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光耀（圖片來源于網絡）
李光耀被稱呼爲“最後一個維多利亞人”，大意可能是他所經曆的時代跨度和傳承的舊時代貴族的氣質。李光耀去世之後半年，我在新加坡的書店裏閑逛，想買一張他的畫像挂在書房，放在我的芒格畫像旁邊。不可思議的是一張畫像都找不到！這個偉人在他死後似乎把他存在過的證據抹得幹幹淨淨，他似乎不希望人們以任何方式紀念他。他只是做了他畢生堅定信念的事情，把新加坡建設成世界一流水准的國家！
01
爲什麽李光耀是我人生的楷模？
學習一個偉人最佳方式是先去掉他的光環，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要幹一番偉大的事業。我們要研究是作爲凡人的他的性格特質和思維模型對普通人有什麽借鑒意義。李的一生專注解決實際問題，他的思維模型中講究實際，因此研究他可得知理性在人生成功當中起到多大的作用！
芒格說他的書房裏擺著李光耀的像，大概除了富蘭克林之外，這是唯一一個值得他終生效仿的楷模。我並不是芒格提到李光耀之後才可以開始讀他的書。李作爲20世紀最偉大政治人物之一，我一直很好奇他是如何取得如此的成就，在理解他的信念之後把他和芒格列爲我人生的精神導師。從他的各種回憶錄和訪談中，我深深驚歎這個偉人能取得如此成就，很大程度上跟他信念有關。用中文表達不出這種意思，他的英文原文是：“ I’m very determined. If I decide that something worth doing, then I’ll put my heart and soul to it.” 如果一個人從很早的時候就對要走的路毫不遲疑，他畢生的成就跟複利模型一樣專注、長時間的投入必然有陡峭的收益曲線。
最吸引我的是從他自己在回憶錄對要做事情的表述，都是一種無容置疑的表述，絲毫沒有疑惑和情感波動。他是一個極度理性的人！有時候理性得令人覺得可怕。他在讀書時候一直是第二名，第一名是個女生，結果他就娶了這個女孩，即使這個女孩比他大三歲。李光耀的太太相貌平平，但是非常聰明，可能李覺得有聰明的後代比找個漂亮老婆更加重要吧（這句話純粹是揣測，不必當真）。
李是一個非常具備人性魅力的人，他理性結合坦誠與直白，雖然有時候讓他聽起來像是希特勒，但是他只是表述事實。李自己也曾經說過：即使是他的最大的政敵也不敢說他是一個不敢坦誠的人。作爲一個政治人物，難以想象他的直白帶來多少麻煩，但是直白確實是一種幫助自己理性的方式。從兩個小故事可以看李的直白，菲律賓的獨裁者馬科斯在晚年陷入政治和經濟困局，他當面向李光耀求助貸款，面對這樣一個強勢人物，李光耀直視他的眼睛說菲律賓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強有力的政治接班人，而不是貸款！李老年的時候也保持這種風格，有次跟新加坡學生交流，有個年輕女博士提問人生問題，他回答說：不要浪費時間，你應該早點結婚生孩子，女性在25歲以上生育，孩子癡呆的概率會大很多！這就是李！他的敵人也不討厭他的坦誠。李的坦誠風格和毒辣判斷力讓他成爲20世紀諸多大國政治人物交往的對象，他對這些人都有評論，其中也不乏對平庸人物的評論，比如說評論美國卡特總統說：對于這個總統，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吉米卡特！聽起來非常毒舌，但是他只是在表述事實。
△ 1974年，李光耀在巴黎與時任法國總理雅克·希拉克握手（圖片來源于網絡）
02
李光耀的人生哲學和思維模型
新加坡的建國過程面對一個非常複雜的國際環境，這裏稍微描述一下背景。新加坡原本加入馬來西亞聯邦的，1965年發生華人暴動之後被踢出聯邦。新加坡的地理面積僅有海南島海口市的三分之一，可謂彈丸之地，南北分別被馬拉西亞、印度尼西亞兩個對華人並不友好的穆斯林國家包圍，沒有淡水和沙子等自然資源，人口基本上是從中國內地遷來的漁民。新加坡崛起道路上，李需要一個又一個的解決現實問題，這些問題在書本上沒有答案，外國專家也給不了答案，靠他與他的團隊一步一步摸著石頭過河，這個過程中他産生多個有用的思維模型。
理論的Acid Test
李說他不會簡單相信任何一種理論，他會對理論的Acid Test，那就是這個理論會實際發生作用嗎？如果沒有，他就大膽的質疑並且換另外一條路。完全不會讓理論的偏見影響自己的判斷。如果理論與現實有差距，他會非常勇敢選擇另外一條路。比如說中國與印度發展過程中，大多數西方世界的人都相信民主與自由市場是國家發展的基本條件，李本人也非常希望印度能證明自己制度勝過中國。然而經過幾十年的觀察，他對著電視講民主並不是國家發展的前提（有興趣的同學去油管上看他的演講），讓西方媒體大爲光火並口誅筆伐。在解決實際問題的過程中，敢于質疑大家都相信的事情，並找出實際可以解決問題的辦法，這就是李光耀的實際主義，他同樣認爲鄧小平也是這樣的人。
關于選人的Helicopter Quality
李多次提到他用人需要尋找一種Helicopter Quality的性質，但是他對此並沒有特別詳細的闡述（有資料的同學可以補充）。從他只字片語裏，我猜想這種品質應該是一種大處著眼、小處著手的能力。這種人才既能有全局觀，又能從細處實際開展工作。李的內閣全部都是優等生，從名校劍橋高分畢業，IQ極高的人士。
對具體事務見微知著的觀察形成的洞察力
李光耀一向以眼光獨到、判斷老辣著稱，這是在他長期處理複雜事務過程中養成的能力。他從不脫離實際去談問題，並且非常注重收集現實中與理論相反的證據。李在晚年的時候，經常會召集照顧自己的護士們來聊天，這些醫務人員大多來自于中國內地（有可能是中南海給的）。李本人的長期背疼也是一位中南海來的醫生治好的。他在聊天過程中會仔細觀察這些普通人在新加坡生活遇到的問題。作爲這樣一位日理萬機的政治人物，會花時間跟普通人聊天本身就是一種不可思議的行爲，但是這正是李獲取現實信息的渠道。曾經有這樣一件小事可知李的這種特質。李在任期間堅持關閉新加坡所有的中國方言電台，因爲他認爲這些方言電台的存在阻礙了新加坡人學習好英語和中文。旁人覺得是件小事，李卻能從其中看中重大的意義，這就是他的洞察力！
李光耀讀什麽書？他的楷模是誰？
曾經有記者問李：“你會讀什麽書？”，他回答莎士比亞的詩歌不錯，除此之外沒了！問他覺得20世紀有哪些政治家值得他欽佩，他只說了兩個人丘吉爾和鄧小平。李似乎從來沒被什麽理論或者哲學重大影響過，他的認知來源于對現實問題的處理。他從很多方面汲取知識，當一個想法被現實否定的時候，他會毫無困難的改變它並坦承自己的不足。
李光耀的人生哲學是不可知論
理性主義者最顯著的標志就是：他們的人生哲學無一例外都是不可知論！對于上帝是否存在，李說我不知道它是否存在，但是我懷疑天堂是否能住得下那麽多人！巴菲特和芒格也是不可知論者。人生哲學看似虛無缥缈的東西卻從本質上決定一個人的思維框架。
△ 李光耀（圖片來源于網絡）
03
李光耀的傲慢與偏執
李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華人！很多人曾經自作多情認爲他是海外傑出華人。李出生在一個富裕中國血統家庭，從小接受英聯邦教育，他的母語是英語，不是中文！他本人也不會說中文，直到老年才開始學習中文。作爲一直打擊馬共的政治家，他過去對中國難以說得上好感，別忘記了他的楷模是以鐵幕政策出名的丘吉爾！在李的任期內，他關閉了最後一所新加坡中文學習，強迫所有人以學習英語爲主，斷掉了華文的根。因爲他認爲新加坡人講華文沒有出路，必須改爲全民英文，這是一個“鐵血宰相”的所爲。然而，他到晚年才發現自己錯了，他要面對一個最棘手的問題：生育率下降。他在晚年著作裏面痛心疾首的指出現在新加坡年輕人全盤西化，開始講究個人主義和生活享樂，生育率直線下滑。到了這刻，他才深刻認識到華人精神世界裏儒家思想的重要性。同時，一直看好的民主與自由的印度發展遠遠不如中國，李公開宣布其實是民族氣質、儒家文化等軟性的因素決定了中國在市場經濟體制內的崛起，而這一切與西方式的民主無關！晚年的李光耀開始學習中文和儒家文化，王岐山在Charlie Rose的專訪中說李光耀辦公桌前立了一個孔子的像。這對被人稱呼了“最後一個維多利亞人”的李光耀來說是思想上極大的轉變。
李強調一定要直面現實，不管現實多麽難以讓人接受。當現實告訴他與普世認知完全相反結論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的接受它並說出來。李一直很相信人種論，人與人之間是存在顯著差距，相信平等的現代社會很難接受這點。比如，李說在新加坡人口當中有5%的人是無論給他什麽都會吃光用光的，這些人屬于天然就會陷入貧困境地，因此政府的福利政策不能完全覆蓋，防止被濫用。有時候他的結論讓人覺得他是種族主義者！
李一直非常認可自己家庭的成員，他的兒子也是總理，兒媳是淡馬錫的CEO，弟弟也是新加坡國企的掌舵人。有時候不禁要問，如果這些人不是他的家庭成員，真的這麽優秀嗎？沒有李的幫助，這些人真的可以憑自己能力登上如此高位？
最後，這是一位硬漢的人生
李曾經在生前最後一本出版書中說：如果死亡來臨，我希望它能痛快點。痛失愛妻之後，李對死亡的看法也體現極致的理性主義，他簽下了生前遺囑，在人生最後階段不允許醫生插管或者電擊，並要求去世後把他的故居夷平，不准後人建立他的紀念館。人的一生有很多念頭，很多的三心二意，很多的不知所措，李的一生從來沒這些問題，他人生很早時候就決定值得做的事，並傾注畢生心血完成它。
李的去世果然跟他預想的一樣，去世前一個月還在滿世界飛，然後突然倒下，不到幾天時間就去世了。應該說他比屎尿在床上去世的人們幸福多了。他最後也沒跟死亡妥協，仿佛這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計劃來的。這是一個硬漢的人生，也是我三位精神導師之一，Lee Kuan Yew 1923-2015.
△ 李光耀與家人合照（圖片來源于網絡）
作者：西門書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