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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內卷之下,一些離職的大廠員工到國外後發現,“實際上一樣卷,工作上會與國內同事協同,國內同事一樣會推著你996。”
本文由無冕財經(wumiancaijing) 原創發布
作者:施燕芬
編輯:陳澗
設計:岚昇
實習生:張燦萍
周怡(化名)今年大學畢業,4月份拿到騰訊平台與內容事業群(PCG)的崗位。她從新聞中了解到,騰訊PCG部門是裁員重災區。她擔心進入騰訊後,裁員風險大,“最壞的可能是試用期被勸退。”
因爲海外公司不需要簽三方,她手裏還握著電商公司Shopee新加坡總部的崗位,當作備選方案。她認爲,新加坡人口少,互聯網行業處于快速發展期,有大量的招聘需求,被裁的概率比較小。
周怡原本更傾向于騰訊的崗位,但綜合身邊親朋好友和網友的意見,最終選擇了Shopee。疫情三年,她都沒去過遠的地方旅遊,想趁著工作的機會,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孫康(化名)是阿裏的前端開發工程師。今年的“金三銀四”招聘季,他迎來滾動式裁員。擔憂會波及到自己,他在招聘網站上更新了自己的簡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工作。
但很快,有一名獵頭與他聯系上,並介紹了到新加坡入職Shopee的機會。
他一直都想通過打工簽證到澳洲,一邊工作一邊旅遊,但澳洲的公司對英文要求高,計劃就擱置了。但新加坡屬于華人社會,甚至官方語言用的還是簡體字,在海外生活的難度比較低。
通過幾輪交流和面試下來,孫康確定了入職Shopee。
但孫康和周怡沒想到,有一天,外企也卷入裁員的“風火輪”。他們通過中介已經安排好了住處等,卻在臨出發去新加坡前,收到了Shopee的毀約通知。
去海外享受“慢生活”
疫情前,大廠員工還在反996的大潮裏。碰上疫情,一切都變了。
2020年的大年初二,貝殼匆忙召集員工回來上班,做線上看房的項目。
“這之後5個月時間裏,全公司沒有一天休息過,晚上7點開小組會,9點開大會,”高欣藝在播客“三五環”回憶,“真的給我幹傷了。”
高欣藝曾任職豆瓣,離職後創立了護膚品品牌,創業失敗後就加入了貝殼。幾段工作下來,她認爲,國內互聯網市場逐漸飽和,創造新的價值要花很大的力氣。
東南亞互聯網發展形態沒有國內那麽完善,高欣藝認爲,“相比之下,新加坡互聯網發展要比國內互聯網晚5到10年。”
在貝殼幹傷後沒多久,高欣藝就來到新加坡,入職Shopee。“工作相比輕松多了,感覺2020年到現在,只是把在貝殼幹的事情又做了一遍。”
高欣藝跟大多數做海外市場的人一樣,相信“時光機理論”。在國內市場的成功經驗和技能,在相對落後的市場是優勢,“沒准自己能在東南亞市場獲得國內市場難以獲得的成就感”。
孫康更加享受海外的“慢生活”。
孫康認爲,996重複勞動對推動深度技術學習沒什麽幫助,“媒體常把年輕人不願意996定義爲躺平,實際上,我們不是不願意拼搏,只是不想內耗下去。”
孫康計算兩地彙率、生活成本,認爲兩邊給的薪酬待遇差不多。“但新加坡互聯網公司實行朝九晚五工作制,性價比更高。”
過去,孫康有不少同事離開阿裏後,到澳洲、歐洲、日本、硅谷等地工作。他向前同事了解到,海外對互聯網發展速度要求低一些。
“他們做事情不喜歡翻工,不追求速度,不需要把一個東西先做出來,再叠代。”國內互聯網從決策到出現産品形態只需要一兩個星期,而在日本工作的前同事告訴他,在日本需要一個月。
高欣藝也表示,“字節講求扁平,一個産品推出後,領導兩個月就會來問結果,壓力太大了。”她不斷反思,“我們的生命真的要這麽用嗎?”
孫康說,最近碼農的圈子裏有句話很流行,“我們只是在一輛高速前進的列車上,無數做隨機運動的分子而已。”孫康曾經不知道自己的價值在哪裏。
相對來說,外企人力等成本高,決策一件事情需要考慮的因素多,相對的失敗、放棄的機率就會降低。
據界面消息,Shopee回應招聘毀約,“由于Shopee部分技術團隊的招聘方案調整,一些技術相關崗位被關閉。”
▲Shopee一度迅猛擴張,曾請過C羅、成龍等代言。
“Shopee這次招聘突然刹車,就很不‘外企’作風。”孫康說。
互聯網大廠跟著來了
孫康和周怡在社交平台述說被Shopee毀約,不少獵頭和公司人事在評論區給他們推薦工作,主要是國內互聯網海外項目的機會。
近幾年,國內互聯網大廠積極出海。
本次裁員毀約的主角Shopee母公司東海集團(Sea),被輿論稱爲東南亞“小騰訊”,騰訊一度持股超過39.7%。
2016年,阿裏巴巴收購東南亞電商平台Lazada。去年,曾被阿裏內部寄予厚望的蔣凡轉戰“海外數字商業板塊”,分管這一業務。此外,阿裏巴巴在新加坡還擁有阿裏巴巴國際站、菜鳥和螞蟻的團隊。
2020年,字節跳動接連在美國、英國、印度等地受挫,便選擇在新加坡設立戰略據點,將海外應用TikTok的用戶數據,存儲在本地和新加坡的服務器上。
一些遊戲公司也出海掘金,包括米哈遊、莉莉絲等。
伴隨著業務湧進新加坡的,還有熱錢。
據財新消息,8月份,阿裏巴巴與新加坡鵬瑞利集團領頭的財團,將原辦公地址安盛保險大廈改造成新加坡最高的建築。2020年,阿裏巴巴斥資16.8億新加坡元(約合人民幣82億元)從鵬瑞利集團購入安盛保險大廈50%的股權。
李嘉誠的維港資本,雷軍的順爲資本,阿裏聯合創始人吳泳銘創立的元璟資本,還有紅杉資本沈南鵬的“接班人” 曹毅的源碼資本,都在新加坡設立辦公室。
新加坡十大富豪中,有四位來自中國,邁瑞醫療的創始人李西廷登上富豪榜榜首,其余三位是東海集團李小東和葉勇,以及海底撈創始人張勇。
▲張勇(左一)、李西廷、李小東(右一)都曾做過新加坡首富。
在社交平台上,孫康注意到,一位招聘人事說,“來Lazada沒有阿裏味。”
前阿裏員工孫康冷笑了一聲,在想要出國工作時,他沒有考慮過Lazada。一位接觸Lazada收購的前輩告訴他,阿裏在海外更傾向于招華人,在管理上很難將價值理念傳遞給外國人。
高欣藝談及,來到新加坡只是把過去貝殼的經驗再做一次,但是難在東南亞市場的用戶分析,例如不了解這裏買賣房産的政策。
孫康也說,進國內互聯網公司的新加坡項目,“實際上一樣卷,工作上會與國內同事協同,國內同事一樣會推著你996。”
“Shopee反常裁員毀約的作風,應該是被國內互聯網帶卷了。”孫康聽說今年國內裁員,Shopee擴張,國內大廠員工紛紛湧進Shopee。
還能逃向哪裏?
孫康原本將新加坡作爲自己出海的首站,力圖尋求生活與工作的平衡。
“從心態和能力的准備上,把新加坡作爲自己融入國際工作的墊腳石,比如學好了英語。以後或許會幫助申請澳洲或者歐洲的工作。”
他今年28歲,澳洲打工簽證規定只能30歲以前申請,他現在去新加坡做准備還能趕得上。
程序員出海工作,一直是他們打破35歲魔咒的秘方。但在疫情下,很多國家並沒有開放邊境,而新加坡邊境寬松,因此大批程序員湧入。
張豪(化名)五年前就到澳洲工作,他的公司主要做在線協同工具,自從疫情開始,公司一直推行遠程工作,而且正打算永久化遠程。因爲在家辦公,他還在悉尼買下了房子。
但居家辦公並不是海外公司的常態。今年,硅谷的谷歌、微軟、蘋果紛紛要求員工回辦公室上班。
他身邊的華人朋友,爲了追求遠程辦公,好幾個跳槽到他的公司,他還鼓勵國內的朋友遠程加入。
劉丹(化名)任職于跨國互聯網中國公司,她曾經在Uber中國待過,“Uber也很卷,試過除夕倒數也在加班。”
雖然在跨國企業上班,要與印度、美國等地的同事開會,往往早上很早起,晚上很晚睡,但是沒有固定的上班時間,靈活度比較高。
近些年,跨國互聯網公司離開中國,中國區的業務逐漸邊緣化,工作上輕松了很多。
周怡不考慮國內互聯網的新加坡公司,她認爲,海外業務接觸不到核心業務,學習的空間就小了很多。
新加坡的公共房屋組屋,房價跟國內二線城市差不多。實際上,這批出海的年輕人與逃離大城市是同一批人,只不過,碼農難以在二線城市找到高薪工作。
(文中孫康、周怡、張豪、劉丹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