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制造，有多能打？
文 | 華商韬略 周忠祥
追趕了幾十年，越南終于跑到了中國前面？
2022年一季度，越南GDP實現921.75億美元，同比增長5.03%，高于同期中國（4.8%）、新加坡（3.4%）經濟增速。
比經濟增速更震撼的是進出口貿易。一季度越南貨物進出口總額達1763.5億美元，同比增長14.3%。其中出口885.8億美元，同比增長12.9%。
越南一季度貿易額，相當于同期中國的12％、廣東的61％、江蘇的90%。
其中，越南3月出口同比增長14.8%，達340.6億美元，遠遠超過同期深圳（189億美元）。
20年間，越南進出口規模增長了17倍。伴隨全球産業轉移，越南外貿還在提速，一切只是開始。
【訂單排到年底，世界工廠雛形】
越南，已然崛起成爲“世界工廠”。
三星超50%的手機出口以及1/3的電子産品出貨量，都由越南生産。
耐克超50%的鞋類産品以及30%的服裝産品，都在越南工廠完成。
美國市場中有1/3的鞋類制品以及1/5服裝，都在越南加工制造。
不靠出口原材料發家，越南最能打的就是加工制造業。
從2002年的364.5億美元，到2021年的6685.4億美元，20年間越南進出口額增長了17倍，貿易規模位于全球第20位。
在越南身前的19個國家中，只有中國、墨西哥、印度、俄羅斯是典型的發展中國家。墨西哥、俄羅斯不以加工制造業見長，緊隨中印，越南在某種程度具備了“世界工廠”的雛形。
一季度，越南有5種商品出口額超過50億美元，分別是手機及零件、電腦電子、機械設備、紡織服裝、鞋類，合計占外貿進出口的60%。其中手機/零件與電腦電子産品出口額最大，分別爲149億美元、132億美元。
這些印有“Made in Vietnam”（越南制造）標識的産品，大部分流向美歐中韓世界市場。
從一窮二白到制造業大國，越南加工貿易爲何這麽能打？
一個重要原因是擅用外資。在越南一季度貨物出口總額885.8億美元中，外商直接投資的部門達653.1億美元，占比高達73.7%，長期以來這一比例都在70%上下。
外部産業資本湧入，讓越南加工貿易實現了從0到1的曆史跨越。
2008年金融危機從東南亞席卷全球，全球産業資本重新洗牌。由于對世界市場融入度不高，越南幸運躲過一劫，這爲其爭取到了寶貴的市場真空。
時任三星會長的李健熙與接班人李在镕，危機中奔赴越南。不久後，一座耗資6.7億美元的手機制造廠在這裏拔地而起。
大危機中兩位掌門人親臨，三星對越南的圖謀絕不是開一家工廠。這裏港口衆多，交通便捷，勞動力、土地生産要素成本低，是資本的絕佳去處。
隨後十多年，三星對越累計投資180億美元，建立了200多家本土供應商，雇傭了11萬名本土員工。
2019年惠州生産基地關閉，三星的中國制造徹底結束，越南正式加冕爲三星的“世界工廠”。
目前，越南已是三星全球最大的生産基地，2021年越南三星公司出口額超過655億美元，同比增長16%。
手機之外，越南電腦電子産業也走了一條相似的路。
2007年越南加入WTO，郭台銘親自參觀了從深圳龍華工廠到河內的跨國運輸路線，一口氣在越南北甯買下了400多公頃的土地。
數年後，鴻海精密在這裏建起了三家工廠，雇傭了4萬名員工。彼時鴻海在大陸有百萬員工，這裏連零頭都算不上。
2018年貿易戰升級，鴻海加速向越南轉移。一方面，將美國網通産品的制造中心，從廣西南甯遷到了越南北甯。另一方面，將部分iPad和MacBook生産線從中國轉移至越南。此後鴻海對越增資2.7億美元，開始擴大對液晶顯示屏的生産。
3月14日，鴻海旗下富士康暫停深圳工廠生産，富士康表示“不考慮撤離中國大陸”。但市場並不相信，並對鴻海的潛在下家做出預判：越南與印度。
不止鴻海，越來越多的中國台灣以及大陸供應商也在投資越南。
中國台灣仁寶（越南）公司相關負責人表示，公司投資5億美元在永福省設立了筆記本工廠，主要爲戴爾、谷歌、亞馬遜品牌代工。目前工廠運行穩定，預計二季度末將吸引1.5萬名員工。
大陸蘋果供應商立信精密、歌爾聲學、藍思科技、德賽電池等制造商，也在加大北越的生産規模。
外資企業瘋狂湧入，讓越南成了手機電子産品的制造王國。除此之外，來自全世界的紡織鞋帽訂單，也在瘋狂湧入越南。
胡志明市服裝、紡織品、刺繡和針織協會主席此前表示，很多紡織服裝企業獲得了大量訂單，可以生産到今年年中甚至9月，甚至在越一些工廠訂單已經排滿整年。
全球訂單拉動了越南加工制造業的興盛。
一季度加工制造業成爲越南經濟增長的絕對引擎，同比增速達7.79%，其對整個經濟體的附加值貢獻了2.05個百分點，高于所有其他品類之和。
全球訂單持續流入，驅動越南産業鏈走向完善；外資湧入加工制造業，讓越南“世界工廠”成色變足。
一個由訂單與外資合力驅動的加工貿易鏈，在越南形成了。
2018年貿易戰以來，出于政治安全及經濟利益考慮，西方國家試圖重構全球供應鏈，越南便是他們眼中理想的供應鏈中心。行業預測，越南2022年進出口貿易額將突破8000億美元大關。
【世界投資熱土，民衆造富樂園】
1987年越南通過了激進的外商投資法案，“動員一切力量吸引境外資本”，甚至承認“外資全權控股”。
從那時起，整個越南都在向外資抛出橄榄枝。
2021年越南全國新批、新增外國直接投資和股權並購金額311.5億美元，同比增長9.2%。加工制造業吸收外資占總額的58.2%，其後依次是占比18.3%的電力，以及占比8.4%的房地産。
進入2022年，外資延續快速流入勢頭。
今年一季度流入越南的外國直接到位資金爲44.2億美元，是近5年來的最高水平。從行業結構來看，加工制造業注冊資金爲占比68.2%；房地産經營活動高居第二，占比18.7%；其他行業合計只有13.1%。
加工制造業之外，房地産對外資的虹吸力在快速提升。
2022年4月，李嘉誠旗下長實集團，通過當地合作夥伴萬盛發集團，走進了胡志明市市長潘文邁的辦公室。
長實集團在胡志明市的投資事宜，被很快敲定了。長實集團總裁趙國雄承諾，長江實業將與萬盛發在最短的時間，向（胡志明市）住宅、辦公、商業等領域注入大量資金。
資本是逐利的。從大陸飛往英國，從英國飛回越南，李嘉誠嗅到了越南房地産市場的巨大商機。
2022年越南房企大幅提高了營收計劃，知名開發商Phat Dat計劃收入4.6億美元，是上年的3倍。越南最大房産公司Dat Xanh計劃合並淨收入4.3億美元，較上年亦有大幅提升。房地産投資集團Novaland計劃籌集15.9億美金，是去年的2.3倍。
房企造富運動在越南上演，但越南房地産的春天始于需求開閘。
2015年越南修改《住房法》，外國人只要持有合法簽證便可在越南買房，大量國外炒房客開始湧入。
Batdongsan網站統計顯示，92%的人選擇2022年繼續投資房地産。77%的人表示購買是爲了擁有更多的房子，44%的人表示會在未來1-2年內購買。
強勁需求推高了資産價格，也讓整個産業鏈都火爆起來。
據越南建設部報告，2022年一季度，河內、胡志明市、岘港、海防、平陽、同奈、慶和等8個地區房價出現了相當高的漲幅。河內公寓平均售價同比上漲了9%-12%，胡志明公寓售價同比上漲近10%。
從2015年至今，河內房價創出新高，胡志明市房價年均漲幅超20%。
世邦魏理仕發布的《2021年亞太投資者意向調查》顯示，胡志明市首次跻身亞太地區跨境房産投資首選目的地榜單，排名亞太區第五位，在東京、新加坡、首爾、上海之後。
中國日漸銷聲的地王奇迹，在越南重現。
去年底，胡志明市守添富人街4塊地皮的成交價比起拍價高出7倍。2022年一季度河內待售住宅用地價格平均上漲20%-25%，胡志明市住宅用地上漲了10%-25%。在海防周邊，部分地塊價格兩年升值了4.5倍。
這又帶火了房産中介行業，許多從未參與過地産交易的人做起地産代理，試圖從中賺取高達10%的交易傭金。
一時間，房企、炒房客、投資基金、地産代理等各行業一股腦湧入越南房地産市場，都想從這片投資熱土上分一杯羹。
樓市之外，5%的越南人加入了股票投資市場。
在東南亞諸國中，越南的股市規模已經超過新加坡，僅次于泰國。
2022年初越南股市流動性持續增加，平均每日成交額30.8萬億越盾，同比增長15.9%。一季度末越南證券賬戶總數超過498萬，較2021年底增長15.7%。
大量越南人正變身股民。2022年一季度越南股市新開賬戶達676616個，幾乎等于2021全年新開賬戶數量。
房地産與股市傳遞出一個重要信號：整個越南人民不只忙加工貿易，也開始做資産投資了。
越南不僅是外資熱土，也是越南民衆的造富樂園。
【努力的越南，可怕的越南】
熱土越南，曾經走過很多彎路。
20年的越南戰爭，讓這裏一片荒蕪。10年計劃經濟（加入蘇聯互助會），讓越南丟掉了僅有的財富積累。
但越南沒有倒下，爲了發展，它變得更加努力，更加激進，更加冒險。
1986年越南總書記阮文靈拉開了越南“革新開放”的序幕，核心有兩個：一個是私有化改革，另一個是開放市場。
他主政期間，越南通過了激進的外商投資法案，“動員一切力量吸引境外資本”，承認“外資全權控股”。超自由的外資環境，讓西方國家都感到震驚。
1994年，外國直接投資（FDI）占越南GDP比重達到了11.94%。從那一刻起，外資在越南經濟中的超然地位確立了。越南的農業、加工制造業開始出口創彙，越南人民的日子好了起來。
所有的資本都可以接納，所有的敵人都可以原諒——只要是爲了發展。
2000年，河內大學迎來一位重磅嘉賓——時任美國總統的克林頓。
此時距越戰結束25年，但河內大學挂起的“忘記過去，面向未來”標語，仍讓人心緒複雜。是忘掉戰爭，還是忘掉曆史？
越南很快給出了答案，“爲了發展，可以忘掉一切。”
克林頓訪問越南的價值，很快得到顯現。當年越南簽發了《加快融入國際經濟》決議，6年後越南如願拿下了WTO的入場券。
撬開了WTO大門，越南從兩個方面擴大開放戰果，第一個是與更多經濟體簽署貿易協議，向它們出口商品；第二個是深化外資開放力度，吸引更多資本進入。
形勢一片大好，等待越南的卻是一次次驚險闖關。
2020年越南進出口總額5450億美元，出口總額2827億美元，全年順差199億美元。其中對美出口額839億美元，占出口的30%，這造成巨量的貿易順差，也觸犯了美國的利益。
胡志明市投資與貿易促進中心副主任陳富旅表示，截至2020年底，美國對越南産品發起了193次調查，包括108項反傾銷案，22項反補貼案，23項逃稅案。這些調查商品均爲纖維、水産品等初級産品。
雖然是個噩耗，但它卻加快了越南加工制造業的升級。
在關鍵制成品中，2021年越南手機零件出口同比增加11%，電腦電子産品出口同比增加11%，機械設備出口增長超30%。盡管當年越南貿易順差大幅降低，但貿易結構卻得到了完善。
2021年7月23日，美國政府公開表示越南不存在彙率操縱行爲，並解除對越南的關稅限制。不少越南民衆直呼，“這是越南的勝利”。
2021年第三季度，越南疫情暴發，按照“哪裏發生疫情就在哪裏徹底處理”的防疫政策，大批工廠停工停産，越南單季GDP同比下滑6.02%，嚴重影響了各國産業資本在越投資利益。
2021年9月，代表歐美和韓國投資者的四大商會聯合致信越南總理，要求給予企業明確的複工時間表，並稱至少五分之一制造企業已將部分産能轉移他國。
迫于壓力，9月25日越南調整新階段防疫戰略：有針對性在小範圍實施出行限制，放松生産經營活動。
去年四季度越南生産迅速恢複，2021全年GDP增長2.58%。進入2022年，越南重獲市場認可，經濟與外貿雙向高速增長。
一位在越投資制鞋的廣東老板回憶，“最初（放開疫情）恢複生産並不容易，不管是政府還是企業都沒底，但民衆沒有恐慌開始複工，（廠子）最終挺過來了。”
越南又一次闖關成功。
不滿足于加工制造，越南瞄向了互聯網數字經濟新戰場。
據谷歌、淡馬錫和貝恩咨詢聯合發布的《2021年度東南亞電商報告》，2025年越南互聯網經濟規模將達570億美元，屆時將成爲東南亞第一。
在胡志明市“數字化轉型計劃”中，2025年數字經濟要占該市GDP的25%，2030年升至40%。
過去30年，越南依靠外資承接了國際産業轉移，確立了如今外向型經濟模式。越南要在數字産業驅動的內需上下文章。
縱觀越南每一階段革新之路，它是激進的，也是熱切的，甚至具備一定賭博色彩。但有一點可以確認，那就是它對發展變革的決心，異常堅定。
【參考資料】
[1]《摸著中國過河：越南改革開放簡史》遠川研究所
[2]《2022年前3個月越南宏觀經濟報告》越企寶
[3]《李嘉誠，下一站越南》巨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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