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1月12日,一架波音707客機停在了新加坡巴耶利巴機場,艙門打開,鄧小平副總理腳步輕快地下了飛機。新加坡方面很重視鄧小平的來訪,總理李光耀親自到機場迎接。此時,離中新正式建交還有12年之久,然而,這並不影響兩國領導人開誠布公地談論國家大事。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新加坡方面竟然提出了一個針對鄧小平喜好的請求,雙方免不了一番尴尬。然而,鄧小平的一個舉動化解了尴尬,同時也贏得了新加坡方面的贊美和肯定。
早在兩年前,也就是在1976年5月,應華國鋒總理的邀請,李光耀便率領新加坡政府代表團訪問了中國,這是李光耀第一次訪華,是作爲兩國關系的破冰之旅,意義非同一般。當時,病重的毛澤東支撐著身體,會見了李光耀。
被譽爲“新加坡國父”的李光耀,在對華關系上其實一直是很務實的。
1965年新加坡正式建國,李光耀成了首任總理。在李光耀時期,新加坡的外交有四個特點:主權至上、實用主義、和平共處、積極外交。新加坡在大國間持中立立場,周旋于各大國之間以求與各大國良好互動。在70年代中後期,新加坡基本立國問題解決後,李光耀便積極拓展對華關系。
1976年訪問中國時,李光耀就曾表示:“新加坡認爲,中國越強大,對新加坡越有利,中國同美、蘇的力量更加平衡,新加坡就更加安全。”
李光耀這次訪華,也爲之後鄧小平訪問新加坡打下了基礎。
新加坡北鄰馬來西亞,南隔新加坡海峽與印度尼西亞相望,在馬六甲海峽南端,國土面積僅僅724平方公裏,人口570萬(2019年)。新加坡有多小?拿香港來說吧,土地面積爲1106平方公裏,常住人口爲747萬(2020年),新加坡和香港的擁擠程度差不多,而且還比香港小不少。
1965年,剛剛建國的新加坡能不能繼續存在都是一個大問題,住宅短缺、土地與自然資源都缺乏,失業率高達12%。對于新加坡首位總理李光耀,任重道遠啊!
爲了讓新加坡存活下來,李光耀把重點放在國家經濟發展上來。他重視制造業,裕廊工業區正式成立,並在加冷、大巴窯等地建立輕工業基地。爲了吸引外資,政府給足了外國企業一系列的優惠。工業化發展迅速,使得新加坡的制造業在十年內成爲世界主要電子産品出口國,經濟快速發展,很快成爲東南亞重要的金融和轉口貿易中心,一躍成爲了“亞洲四小龍”之一,發展速度令人啧啧稱奇。
鄧小平此次訪問新加坡是帶著使命去的,他想看一看新加坡這樣一個彈丸之地,究竟爲何能成爲“亞洲四小龍”之一?
鄧小平參觀了新加坡的新興工業中心。望著新加坡先進的工業體系,再想想中國工業的現狀,他不由得歎氣,不過也更加堅定了要改變中國現狀的決心。
鄧小平十分關心一個問題,新加坡的老百姓到底過著什麽樣的日子。李光耀便讓新加坡住房和發展局局長範德安陪同鄧小平去。
鄧小平參觀了一些地方,突然他對範德安說:“我要看小康之家,新加坡小康之家。”
于是,範德安帶鄧小平到大巴窯的一處住宅。進門後,在經過主人同意後,鄧小平打開了冰箱,冰箱裏裝了雞、鴨、魚、豬等各種肉類,他感歎著:“你們小康之家很富有啊。我們同樣是華人,爲什麽你們這樣有錢,我們這樣窮?”
在新加坡訪問期間,鄧小平接見中國駐新加坡機構主要負責人時便指出:要把好管理、質量和技術的關,工廠才可能辦得好。他還說北京在前三門一帶建了30棟房子,外面好看,裏面就不行了,要派人出來看看,學學別人是怎麽搞的。他還嚴厲不失幽默地說,不要總覺得自己好,不要只和國內的比,要把目光放長遠一些,跟國際上先進的東西比,比得過那才是真的好。
其實,在訪問新加坡前,鄧小平已經訪問了泰國和馬來西亞,從11月5日開始泰國之行,再到終點站新加坡,他的行程已達幾千公裏。爲什麽他要接連訪問這麽多國家?
那時因爲1978年12月,將會召開一次改寫中國命運的會議,十一屆三中全會。鄧小平之所以要連訪那麽多國家,是因他想通過一輪出訪,了解世界各地發展的趨勢,爲中國的發展找一些參照物。
當鄧小平看到新加坡百姓過著小康生活時,他想到的是中國人民在將來某一天也會過上小康生活。可是,究竟是何時?又要如何實現呢?
鄧小平在與李光耀會談時,開誠布公地將自己的疑惑說出來。
沒想到李光耀直言不諱地說:全世界華人都有機會發財,爲什麽中國人不能發財?那是制度有問題。
聽到這話時,在場的不少人員都震驚了,這不是讓鄧小平難堪嗎?
鄧小平停頓片刻,不但沒生氣,沒反駁,反而十分虛心地問道:“你要我怎麽做?”
這下,李光耀大吃一驚,原以爲自己觸怒了鄧小平,沒想到中國領導人卻如此真誠謙遜,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的關系。于是李光耀也就放大了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光耀聊到了中國的教育,他認爲中國的改革發展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教育。因爲在特殊年代裏,中國已經損失了兩代人的教育,對整個國家的影響非常大。
鄧小平說,對中國而言最有吸引力的是新加坡開放和引資的經驗。而這時新加坡也處在轉型期,他和李光耀也談到了勞動密集型發展期之後的種種情況。
兩人相談甚歡,期間鄧小平向李光耀發出了到中國訪問的邀請。李光耀說等中國恢複元氣了他就去。
1988年鄧小平會見李光耀
鄧小平想了想說,恐怕那還需要很長時間。
李光耀卻搖了搖頭說:“中國真要追上來,甚至會比新加坡做得更好,根本不會有問題。”
鄧小平有些疑惑。
李光耀便解釋說:“怎麽說我們(新加坡)都不過只是福建、廣東等地目不識丁、沒有田地的農民的後裔,你們(中國)有的卻盡是留守中原的達官顯宦、文人學士的後代。”
鄧小平聽後,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中國擁有五千年的文明,在曆史長河裏,經濟、文化等都處在世界先進水平。然而卻沒能趕上工業革命的那趟列車,被資本主義列強狠狠地甩在了後面,被他們欺負得不像樣。新中國成立後,困難和機遇雖然都擺在眼前,可是中國的脊梁、中國的根基、中國人的精氣神都還在,只要努力拼搏,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就能縮短和新加坡這樣先富起來國家的距離,甚至在將來的某一天超越他們。
訪問新加坡,鄧小平收獲很多,不虛此行,不過有一件事卻讓他有點“不自在”。
新加坡的工作人員在安排鄧小平和李光耀會談時,跟中方提出了一個請求:請鄧副總理不要在會談時抽煙。
這個請求確實有點爲難鄧小平了。
在20世紀20年代,鄧小平在法國勤工儉學時就養成了抽煙的習慣,這習慣伴隨了他大半生。在紅軍兩萬五千裏長征的艱苦環境下,一根煙也成了奢侈品,煙瘾犯了怎麽辦?
辦法都是人想的,鄧小平和羅榮桓兩人就撿了些幹的樹葉子,再把樹葉子弄碎了,然後找一點報紙來,把碎葉子裹起來,就成了一支“葉子煙”了。兩人抽了起來,看著像那麽回事,不過可真夠嗆人的。沒辦法,條件不允許,總要爲艱苦的歲月找點樂趣。
在我們看到的影像資料中,時常會發現鄧小平煙不離手,偶爾還會看到他身邊放置的熊貓牌香煙。就算是在會見外賓時,他也少不了抽煙。如果碰到一個同樣也喜歡抽煙的外賓,鄧小平的話題也經常是從抽煙開始的,看上去隨意又親切,一點沒有架子,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他手中的煙仿佛是緩解緊張氣氛的調和劑,不會令人反感,反而還給他增加了幾分獨特的魅力。這也成了鄧小平極富特色的外交方式。
可以說,抽煙是鄧小平的一大愛好。
新加坡工作人員提出讓鄧小平不要抽煙的請求,難道是因爲他們國家的規定很嚴格?要知道新加坡可有“花園城市”的美譽,他們在環境保護上出台了一系列措施,隨地吐痰、抽煙、扔垃圾等,被逮到了就會收到一張罰單,一兩百新幣就沒有了。
其實,新加坡方提出這樣的請求是出于私人問題,李光耀患有鼻炎,對煙味過敏。
鄧小平雖然愛煙,但絕對沒到嗜煙的程度,聽到李光耀有鼻炎後,他也會考慮對方的感受,于是爽快地答應了工作人員的請求。
施燕華
到會談的地方,隨行的翻譯施燕華不經意間發現,鄧小平頭頂上方的天花板新安裝了一個類似于抽油煙機的淨化空氣的機器。用意很明顯,如果鄧小平想抽煙也沒關系。
從這點來講,新加坡方面做得還是不錯的。畢竟鄧小平是李光耀的貴賓,如果限制了貴賓的喜好,多少有些尴尬。
會談進行中,鄧小平和李光耀談話的興致都很濃。坐在鄧小平身邊的施燕華發現了一個小秘密。
每當鄧小平談得起勁兒時,一只手會輕輕地摸摸口袋,從裏面把煙拿出來,本想抽一根時,可突然又想起了東道主李光耀有鼻炎,于是又輕輕地將煙放到口袋裏去。會談的時間很長,鄧小平好幾次從口袋裏取出煙來,可他都沒有點燃,又將煙放回口袋裏去。每每在他非常想抽煙時,他都想起了李光耀對煙味過敏這事。
就這樣,鄧小平一忍再忍,忍了整整一個下午,他都沒有抽一根煙。他甯願忍受著煎熬,也會尊重對方的習慣,不僅贏得了李光耀和新加坡工作人員的好感,同時也彰顯了他個人的無窮的人格魅力。
其實,鄧小平發自內心尊重賓客,而克制自己的喜好是常有的事。1986年10月,他會見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時,也非常克制自己,全程沒有抽一口煙。
鄧小平爲了尊重李光耀或是英國女王,而克制住自己的抽煙喜好,細微之舉也能窺見偉大之處。
李光耀在他的回憶錄中,就曾對1978年與鄧小平的會面做了評價,他這樣寫道:“鄧小平是我所見過的領導人當中給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位。盡管他只有5英尺高,卻是人中之傑。雖已年屆74歲,在面對不愉快的現實時,他隨時准備改變自己的想法。”
如果一個人老糾結在過往中,不懂得變通,不會以開放的姿態迎接明天,成爲祥林嫂的幾率很大。
感謝小平同志用一個又一個的決策證明了一點:“人挪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