增長5.03%,貨物貿易總額同比增長14.3%。
這一現象引發外界廣泛關注,“越南將成爲世界超級工廠”等討論聲不絕于耳。進擊中的越南究竟是怎樣的?制造業發展水平如何?近日,中新經緯采訪了兩位越南制造業中的從業者,從他們的個人經曆出發,以微觀視角觀察越南産業的變遷。
跟著客戶去開廠
對于如今的中國消費者來說,購買運動服飾品牌産品時,越來越多地看到了“Made in Vietnam”(越南制造)的標牌。
廣西人楊東(化名)在越南待了18年,也在一家中國台資企業幹了18年,負責公司的外務工作以及産品售後,經常跟著公司老板在越南各地出差。這家中國台資企業位于越南南部的巴地頭頓省,該省靠近同奈省和胡志明市,公司則是阿迪達斯、耐克等知名鞋服企業鞋面材料的供應商。
楊東對中新經緯稱,當初工廠在越南投資設廠,是因爲品牌方要求他們這些供應商配合開廠,這才跟著過去。如今,在越南開工廠的外企越來越多,就制鞋業而言,不少企業紛紛加碼投資,上下遊企業不斷聚集,企業訂單也在增加。
越南已經是耐克鞋類産品的第一大生産國,公開報道顯示,2021年越南生産了耐克51%的鞋類産品,在2020年這一數字是50%。與耐克類似,2020年,阿迪達斯42%的鞋類産品在越南生産。總部位于中國甯波的上市公司申洲國際,被稱爲“紡織業界的台積電”,爲耐克、優衣庫、阿迪達斯、彪馬等主要客戶做代工。申洲國際近些年將部分産能布局到了越南、柬埔寨,其中,在越南擁有一家面料工廠,並正在建設成衣工廠,截至2021年底,該公司在越南有2.8萬余名員工,占公司總人數的約29.35%。
張婕(化名)是一家電子工廠的負責人,上世紀90年代從中國香港到廣東東莞辦工廠,目前主要生産電熱毯控制器,産品出口歐洲、日本,工廠雖然規模不大,但客戶較爲穩定。她告訴中新經緯,最開始她比較排斥去越南,但在2015年,公司的日本客戶去了那裏設廠,並勸她也過去,“這位日本客戶是我們的主要客戶之一,他對周邊各國的形勢發展分析得很有道理,他認爲越南政治環境比較穩定,跟中國很類似,我慢慢就被他說服了,並在2018年在越南買地、建廠。”
張婕說:“我們是30多年前去中國內地投資的,過去經曆的那些事情,如今又在越南經曆了一遍,越南的很多制度設計都與中國很像,這讓從中國過來的人比較容易適應。”
楊東也說,這幾年去越南投資的中國人越來越多,除了開設工廠,各類投資、經商的生意都有人做,其中之一就是投資房地産市場。“越南有的地方的房地産市場搞得熱火朝天,吸引了很多中國人投資。但我個人覺得,越南人的收入水平還明顯不及中國,房地産有點虛熱。”
據中國商務部網站,越南《越南+》報道顯示,越南計劃投資部外國投資局公布,截至2021年12月20日,該國外商新批准、增資及並購投資總額近311.5億美元,同比增長9.2%。從投資領域看,加工制造業是吸引外資最多,達181億美元,占協議投資總額的58.2%。從投資對象看,中國還並非最大,新加坡、韓國、日本位居前三。
“人工沒有想象中的那麽低”
與大多數發展中國家經濟起步時一樣,憑借著充足而廉價的勞動力供應,越南的紡織業、加工制造業等勞動密集型産業加速騰飛。據東北證券研報,從年齡結構看,越南依舊是一個非常年輕化的國家,適齡勞動力人口占比較高,15-64歲人口占越南總人口70%左右。越南勞動力成本價格低廉,2019年越南人均國民淨收入僅2162美元。
楊東稱,越南人現在的收入比之前高了,算上加班費以及其他補貼,工廠流水線工人的工資差不多在2500元人民幣/月,如果不算加班費等,差不多在1500元人民幣/月,相當于中國廣東上世紀90年代中期的水平。“越南的用工比較規範,勞工法較嚴格,一天只能加班兩個小時。品牌鞋廠代工廠則一般不支持加班,工人只能拿到基本工資。”
張婕的工廠設在越南平陽省濱吉市的一個工業園區,該園區有許多企業來自中國,她說:“我是做電子廠的,比較需要女工,越南的女人也很能幹。”雖然她在2018年就已買地,但受疫情等影響,工廠剛剛建好,現在正在招工。
不過,據張婕觀察,雖然越南工人的工資水平相對較低,但也不是外界想象的那麽低,工人大概2000多元人民幣/月,如果加班較多,算上加班費和各種福利津貼也能達到3000元/月。文員一般在3000元/月,中文好一點的話要4000-5000元/月。這麽算下來,越南的人工成本與中國內地的差別不是特別大。“越南各種類型的津貼很多,包括電話、汽油、夥食、技術等等,這些合計下來,工資水平接近中國的80-90%。越南人也比較注重節假日福利,來這邊比較早的企業負責人會告訴我,要多關注這方面的福利。”
張婕稱,比較明顯的差異是,越南是每周6天的工作制,只有周日需要另付加班費,這一點比中國要便宜一些。在招聘工人方面,也比中國好招一些。不過,相對于中國人的“拼搏”,越南人的生活比較“安逸”,“他們經常會請假,一個月完全不請假的情況十分少見。”
同時,工人流動性大的特點不利于保證效率。張婕稱,在越南很少有在一個工廠裏做滿一年的員工,“工序複雜的工作講究‘熟能生巧’,如果工人做不長久,雖然有充足的勞動力補充,但熟悉流程需要時間,不利于保證生産效率。”
楊東稱,受之前疫情的影響,一方面越南的失業率在提高,另一方面是工人擔心疫情、導致不少工廠都招不到人。他還說:“現在人力成本提升了,越南很多代工廠或者供應鏈上的企業,都開始往越南鄉村或中部、北部的城市轉移,相比于南方城市,中部、北部城市工人的工資在1500元人民幣/月左右。”
公開資料顯示,從2007年開始,越南紡織服裝行業生産加速,成爲世界重要的服裝生産國和出口國。2002年至2019年,紡織服裝産品占越南出口比重約在17%附近波動,呈現小幅下降的趨勢。2020年起,越南人均工資高于東南亞其他國家,紡織服裝産品出口比重開始出現顯著下行,越南紡織服裝也同樣面臨外遷壓力。
供應鏈仍不完善
企業出于經濟目的的産業轉移,自然是爲了維持或提高自身利潤率,但是,兩位受訪者卻都表示,在越南開廠的利潤水平並不見得有多高。
楊東稱,受原材料和運輸成本的增加,企業的利潤水平已經沒有那麽大了。張婕稱,雖然她的工廠還在招工階段,但預估整體利潤不會高于在中國東莞工廠的水平,一方面是因爲人力成本沒有減少很多,另一方面是越南工人的生産效率不如中國,“我跟周邊的工廠聊過,沒有一家的生産效率可以達到中國內地的水平。”
近幾年多次往返越南與中國後,張婕認爲,目前最大的困難是越南的供應鏈沒那麽完善,想找上下遊企業比較麻煩。“在中國內地找供應商太方便了,各種渠道都能找到,也很透明,就我們而言,可能在東莞的一條街就能找到所有想要的貨源。但來了越南就比較慢,感覺就像回到了上世紀90年代剛到中國內地的情形,而且在越南還要面臨人脈少、語言不通的影響。”
“越南有一個特殊的現象,只要不是越南産生的東西,售價都比較貴,比中國還貴。”張婕稱,未來一段時間工廠所需要的原材料還要從中國進口,將來會考慮慢慢在越南找供應商。
西部證券就指出,越南工業體系不夠完整、産業鏈不夠齊全,在全球供應鏈中的位置並不具備與中國進行競爭的優勢。據測算,越南制造業創造的增加值僅爲中國制造業增加值的1%左右,且越南出口高速增長的同時,中國對越南的出口也有所提高,說明有可能是出口産品的中間生産環節在向越南轉移,而這也有利于中國對外貿易供應鏈全球布局的優化。相較于貿易訂單轉移,中國面臨的真正挑戰是高端制造業的發展以及高附加值産品出口市場的擴張。(更多報道線索,請聯系本文作者薛宇飛:[email protected])(中新經緯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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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羅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