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我們與北京大學共同策劃“民國時期的人、藝、事”展覽,擬前往澳門展出[1],在這一過程中,我們對中央美術學院民國時期藏品作了認真細致的整理,在中央美院美術館的庫房裏發現並確認了像李毅士、吳法鼎、張安治、孫宗慰等的多件作品,其中有些作品尺寸很大,是藝術家的代表之作。這些發現,引出了有關中央美院的前身北平藝專的一些“人、藝、事”。如李毅士的作品,畫的是他的同事、當時北平藝專的兩位教授陳師曾、王夢白,張安治的1936年巨幅作品(222.5×129cm)是當年徐悲鴻點名收藏的,等等。不過,最重要的發現是,被長期認爲“不見了”或“不知在何處”的李叔同油畫代表作《半裸女像》。(圖1)這件作品在畫面上目前沒有發現有署名。
圖1 李叔同《半裸女像》油畫 91×116.5 cm 約1909年作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藏
據中央美術學院“圖書館陳列室物品登錄簿(總括)”(手抄賬本)登記:“品名:吳法鼎半裸女像,布/登記號:2011-甲/憑單號:1/西方藝術-藝術-冊:1/西方藝術-其他-金額:500:00”。[2]
數據庫電子賬本登錄爲:“歐洲作品登記表/序號:72/總號:2011/櫃架號:2-3-8/名稱:半裸女像/材質:布/尺寸:90×116”(其他的“分類號”、“作者”、“國籍”、“畫種”、“年代”欄都沒有填寫)。[3]兩種登記的品名並不一致。登記的尺寸與實際尺寸略有出入,實際尺寸爲:91×116.5cm。
從作品狀況看出,畫面保護基本完好,有幾處卷折及色彩脫落的痕迹,色彩較灰暗及有灰塵積存的痕迹,無外框,內框較舊,但好像不是原框;背後畫布較舊,但基本無損壞;畫布邊緣有個別處破損,背面有較大的白色筆書寫的登記號“2011-甲”,貼有兩處紙質庫房標簽。(圖2)
圖2 作品背面圖 (李叔同 半裸女像91×116.5cm 布面油彩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藏)
左上角標簽爲:“中央美術學院陳列館藏/櫃架號:2-3-8-(136)/題目:半身裸女像/作者:空/年代:空/規格:90×116,5/質地:麻布/總帳號:2011/分類號:空”
右上角標簽:“總帳號:2011/題目:女人體半身像/作者:空/排架號:3-油-1(下)”。
這件作品一直存放在“外國作品”區域,所登記的“櫃架號:2-3-8,”即“歐洲作品”庫架。因此,庫房工作人員一直以爲這是一幅外國佚名的作品。
這次在整理民國時期作品的過程中,工作人員覺得這件“半裸女像”似曾相識,畫法上也有民國早期油畫的一些特點。因此,我們查閱了大量相關的文獻和史料,發現這幅作品與李叔同1920年發表于《美育》第一期(中華美育會發行)上的《女》(油畫,上海專科師範學校藏)應該是同一幅畫。我們又做較詳細的查證和比對,初步確定它就是日後爲許多中國美術史論著所一再提及、論述和介紹的李叔同的代表作《半裸女像》。[4]
這幅1920年就發表于《美育》雜志、並且發表的當期當頁上明確注明是“上海專科師範學校藏”的作品,怎麽最終存放在中央美術學院的庫房裏?它是什麽時候歸于中央美院的?整個經過怎樣?我們帶著種種疑問,開始了關于這幅作品來龍去脈的考索和查證。
與這件作品相關的文獻記載
1、就目前查閱到的資料看,這件作品最早刊登于1920年4月20日在上海發行的《美育》第一期第二頁上,該畫下端注明的標題、畫種、藏處和作者爲:“《女》(油畫,上海專科師範學校藏)李叔同先生筆”。[5](圖3)並附有由“非”(即吳夢非)撰寫的“李叔同先生小傳”。(圖4)《美育》系中華美育會發行,由吳夢非、豐子恺、劉質平--李叔同的三位門生創辦,此一期《美育》的封面“美育”兩字爲李叔同所書。(圖5)《美育》雜志開本較小,約高22公分,寬15公分,《女》作品的圖版制版印刷質量較差,有較明顯的修版痕迹。
圖3《女》(油畫,上海專科師範學校藏)李叔同先生筆 發表于1920年4月20日發行的《美育》第一期
圖4 《美育》第一期登載的“李叔同先生小傳”
圖5 《美育》第一期封面,“美育”兩字爲李叔同所書
2、李叔同1918年農曆7月出家,據李叔同在1922年農曆4月初六日寫給他侄兒李聖章的信說,“戊午二月,發願入山剃染,修習佛法,普利含識,以四閱月力料理公私諸事。凡油畫,美術書籍,寄贈北京美術學校(爾欲閱者,可往探詢之。);音樂書贈劉子質平;一切書雜另物贈豐子子恺(二子皆在上海專科師範,是校爲吾門人輩創立)。布置既畢,乃于五月下旬入大慈山(學校夏季考試,提前爲之)。七月十三日剃染出家,九月在靈隱受戒⋯⋯”[6]
3、李叔同是1918年農曆七月陽曆8月19日出家,而在一年半後《美育》雜志創刊號刊登《女》這件油畫作品,作品藏處是“上海專科師範學校”。《美育》雜志是李叔同的“門人輩”豐子恺、吳夢非、劉質平等三人于1919年發起的“中華美育會”的刊物,李叔同爲該刊題寫“美育”兩字;上海專科師範學校也是李叔同這三位門生:豐子恺、吳夢非、劉質平所辦[7],那麽,在李叔同出家不久,于“門人輩”吳夢非等創辦的第一期《美育》顯要位置上登出這件油畫作品,並標明“上海專科師範學校”藏,附有老師的小傳,可見,李叔同老師及老師的這件作品,無論對于社會或對于他們自己,都有非同尋常的意義和價值。隨後在1920年7月《美育》第四期上又刊登李叔同的另一件油畫作品《朝》,標明是“北京國立美術學校藏”。(圖6)[8]
圖6 1920年7月《美育》第四期上刊登李叔同的另一件油畫作品《朝》,標明爲“北京國立美術學校藏”
4、吳夢非在1959年撰寫的《五四運動前後的美術教育回憶片段》一文,發表于中央美術學院的《美術研究》1959年第3期,文章插圖便是他當年主編的《美育》第一期上李叔同的《女》那件作品。而此處使用標題爲《裸女》,圖像的清晰度及制版質量較《美育》上的《女》好,但也有一些模糊,黑白圖像。(圖7)據《美術研究》這一期的編輯奚傳績教授回憶,吳夢非的文章是他去組稿的,《裸女》圖片由吳夢非提供。[9]文章中還特別提到:“李先生曾做油畫‘裸女’一幅,此畫現尚存于葉聖陶先生處”。[10]
圖7 發表于中央美術學院《美術研究》1959年第三期的李叔同《裸女》,該圖片爲吳夢非提供
5、由商金林編的《葉聖陶年譜》1959年8月30日條記載:“作書致吳作人,以弘一法師的裸體油畫一幀送中央美術學院,請其保存。”[11]筆者曾致電商金林先生,詢問此記載的來源、依據等,商先生稱,其資料來源于葉聖陶先生日記。又,夏丏尊先生的長孫夏弘甯在《從藝術家到高僧》一文中說到:“值得慶幸的是,在三十年代,李叔同曾贈送夏丏尊一大幅油畫,畫的是一安靜、媚美、舒適地躺臥著的浴後裸體少女。夏先生生前十分喜愛此畫,長年挂著白馬湖屋客堂上。夏先生逝世後,這幅油畫帶往北京葉聖陶先生家珍藏。近讀葉老日記:1959年8月13日,葉老致書中央美術學院院長吳作人,將此畫送請中央美術學院永久保存。”[12]
6、葉聖陶1982年6月23日作《劉海粟文集》序寫道:“我國人對人體模特寫生,大概是李叔同先生最早。他在日本的時候畫過一幅極大的裸女油畫,後來他出家了,贈與夏丏尊先生。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之初,夏先生的家屬問我這幅油畫該保存在哪兒,我就代他們送交中央美術學院。可惜後來幾次詢問,都回答說這幅畫找不到了。”[13]
7、2012年3月27日在中央學術學院美術館的李叔同《半裸女像》鑒定、研討會上,中央美術學院李樹聲教授提供了這一作品的反轉片,他回憶道:1960年至1964年間他們搜集整理“中國現代美術史”資料彙編工作時,曾與攝影人員一道到中央美院陳列館提取這一作品,進行反轉片拍攝,目前反轉片片夾上寫明:“李叔同倦女油畫”。(圖8)
圖8 李樹聲先生于1960年代初拍攝自中央美院陳列館李叔同作品反轉片,片夾上寫著:“李叔同 倦女 油畫”
8、從20世紀七八十年代開始,衆多的中國美術史論著、傳記、圖典等一再提及、論述、介紹、登載了這件李叔同的代表作《半裸女像》。刊出時使用的題名有“女”、“出浴”、“浴女”、“裸女”、“坐著的裸婦”等,名稱不一;創作時間也不盡相同,有“1906”、“1910年”、“1910年前”、“1911年以前”等。除轉自1920年《美育》第一期登載的圖像注明“上海專科師範學校藏”外,都沒有注明該作品現藏何處,可能普遍認爲該作品“不知在何處”。[14]
9、2011年10月間,中央美院美術館整理民國時期藏品時,庫房工作人員對存放于“外國作品”庫區的藏品編號爲“2011-甲”的佚名藏品,有疑問,並加以進一步查對,發現該藏品與多處發表出來的李叔同代表作《女》/《裸女》/《半裸女像》圖像極爲接近,經與同樣由李叔同學生、著名教育家吳夢非先生經手發表于1920年《美育》雜志上圖版和1959年發表于《美術研究》雜志上圖版的圖形比對,以及相關“流傳有緒”資料的查證,確認爲出自李叔同手筆的油畫作品《半裸女像》。
10、我們分別于2012年3月27日和29日約請了葉聖陶先生孫子葉永和先生和夏丏尊先生的孫女夏弘福老師驗看這件作品。出生于1941年,從小就與夏丏尊先生一起住在上海霞飛路寓所,看著高高挂在客廳裏這件“和尚”的畫長大的夏弘福老師,一眼辨認出這就是祖父家裏的那件李叔同作品。“畫面人物閑散的姿態和兩支手臂舒展垂下的形態,印象深刻。但當年都不太敢正面凝視這一裸體的女像。”她還講述了這一作品存放、流傳的經曆等,與目前相關文獻的記載,頗爲吻合。而比夏弘福小9歲、出生于1949年的葉聖陶先生孫子、夏丏尊先生外孫葉永和先生的回憶是,兒時在家中所見到的李叔同作品,好像是一張全裸斜臥的女人體像,裸女的臉部有些“可怕”,作品尺度比例是較窄較長的,與中央美院目前這件李叔同《半裸女像》不同。從葉永和當年尚是八、九歲的小孩,這一作品存放在葉聖陶先生家的時間也可能不是很長等因素看,葉永和先生的記憶及印象可能不及夏弘福女士的記憶更准確具體。我們正進一步聯系夏家及葉家的後人,讓更多人參加辨識,及對相關細節作回憶,以便更准確判斷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目前這件作品,與葉聖陶先生1959年代夏丏尊家人送給中央美術學院的李叔同的畫,是否同一件作品。
以上是有關《半裸女像》作品的相關重要節點史料,通過這些史料相關細節的聯系和對照,以及作品與印刷品圖像的比對、電腦疊影比對等,我們初步確定《半裸女像》是李叔同先生的作品。如果將上述線索串連起來,大體可以勾勒出這件作品流傳的基本線索:
李叔同《半裸女像》可能作于他在日本留學期間。據劉曉路考證,李叔同1905年抵日本,1906年考入東京美術學校,1911年畢業後歸國。[15]這幅畫應該作于1906-1911年之間。1920年前後,這幅畫爲上海專科師範學校所藏,之後又轉到夏丏尊先生處,據夏丏尊先生的孫女夏弘福女士稱,20年代初期夏先生在白馬湖寓所客廳裏就挂著此畫。大約在1937年之後,此畫挂在夏丏尊先生上海霞飛路寓所,[16]1950年代又由夏的家人轉托葉聖陶先生,1959年8月由葉聖陶先生代夏丏尊先生後人將此畫捐贈給中央美術學院。
另有一種推測是,1920年發表于《美育》雜志的《女》與20年代夏丏尊先生家裏的那幅裸女畫是兩幅畫--是李叔同先生同時作的同題材、同構圖的兩幅畫。因爲兩幅畫的圖像細節有一些小出入,究竟是早年印刷技術粗糙留下的問題、造成的錯覺,還是確實是兩幅畫?尚有存疑。而目前中央美院美術館發現的《半裸女像》應是後者,是1959年8月由葉聖陶先生代夏丏尊先生後人捐贈美院的夏家的畫。解放後多種美術史論著、圖錄上李叔同這幅畫的圖片,拍攝的是夏家這幅畫。(圖9)
圖9 李叔同作品,1920年圖,1959年圖,現圖,及現圖與1920年圖疊加比較圖
關于我們目前發現的這幅畫,與1920年《美育》雜志上發表的那件作品是否爲同一幅畫,我們將作進一步的科學技術鑒定及圖像研究辨識等工作。
一些亟需厘清的環節及相關思考
在以上史料的分析和關系查證中,我們發現,這件作品在近一個世紀的流傳過程中,存在一些很有意思又不甚清楚的環節,需要進一步厘清。這種追索、辨識、思考,有助于我們對這一作品展開深入研究:
1、李叔同自己說過,出家前將“凡油畫、美術書籍,贈送給北京美術學校”,特別是他在那封1922年寫給侄兒李聖章的信中談及出家前分贈繪畫書籍物品去處時,“音樂書贈劉子質平;一切書雜另物贈豐子子恺(二子皆在上海專科師範,是校爲吾門人輩創立)”,這裏還提及了“上海專科師範”,但是,卻沒有談到曾有油畫作品贈與“上海專科師範”或學校創辦者、他的學生豐子恺、吳夢非、劉質平,尤其是這件《女》油畫作品是如此大的尺寸也如此有代表性。那麽,這件這麽重要的作品是怎樣由“上海專科師範”學校收藏?是屬于三位“門人輩”創辦者所共有還是其中哪位的?這在這三位“門人輩”的不少的回憶紀念老師李叔同的文章中都沒有談及這些細節。[17]
2、創辦“上海專科師範學校”並任校長的吳夢非先生,在1959年撰寫的《五四運動前後的美術教育回憶片段》一文中談到:“李先生曾做油畫‘裸女’一幅,此畫現尚存于葉聖陶先生處”。文章的插圖便是與1920年《美育》第一期上刊出的同一件李叔同作品。[18]那麽,當年他在《美育》雜志上發表這一作品是明確寫著“上海專科師範學校藏”,上海專科師範學校是私立學校,創辦者是吳夢非、豐子恺、劉質平,這畫是李叔同先贈送師範學校或吳、豐、劉三位中的一位?而後來又怎樣說是在葉聖陶先生處(之前在夏丏尊先生處)?在這裏,作爲前後都有直接關聯的吳夢非沒有作進一步的說明。
3、葉聖陶1982年6月23日作《劉海粟文集》序寫道:“他(李叔同)在日本的時候畫過一幅極大的裸女油畫,後來他出家了,贈與夏丏尊先生。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之初,夏先生的家屬問我這幅油畫該保存在哪兒,我就代他們送交中央美術學院。”[19]如果據葉老的這段話,又似乎沒有什麽疑問,這幅畫是由李叔同贈送給夏丏尊先生的。但1920年發表時,怎麽又標明是“上海專科師範學校藏”?之後又是怎樣“贈與夏丏尊先生”的?據說這幅畫很早挂在夏丏尊先生的客廳裏,孫曉泉先生和劉海粟先生都曾有文談及在夏丏尊先生家裏的這幅畫。[20]據夏丏尊先生孫女夏弘福女士的轉述和回憶,這件《半裸女像》作品很早就挂在夏丏尊先生白馬湖寓所“平屋”裏,白馬湖地處農村,村民們對裸體畫很好奇,表示不很理解。此階段夏丏尊先生工作于上海,來回居住往來于上海與白馬湖之間,後夏丏尊搬到上海,霞飛路寓所裏也一直挂著這件作品。[21]夏家的這幅畫與1920年“上海師範專科學校藏”的那幅畫是否爲同一作品?作爲李叔同同事兼摯友的夏丏尊有過多篇談及與弘一法師往來友誼的文章,其中很重要的《弘一法師之出家》一文裏,特別談及李叔同出家前分贈作品物品的情況,他寫道:“暑假到了。他把一切書籍字畫衣服等等,分贈朋友學生及校工們,我所得的是他曆年所寫的字,他所有的折扇及金表等。自己帶到虎跑寺去的,只是些布衣及幾件日常用品。”[22]這裏,並沒有提及李叔同出家前將這一“極大”的油畫作品贈他,而後夏先生的其他文字也沒有談到李叔同贈送作品的事。那麽,《女》這件作品具體是在什麽時間、什麽情況下、以什麽方式送給夏丏尊先生的?
有一則資料值得注意,夏丏尊先生的長孫夏弘甯說到:“在三十年代,李叔同曾贈送夏丏尊一大幅油畫,⋯⋯夏先生生前十分喜愛此畫,長年挂著白馬湖屋客堂上。夏先生逝世後,這幅油畫帶往北京葉聖陶先生家珍藏。近讀葉老日記:1959年8月13日,葉老致書中央美術學院院長吳作人,將此畫送請中央美術學院永久保存。”[23]此處提到的“三十年代”李叔同贈送夏丏尊一大幅油畫,這個時間是否確切?如確切,它與1920年“上海師範專科學校藏”的那幅《女》,倒構成一種時間上的前後關系,兩幅畫可能爲同一幅畫。
4、夏丏尊與葉聖陶是親家關系,葉聖陶的兒子葉至善與夏丏尊的女兒夏滿子爲伉俪。夏丏尊先生1946年去世,這一作品大概是什麽時間,在什麽情況下存放到葉聖陶先生處?據朱伯雄《中國近百年美術史話:浙江兩級師範學堂與李叔同》文提到:“30年前,有關部門在搜集史料時,在葉聖陶先生處見到一幅裸女半身像;又在豐子恺處見到木炭素描頭像一幅。⋯⋯至于爲葉聖陶先生所藏(現均已交贈國家)的那幅《裸女》,則更顯畫家在油畫上的學院式技藝水平了。”[24]另據夏丏尊先生孫女夏弘福的回憶,其堂兄夏弘甯(已于2010年去世)大概在五十年代初期,問葉聖陶先生,這一作品存放在家裏怕不安全,怎麽辦,並由他帶到北京交給了葉聖陶先生,葉先生後將作品送交中央美術學院。[25]而夏弘甯自己的文章對這一過程並沒有具體的記述。
5、從圖像考證的角度看,1920年《美育》雜志上的《女》出于李叔同手筆是確切無疑的,但是從流傳及登載的《女》(或《裸女》等)圖像看,至少存在有三個黑白圖像版本:一是與1920年《美育》雜志刊登的明顯有修整痕迹的圖像版本(A版本)該版本圖像比較硬朗,有多處輪廓線條,特別是畫面左下角處有多處線條,臉部較模糊。二是畫面沒有卷折痕的圖像版本(B版本),代表性的是吳夢非1959年《美術研究》上的圖像,特點是人物形象較圓厚,畫面形象也不是很清晰,(參見圖9)三是有卷折痕的版本(C版本)。有卷折痕C版本的圖像,畫面形象與B版本較相同,人物的左手下方多了一處較亮形狀物,而卷折痕處與目前保存在中央美院美術館該作品上的卷折痕是一致的。(圖10)曾有專家指出,1920年的黑白圖像版本與現在中央美院的油畫原作之間距離較大,似乎不是同一件作品。[26]也有台灣學者撰文提出,李叔同有一作品畫兩幅的特點,[27]所舉的圖像例子就是《女》的A版本和C版本,認爲最主要的區別是C版本“人物左手按在一個像是書的東西上”。經對比現存中央美院的作品原件,發現“一個像是書的東西”,其實是畫面顔料稍有剝落的痕迹。(圖11)
圖10 有卷折痕C版本圖像,畫面形象與B版本較相同,人物的左手下方多了一處較亮形狀物,而卷折痕處與目前保存在中央美院美術館該作品上的卷折痕是一致的
圖11 經對比現存中央美院的作品原件,發現“一個像是書的東西”,其實是畫面顔料稍有剝落的痕迹
有卷折痕C版本的圖像,與B版本的圖像比較接近,就是多了卷折痕,和人物左手下方一處較亮形狀物,代表性的是郎紹君主編《中國書畫鑒賞辭典》上的圖版,其卷折痕處與目前保存在中央美院美術館作品上的卷折痕相一致,[28](參見圖9)
那麽,這裏有兩個問題,一是社會上流傳的B版本圖像主要來自哪裏?這一版本大概是什麽時間拍攝的?中央美術學院李樹聲教授有這一作品反轉片,他說是在1960年至1964年間搜集整理“中國現代美術史”資料彙編工作時,與攝影人員一道到中央美院陳列館提取這一作品拍攝的,這一圖像卷折痕不明顯,接近于B版本圖像。那麽,C版本圖像拍攝應該在B版本之後的20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甚至可能是“文革”後,據C版本的使用者郎紹君先生說,他所使用的李叔同《裸女》作品的圖片(有卷折痕的C版本)是由出版社提供的。這樣,從李樹聲教授的回憶及拍攝的B版本,到直接源自中央美院現藏李叔同作品的C版本,都較明確知道該作品的藏處是在中央美院,爲何出版時都沒注明收藏處?而作爲收藏處的中央美院陳列館,卻長期認爲這一作品是“佚名”的外國作品。作品拍攝時,應該是由中央美院陳列館提供並有相關人員參與完成的,怎麽可能長期存在“不知在何處”和“佚名外國作品”的誤會呢?這其中的原因是什麽?
6、是否存在兩幅李叔同同一構圖的《裸女》作品?1920年《美育》雜志刊登的《女》作品圖像,畫面人物及物象形體等顯得比較方正和硬朗,有多處輪廓線條,特別是畫面左下角處有多處線條,臉部較模糊,而1959年發表于《美術研究》上的《裸女》圖像,和目前收藏于中央美院的《半裸女像》作品,人物形象都較爲圓厚,畫面左下角沒有線條狀物象,臉部特別嘴唇比較清晰。在2012年3月27日下午的專家鑒定及研討會上,劉曦林先生、鍾涵先生等專家提出了《半裸女像》與1920年《美育》上的《女》可能不是同一作品的觀點。台灣學者李璧苑曾指出:“就同一題材來看,或許李叔同有時候有重複畫兩張的習慣,如照片(陳師曾與子封雄)中的盆栽油畫與油畫《花卉》;油畫《女》與《出浴》;以及兩幅同名爲《朝》的作品等,均是構圖相同之作。”[29]在該文的插圖中,《女》爲1920年《美育》版的圖像,而《出浴》是介于上述所提到的B版本與C版本之間的圖像,即畫面人物形象較爲圓厚,沒有卷折痕,但人物的左手下方有一處較亮形狀物。該圖像出自《弘一大師全集》第七冊《佛學卷(七)、傳記卷、序跋卷、附錄卷》,李璧苑在插圖說明上寫著:“以上兩畫的構圖相同,但下一幅的人物左手按在一個像是書的東西上。”[30]李叔同作畫是否有重複畫兩張的習慣,有待進一步考索,但是,就李璧苑所舉的這一例證來看,經與現存于中央美院的作品原件對比,明顯的,“一個像是書的東西”,其實是畫面顔料稍有剝落的痕迹。
至于中央美院的《半裸女像》是否與1920年《美育》版的《女》是同一作品還是兩張畫,需要用科學技術手段作顔料、材質、年代檢驗、圖形定點比對、輪廓線比對等工作。1920年的《美育》版本,當年登載的雜志開本較小,約高22公分,寬15公分,圖版也不大,20世紀初期中國的拍攝和制版、印刷質量都處于較低水平,同時,當時出版方的“中華美育會”或“上海專科師範學校”是幾位同人出資籌辦的機構,經濟窘迫,處于運作艱難的草創期。因此,圖片制版及印刷質量較差,有較明顯的修版痕迹,這是不爭的事實。那麽,以這樣黑白的、小開度而後放大的、有可能被修版過的圖像來進行圖像比較,可能會有圖像之外的誤差及其造成的錯覺,這也是我們在比對過程中要考慮到的問題。
有意思的在于,1920年的《美育》版圖像(A版本)出自于吳夢非主持的《美育》,1959年出現在《美術研究》上的圖像B版本也來自于吳夢非,那麽,一般情況下,這兩個圖像版本及所指向的應該是李叔同的同一件作品,更何況,1920年這件李叔同的作品就在吳夢非、豐子恺、劉質平三人手裏,爲“上海專科師範學校”所有。而1959年的B版本直接標明《裸女》,“此畫現尚存于葉聖陶先生處”,“此畫”即現在藏于中央美院的李叔同這一件作品。
7、李叔同的《半裸女像》具體的創作時間,目前一些印刷物標著“1906”、“1910年”、“1910年前”等,[31]但是郭長海、郭君兮編《李叔同集》,年表中1909年條:“本年,作油畫《浴女》、《朝》。”[32]此《浴女》應該就是這件《半裸女像》,那麽,這件作品的創作年代是否可以定爲1909年?而這件作品創作于李叔同日本留學時期,這似乎沒有什麽異議。
8、在李叔同出家後的1921年,上海的“第四屆天馬會畫展”(1921,8,4-8,10舉行),展出有李叔同、李毅士、吳夢非、劉海粟等人作品。[33]天馬會是在1919年10月由劉海粟等人發起成立,劉海粟對李叔同非常敬佩,這是李叔同出家後參加的少有的藝術展覽活動之一,而且這次參展的據推測應該是油畫。那麽,這次展出的是哪些或哪一件油畫作品?吳夢非也參加了這次展覽會,又是在上海,上海專科師範學校此時也很活躍,那麽,有否可能參展的作品其中就有這件與吳夢非和“上海專科師範學校”有關系的李叔同《女》(《半裸女像》)作品呢?
以上的存疑,驅使我們去作進一步厘清的工作。一件作品的流傳背後,其實包含著一個時代、以及置身于時代中的人對美術作品、對曆史的看法及其處理方式,其涉及和引發的與中國現代美術史相關的問題,值得深入思考。
關于李叔同寄贈北京美術學校作品一事的思考
李叔同在1918年出家之前,將他大部分的油畫作品寄贈北京美術學校,這批作品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就傳出不見了。這次,我們發現李叔同《半裸女像》時,開始以爲與李叔同的這批“寄贈”作品有關,但是後來經查證,發現不是同一回事。當年“寄贈”作品的離奇失蹤,這其中存在著諸多語焉不詳之處,值得深究。這裏列舉幾處,我們希望通過這次李叔同這件作品的重見天日,引發我們對李叔同其他存世作品的關注和保護,特別是與中央美術學院前身北京美術學校有關的這批作品,我們將會加以持續的追蹤,期待有一天,這批作品能重新浮出水面。現將與這批寄贈北京美術學校的作品相關的文獻,引錄如下:
1、吳夢非1936年撰寫的《弘一法師與浙江的藝術教育》說到:弘一的藝術,不論繪畫、書法、詩詞、樂曲、篆刻等,無一不精,他的平時作品中,最偉大的要算油畫,在出家前,曾揀取得意的幾幅,專送國立北京美術專門學校保管,(據弘一師說,“其中也有我的油畫”。)預想總可以垂諸永久了。不料日前我在上海,和夏丏尊先生談起,他說:“我想把弘一師的油畫,出品于浙江文獻展覽會,豈知向北平藝專(即前北京美專)調查之下,竟不知去向了。可惜!可惜!”國立的機關,尚如此不可靠,真可爲我國文化前途憂![34]
2、秦啓明編注《弘一大師李叔同書信集》中談到:1918年夏,李叔同在杭州出家時,曾見曆年所繪油畫全部寄贈北京美術學校,怎奈該校既未收藏又未陳列,結果全部失散。1940年歐洲舉辦美術展覽會,閱讀詩人泰戈爾邀請李叔同選送油畫參展,結果幾經周折竟找不到一幅。李叔同只能付之長歎:“一切的一切都老早丟光了!”因此之故,李叔同存世的作品很少。目前所知僅有這樣幾幅(原件或影印件):····(六)花卉:油畫,作于東京美術學校。爲目前僅存的李叔同油畫遺作,原件存儲小石(原北京美校教授)處,曾刊陳慧劍散文集《孽海花魂》首頁。(圖12)⋯⋯[35]
圖12 李叔同油畫《花卉》,曾藏台灣儲小石處
3、柯文輝著《曠世凡夫:弘一大傳》:1918年叔同將全部油畫素描水彩贈給了北平美術專科學校。校長鄭錦是叔同後學,曾師事梁啓超,習日本畫,筆法瑣碎,格局小而考據欠精,對畫壇高手姚茫父、陳師曾、王夢白、吳法鼎皆不理解,更談不上重視。叔同的油畫放在校園的雪地上,經一冬雨雪毀掉,僅教師儲小石從畫堆裏抽得花卉一張,另一說法是被盜,有一張掉在校園爲儲拾得。回家保存,現在台北。陳慧劍先生曾將此畫印入台灣版散文集《孽海花魂》。[36]
4、據張鐵成編著的《聽李叔同講人生哲理》:1918年他出家爲僧,曾將手頭全部油畫20幅寄到北平國立美術專科學校保存。1923年冬,李叔同的學生劉質平到北平考察藝術教育,探詢老師油畫所在,竟一幀無存,據傳已被轉賣。又據該校教授儲小石先生所述,當年他在雪地中撿到一幅題爲《花卉》的油畫,認出是李叔同手筆,後來此畫轉到新加坡廣洽法師處,這是迄今爲止李叔同油畫作品在世間唯一能見到的一幅,至于其他19幅,至今不知所終。[37]
5、吳可爲著的《古道長亭:李叔同傳》中提到:李叔同出家之前曾將身邊的絕大部分畫作贈給了北平國立藝術專科學校(陳師曾當時在該校任教),誰知這些作品根本沒有得到妥善的保管。據台北工業專科學校儲小石教授回憶,民國二十年前後他在該校任教期間,曾有竊賊于一雪夜偷走了校藏庫內一批藏品,其中大部分便是李叔同的作品,他還有幸在第二天清晨,拾到了竊賊匆忙間遺落的一件李叔同的油畫,就是我們前面提到過的那幅《花卉》。(陳慧劍《弘一大師論》台北東大圖書公司1996年版)這一說法也得到另一資料的佐證。李叔同的學生吳夢非在一篇文章中提到,李叔同“平時作品中最偉大的要數油畫”,1936年,李叔同出家之後,他的同事和密友夏丏尊曾想將他的油畫拿到浙江文藝展覽會上展出,豈知與北平藝專聯系時卻發現那批畫竟已不知去向了。(吳夢非《弘一法師與浙江的藝術教育》,見《弘一大師全集》第10冊,福建人民出版社1991-1993年第一版)[38]
李璧苑《槐堂油畫爲李叔同所作考──從陳師曾與子封雄的合影(1919)談起》中的論述:他出家以前,將生平所作油畫,贈與北京美術學校,筆硯碑帖贈與書家周承德,書畫臨摹法書贈與夏丏尊和堵申甫,衣服書籍等贈與豐子恺、劉質平等,玩好小品贈給了陳師曾,當時陳還爲他這次割愛畫了一張畫。⋯⋯但從陳師曾攜子與油畫合影的照片判斷,李叔同的油畫作品應是部分贈與北京美術學校,部分贈與陳師曾的。⋯⋯其實李叔同贈與北京美術學校的油畫,除了根據儲小石的說法之外,在門生劉質平1923年冬訪察該校時,就不見蹤迹了。而陳師曾于是年八月逝世,故有可能陳師曾家中的油畫在其逝後,被人分走或清走了。然是否儲小石從雪地上撿起的油畫《花卉》,就是在這個時間點上呢?爲何儲小石收藏的《花卉》與陳師曾家中的盆栽油畫,相似度那麽高?還是李叔同當初畫了兩幅呢?則有待進一步的研究。但無論如何,陳師曾、封雄與油畫合影的照片是絕對珍貴的史料。[39](圖13)
圖13 陳師曾與子封雄合影照片(1919年),照片中有油畫4幅,可能爲李叔同所作。其中一幅與台灣儲小石曾藏的李叔同《花卉》很接近
關于李叔同作品寄贈北京美術學校而後失蹤的記載,還不只上述這些。不過,互相轉引的情況較多,其說法、時間或大同小異,或語焉不詳。我們覺得比較可靠的,還是吳夢非先生的說法、夏丏尊先生的記載等。此外,像“1923年冬劉質平到北平考察藝術教育”、“1936年浙江文獻展覽會”、(一說“浙江文藝展覽會”)“1940年歐洲舉辦美術展覽會”,“詩人泰戈爾邀請李叔同選送油畫參展”,“新加坡廣洽法師處”,“1919年陳師曾家中的油畫”等多條資料線索,也可以爲我們進一步的追尋和研究提供路徑。
以上是我們近期因發現李叔同的《半裸女像》而作的一點查證、研究及思考,以此請教于各位同行專家學者!也期待與大家一道,對李叔同作品及相關的藝術問題作深入的挖掘和研究,希望有更多的李叔同繪畫作品重見天日,讓更多的人有幸親炙創作于清末民初、中國現代油畫一代宗師李叔同的油畫原作,從中獲得啓迪和熏陶,也爲深入研究李叔同藝術奠定更深厚的實物基礎。
作者:王璜生 李垚辰
原文發表于《美術研究》2012年02期
注釋
[1]後來因澳門方資金問題,該展覽暫沒有成行。
[2]此手工賬本據原中央美術學院陳列館王曉副館長(1990-2004年主持陳列館工作)說,他到任時,此手工帳本就存在,但可能是文革後整理的。
[3]此數據庫電子賬本爲2008年下半年根據實物清點時所登記。
[4]李叔同《半裸女像》(油畫)部分刊登情況(按發表年份排序)
1.1920年《女》(油畫)上海師範專科學校藏)李叔同先生筆(《美育》第一期,中華美育會1920年4月20日發行)
2.1959年《裸女》(油畫)李叔同作(吳夢非《五四運動前後的美術教育回憶片段》,中央美術學院《,美術研究》1959年第3期,第42頁)
3.1988年《女裸》李叔同(1910年)(陶詠白編《中國油畫1700-1985》,江蘇美術出版社,1988年第1版,第3頁)
4.1991年出浴(油畫)一九○六年作于日本東京(《弘一大師全集》編輯委員會編《弘一大師全集7·佛學卷7》,福建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79頁)
5.1994年裸女李叔同(郎紹君等主編《中國書畫鑒賞辭典》(豪華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4年版第647頁)
6.2000年近現代李叔同裸女(王伯敏著《中國繪畫通史下冊》,三聯書店出版,2000年版第474頁)
7.2001年李叔同坐著的裸婦1910年前(蘇林編著.《20世紀中國油畫圖庫1900-1949》,廣西美術出版社,2001年版第8頁)
8、2002年李叔同《裸女》,李氏在日本學畫時完成(潘耀昌編著《中國近現代美術教育史》,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2版第19頁)
9.2007年《女》(油畫上海師範專科學校藏)李叔同先生筆《美育》第一期,中華美育會1920年4月20日發行(李超著《中國現代油畫史》,上海書畫出版社,2007年版第24頁)
10.2008年李叔同油畫《裸女》(陳星著《李叔同出家實證.》杭州出版社,2008年版第161頁)
11.2010年李叔同在日本學習繪畫時所作裸女畫(柯文輝編著《曠世凡夫:弘一大傳》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71頁)
[5]《美育》第一期,中華美育會1920年4月20日發行,第2頁。
[6]秦啓明編注《弘一大師李叔同書信集》,陝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198頁。
[7]上海專科師範學校,1919年秋,吳夢非、劉質平、豐子恺在上海籌辦,私立性質,並于1920年正式成立,校址在小西門黃家阙路。由吳夢非任校長,豐子恺任教務主任。該校辦學目的是培養中、小學美術師資。其學制仿照德國,分普通師範、高等師範兩部,以圖畫、手工、音樂爲主科。教材以日本正則洋畫講義爲主要參考教材,崇尚寫實畫風。吳夢非、劉質平,豐子恺三人都是當時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教師李叔同的學生,吳精手工,劉專音樂,豐長繪畫,三人通力合作,各自發揮自己的特長。該校雖然僅開辦了7年,卻培養了美術師資近800人,是中國一所具有很大影響力的美術師範學校。50年代吳夢非在接受音樂史界的專訪時回憶說:“當時我們班的上海專科師範,經常發生經費困難,李叔同知道這個情況,就寫了很多字畫給我們,叫我們把賣掉字畫所得的錢,補貼學校經費不足之用。”(戴鵬海、鄭碧英《訪問吳夢非的記錄》1959年9月,見張延輝《李叔同的藝術教育思想》,《甘肅聯合大學學報》2010年第3期)當年吳夢非在《民國日報》上刊登啓事:“李叔同先生的書法,海內聞名。顧自出家以來,罕能得其墨迹。去歲敝校籌募資金,弘一師特破例書贈琴條三十幅,俾作慷慨捐助者之酬贈。”可見,李叔同與上海專科師範學校關系之密切。
[8]見李超著《中國現代油畫史》,上海書畫出版社2007年版,第24頁。
[9]筆者2012年3月28日電話詢問居住在南京藝術學院的奚傳績教授,了解到這一情況。之後,經奚教授建議,筆者又電話咨詢當期的發稿編輯李松濤教授,其說法一致。
[10]《美術研究》1959年第3期,第41頁,中央美術學院出版。
[11]商金林編《葉聖陶年譜》,江蘇教育出版社,1986年版第433頁。
[12]《甯波佛教》1995年第1期。
[13]《葉聖陶散文乙集》,北京三聯書店,1984年版第606頁。
[14]參見[4]。
[15]劉曉路《檔案中的青春像:李叔同與東京美術學校(1906-1918)》,《美術家通信》1997年第12期。
[16]2012年3月22日筆者采訪夏丏尊先生孫女夏弘福老師。
[17]弘一法師的另一位學生李鴻梁曾談過他得到李叔同一件早期油畫:他這樣說:“這批畫後來等法師將要出家時,都贈送給北京國立美術學校了。我得了一張十五號的畫,畫的是以大海爲背景的一個扶杖老人,意態有點像米勒的《晚禱》,不過色彩比較淡靜,調子也比較柔和,這是法師在日本東京美術學校裏的第一張油畫習作。這張畫,後來在抗日戰爭時期與其他書畫文物,全數被紹興城區35號主任漢奸胡耀摳搶去了”(見陳星編《我看弘一法師》,浙江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第83頁)。
[18]《美術研究》1959年第3期,第41頁,中央美術學院出版。
[19]《葉聖陶散文乙集》,北京三聯書店,1984年,第606頁。
[20]孫曉泉《李叔同與西泠印社》中寫道:“夏丏尊客堂中,曾懸挂大幅油畫一幀,面積約十七八尺,畫一浴後之日本少女,斜側椅上,肩上兩手傍,有輕紗遮蔽,長發披于兩頰,兩目如將入睡,背景置瓶花一束,作爲點綴,色調柔美,用筆生動,女性之美流露畫面。讀畫的人但覺海棠籠霧,麗質天然。此畫曾陳列上海天馬會畫展,深得各界好評,可作李氏代表作。”(原刊于1979年《新觀察》,收錄入《弘一法師全集》第10冊附錄卷,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41頁)劉海粟1983年遊青島,訪湛山寺,後寫《湛山寺話弘一》一文,文中談到:“我在夏丏尊先生家看過他(李叔同)的女性胸像和一些小品。女像沉靜清秀,左邊眉毛微微揚起,雙目略帶下視,如有所思,人中下巴立體感突出,肌肉堅實而富有彈性,飽含著青春氣息。頭發畫得很奔放,技巧娴熟,功力深厚。(劉海粟著《齊魯談藝錄》山東美術出版社1985年)
[21]同[16]。
[22]夏丏尊《弘一法師之出家》,見《夏丏尊教育名篇》,教育科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16頁。
[23]同[12]
[24]《美術向導》編輯部編《美術向導》第12冊,朝花美術出版社,1988.年版第44頁。
[25]同[16]。
[26]2012年3月27日“李叔同油畫《半裸女像》鑒定及研討會”上劉曦林研究員、鍾涵教授的意見。
[27]李璧苑《槐堂油畫爲李叔同所作考──從陳師曾與子封雄的合影(1919)談起》,文載《永恒的風景──第二屆弘一大師研究國際學術會議論文集》,中國文化藝術出版社,2008年。
[28]郎紹君等主編《中國書畫鑒賞辭典》,中國青年出版社,1994年版,第647頁。
[29]同[27]。
[30]《弘一大師全集》第七冊《佛學卷(七)、傳記卷、序跋卷、附錄卷》福建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79頁。
[31]參見[4]。
[32]郭長海、郭君兮編《李叔同集》,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63頁。
[33]劉海粟美術館編《藝術宣言:憶民國洋畫界》,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08年版第41頁。
[34]刊于1936年《浙江青年》第三卷第一期,轉引自《弘一大師全集》編輯委員會編《弘一大師全集》第10冊,附錄卷,福建人民出版1993年版,第33頁。
[35]秦啓明編注《弘一大師李叔同書信集》,陝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478頁。
[36]柯文輝著《曠世凡夫:弘一大傳》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66頁。
[37]張鐵成編著《聽李叔同講人生哲理》,新世界出版社,2009年版第292頁。
[38]此段引自吳可爲著《古道長亭:李叔同傳》,杭州出版社,2004年版,第133頁。
[39]同[27]
《李叔同油畫<半裸女像>的發現與初考》文稿成稿前後及後續相關研究動態
2012年3月27日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專爲此畫召開了 “李叔同油畫《半裸女像》鑒定討論會”,召集了國內專家學者二十余位。基本確認了這幅《半裸女像》爲李叔同所作。
2012年3月27日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 “李叔同油畫《半裸女像》鑒定討論會”
2012年3月29日夏丏尊孫女夏弘福女士,來訪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鑒定並討論李叔同《半裸女像》相關回憶。
2012年3月29日夏丏尊孫女夏弘福女士(左二),來訪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鑒定並討論李叔同《半裸女像》
2012年5月29日,靳尚誼、詹建俊先生專程鑒定此畫,通過與資料對比,認爲是李叔同的原作。
2012年5月29日 靳尚誼先生、詹建俊先生來我館鑒定李叔同油畫《半裸女像》現場
2012年5月,《美術研究》2012年第二期發表《李叔同油畫<半裸女像>的發現與初考》(王璜生、李垚辰)。
2012-2013年初,《半裸女像》的物理檢測和修複工作也在進行中。由美術館修複師徐研對畫作進行全面修複。
《半裸女像》(2013年修複後圖) 李叔同 90cm×116.5cm 布面油彩 約1909年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藏 1959年葉聖陶代夏丐尊家屬捐贈
2013年3月1日至4月25日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在2a展廳,舉辦《芳草長亭——李叔同油畫珍品研究展》,展出修複後李叔同油畫《半裸女像》及東京藝術大學藏李叔同油畫《自畫像》兩幅原作和相關研究資料。
2013年“芳草長亭——李叔同油畫珍品研究展”展覽現場 入口
2013年11月,《李叔同油畫《半裸女像》的科學檢測與材質構成》(徐研)發表于《大學與美術館》(第四期)。
2013年,《李叔同〈半裸女像〉的重新發現與相關研究》(王璜生、李垚辰、徐研)發表于《美育學刊》,2013年第四期。同期刊載《李叔同半裸女油畫像真實性考論》(陳星)。
2015年,李叔同油畫《半裸女像》編入《曆史的溫度——中央美術學院與中國具象油畫》(高教出版社)。
2018年,李叔同油畫《半裸女像》編入《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藏精品大系·中國現當代油畫卷》(上海書畫出版社)。
2018年,吳作人基金會負責人吳甯女士發現吳作人先生致葉聖陶捐贈中央美術學院李叔同油畫遺作一事的信稿,並發來圖片供研究使用。
吳作人致葉聖陶信稿 關于李叔同畫作捐贈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