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朱萍 實習生 林昀肖 北京報道近日，歌手傅松因口腔癌去世，年僅36歲。據了解，傅松出生于湖南常德，平時很愛嚼槟榔。2021年，傅松因臉部長腫瘤就醫，被確診爲口腔癌，據了解其口腔癌複發三次。其還通過視頻勸喜歡嚼槟榔的網友不要抱著僥幸的心理，要遠離槟榔。“我只是想以我的經曆來告訴大家，槟榔真的很可怕。”
而此前也有多起因長期咀嚼槟榔致癌的報道。2018年，中華口腔醫學會和中國疾控中心曾調研湖南省群衆咀嚼槟榔和口腔癌的現狀，調研發現當時中南大學湘雅醫院口腔颌面外科病房內，50位住院患者有45人患口腔癌，其中44人有長期大量咀嚼槟榔史；另《中國牙科研究雜志》上有論文指出，在湖南省長沙市的5家醫院中，2005年口腔癌發病人數僅爲305例，2016年就增加到了2108例。其中，2016年的口腔癌患者中有1803人經常嚼槟榔。
中國首位發現口腔癌與槟榔有關聯的學者翦新春發表的《槟榔致癌物質與口腔癌》論文中指出，咀嚼槟榔之所以能導致口腔癌，是因爲槟榔中的多種活性成分和代謝産物有細胞毒性、遺傳毒性甚至直接致癌性，這些物質包括槟榔生物堿、槟榔鞣質、槟榔特異性亞硝胺和活性氧等。
實際上，早在2003年，世界衛生組織國際癌症研究中心就將槟榔果列爲一級致癌物。在土耳其、新加坡、阿聯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等國，槟榔被列爲毒品。
2021年9月17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辦公廳發布《關于停止利用廣播電視和網絡視聽節目宣傳推銷槟榔及其制品的通知》，決定停止利用廣播電視和網絡視聽節目宣傳推銷槟榔及其制品。
而槟榔在我國未列入毒品行列，同時不屬于國家明令限制流通的28種毒麻中藥材及中藥飲片。作爲藥品槟榔的法律地位非常明確，但其作爲食品的地位模糊不確定。2021年《中國市場監管報》發文稱，2011年至2018年，中國槟榔産業産值從558億元上漲至781億元，且呈繼續上漲趨勢；但同時也有發布在《中國牙科研究雜志》的論文預測，到2030年，湖南與槟榔相關的口腔癌患者將累計超過30萬，在全國則可能超過100萬，造成的醫療負擔可能超過2000億元，站在風口浪尖上的槟榔，應該何去何從？
口腔癌罪魁禍首
2022年9月10日，歌手傅松因口腔癌去世，終年36歲。2007年，傅松因參加湖南衛視《快樂男聲》並獲得長沙賽區20強正式出道，曾創作發行《白雪公主》、《一邊唱歌一邊哭》等歌曲。
據了解，傅松出生于湖南常德，平時很愛嚼槟榔。2021年，傅松因臉部長腫瘤就醫，被確診爲口腔癌，之後便入院進行治療，但經過一年的醫治仍未好轉。傅松曾發Vlog分享自己的抗癌經曆，今年6月，傅松最後一次更新Vlog，透露口腔癌複發三次，並向網友展示了自己臉上潰爛的傷口。
中華口腔醫學會介紹，據醫學統計，90%以上的口腔癌都與槟榔相關。口腔癌目前多以手術治療爲主，部分輔以化療放療，超過半數以上的患者手術治療後會因爲癌症複發而死亡，即使手術成功，也會因面部外形的永久性損害及口腔功能障礙，嚴重影響生活質量。
醫學從業人士普遍認爲，槟榔中槟榔堿、多酚和亞硝胺等物質的化學刺激，可能改變口腔微生態平衡，發生氧化應激反應激發炎性因子，促使上皮細胞在短時間內凋亡，同時阻止機體清除這些細胞外蛋白質，造成口腔黏膜下纖維化。另外，槟榔堿還會與亞硝酸鈉反應生成致癌物N-亞硝胺，這些反應都在加速口腔癌前病變和癌症的發生。同時由于槟榔較硬，咀嚼時易對口腔黏膜造成機械創傷，口腔黏膜經常處在一個破損的狀態，容易發炎，伴隨頻繁口腔潰瘍，而且在黏膜細胞增量的過程中很容易出現細胞壞死突變，成爲癌細胞，演變成口腔癌。
中醫腫瘤臨床專家李忠介紹，槟榔與煙草類似，槟榔堿會對中樞神經系統起到一定作用，它會刺激人體，使人興奮，長此以往，便會導致神經對這種刺激的依賴性，出現成瘾性。長期下去，病人會頭暈，嚴重的還會出現幻覺。此外，很多槟榔的加工商會添加細辛、麻黃、薄荷、甘草以及生石灰等物質，麻黃中含有的麻黃素有強效的上瘾作用，對人體的神經刺激更大，更易上瘾。
2018年，中華口腔醫學會和中國疾控中心曾調研湖南省群衆咀嚼槟榔和口腔癌的現狀，調研發現當時中南大學湘雅醫院口腔颌面外科病房內，50位住院患者有45人患口腔癌，其中44人有長期大量咀嚼槟榔史。
湖南既是槟榔嚼食大省，同時也是口腔癌大省，口腔癌患病率超出全國平均20倍。湖南省槟榔食品行業協會發布的《湖南地區食用槟榔流行病學研究》顯示，湖南人槟榔咀嚼率達到38.42%，小至3歲，大至71歲都會嚼槟榔。其中，30至40歲人群槟榔咀嚼率高達50.36%。2017年12月，湖南省腫瘤防治研究辦公室發布的湖南省腫瘤登記的最新數據中，男性口腔癌發病首次進入了湖南省全部癌症發病比例的前十。
2017年，中南大學湘雅醫院口腔颌面科于《中國牙科研究雜志》發表的一篇湖南口腔癌患者數量研究論文顯示：湘雅第一附屬醫院、湘雅第二附屬醫院、湘雅第三附屬醫院、湖南省腫瘤醫院和中南大學湘雅口腔醫院2006年~2016年就診的口腔癌患者共有11882人，其中咀嚼槟榔者8222人，占口腔癌患者的69.20%。
湖南省腫瘤醫院頭頸放療二科主任韓亞骞分析，槟榔誘發的口腔癌在湖南已連續12年逐年上升。據分析，到2030年，按照目前的趨勢，由槟榔引發的相關口腔癌病例在湖南可能累計超過30萬。
如何取舍與平衡？
槟榔原産于馬來西亞，中國主要分布在雲南、海南等熱帶地區。亞洲熱帶地區廣泛栽培。槟榔最初被用作驅除腸道寄生蟲和防治疾病的傳統藥物。古籍上提及槟榔，說其有“辟膻、消食、去蟲、除瘴”等藥效，尤其是“槟榔除瘴”的說法流傳很廣。
槟榔也是重要的中藥材，其果實也被作爲一種咀嚼嗜好品。據統計全球有六億人槟榔食用者，而在中國就高達六千萬人。根據世界糧農組織和智研咨詢整理數據，2016-2020年我國槟榔年市場需求量均在十萬噸以上。預計到2025年，中國槟榔産業的産值將超過1000億元。
槟榔擁有一個巨大的産業鏈。其上遊是海南幾百萬的槟榔種植農戶，中遊是價值近百億的湖南槟榔加工企業及大面積的就業問題，而下遊槟榔的專業銷售團隊也正在不斷擴展，向全國延伸。
2020年10月，《海南日報》提及的一組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年底，海南省槟榔種植面積達178萬畝，是海南230萬農民的重要經濟收入來源，占全省農業人口的41.37%，並推算，2020年全年槟榔總産值可實現146.8億元。
然而槟榔産業在帶來就業和收入的同時，也給因此患有口腔癌的患者帶來了沉重的身體和經濟負擔。湖南省口腔醫學會副會長、中南大學湘雅醫院口腔颌面外科主任蔣燦華曾表示，即使不考慮術後化療等治療，一位口腔癌患者的醫療費用至少需要5萬~8萬。除醫療負擔，患者術後回歸社會存在不同程度的困難，成爲家庭和社會發展的“包袱”。
刊登于《中國牙科研究雜志》的論文《預測槟榔在中國誘發口腔癌人數及産生的醫療負擔》指出，到2030年，湖南與槟榔相關的口腔癌患者將累計超過30萬，在全國則可能超過100萬，以每例醫療費人民幣20萬元估算，其造成的醫療負擔可能超過2000億元，足以抵消其對社會的經濟貢獻。
早在2003年，世界衛生組織國際癌症研究中心就將槟榔果列爲一級致癌物。而在這份致癌物清單中，同樣榜上有名的還有煙草和酒精。2017年，原國家食藥監總局轉載發布致癌物清單，槟榔果亦被列爲一類致癌物。
在土耳其、新加坡、阿聯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等國，槟榔被列爲毒品。澳大利亞將槟榔堿列爲四級毒品管制、處方用藥。新加坡、阿聯酋和加拿大等國完全禁止槟榔銷售和進口。在2021年，曾有中國公民攜帶槟榔入境土耳其被捕。
而槟榔在我國未列入毒品行列，同時不屬于國家明令限制流通的28種毒麻中藥材及中藥飲片。作爲藥品，槟榔的法律地位非常明確，被收入《中國藥典》。但在我國，槟榔並沒有出現在食物原料名錄、藥食兼用食品目錄以及新資源食品目錄中，其作爲食品的地位模糊不確定。
《健康口腔行動方案（2019-2025年）》中指出，實施口腔疾病高危行爲幹預，其中提到槟榔的咀嚼習慣。在有咀嚼槟榔習慣的地區，以長期咀嚼槟榔對口腔健康的危害爲重點，針對性地開展宣傳教育和口腔健康檢查，促進牙周、口腔黏膜病變等疾病早診早治。
2021年9月17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辦公廳發布《關于停止利用廣播電視和網絡視聽節目宣傳推銷槟榔及其制品的通知》，決定自即日起，停止利用廣播電視和網絡視聽節目宣傳推銷槟榔及其制品。要求抓緊組織進行核查清理，確保上述要求落到實處，維護人民群衆利益，營造良好傳播環境。
在同一年，爲響應市場監管要求，湖南槟榔食品行業協會也下發文件要求，從3月7日起，成員單位停止國內全部廣告宣傳，停止發布的媒介平台包含且不限于報紙、電台、電視台、高速公路、機場、鐵路列車、地鐵、公交車、網絡平台、電子屏、店招、影院、出租車頂等。
在外界看來這實際上是邁出了對槟榔食品嚴監管的一步，但後續的步伐能邁到多大，未來如何平衡産業與健康仍待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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