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作爲亞洲四小龍之首,在經濟、政治和外交上做出了突出的成就,這與新加坡總理李光耀先生的治理密切相關,他采取了一系列強有力的措施使默默無聞的新加坡在幾十年之內成爲東南亞的強國之一,他在生前將自己的治國策略寫成了《李光耀觀天下》,這本書展現了李光耀對世界局勢的觀察和深思,對各國的未來發展都有極強的借鑒作用,獲得許多國家政要和社會人士的高度評價。我們這次邀請到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的博士生導師翟崑教授,和他一起談談李光耀的治國智慧。
翟崑 宸冰
新加坡的外交策略
宸冰:做出這種精准預測的原因是什麽?他當然是一個傑出的政治家,可是我們都知道,全球有很多傑出的政治家,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會這樣系統地會對每一個這麽細節的問題,或者國家做出預測和判斷。
翟崑:這跟李光耀個人的經曆有關,他本身就是一個很精英的人,在新加坡1965年獨立以後 , 他最著急的一件事情就是,新加坡作爲一個這麽小的國家,怎麽生存。他充滿了雄心壯志 , 我一定要讓新加坡富強,正是這股力量,使他花了全部的心思 , 去觀察整個世界。因爲他覺得新加坡必須在整個世界當中才能發揮作用, 然後又跟新加坡每一個細節連在一起。所以這就讓我想起一句話,我長久以來一直在想給李光耀先生做一個概括,這句話就叫“ 天下大事,必作于細”,這是老子說的,“治大國若烹小鮮”,不要老去翻動它 。
宸冰:你反過來怎麽看這個問題?
翟崑: 李光耀是胸懷天下的, 所以他一開始首先要處理跟馬來西亞 、 印尼這些包圍他的這些國家的關系。而且他又從馬來西亞脫離出來的, 怎麽去處理這兩個國家關系,這是政治的、安全的。當他說我要在世界上發展,我要跟整個世界連在一塊,我要面臨美國和蘇聯的競爭,我到底站在哪一邊呢?所以他要做一個非常巨大的判斷和選擇,這個直接關系到他國家未來幾十年的命運。
宸冰:生死存亡。
翟崑:對,他說我判斷對了,因爲我選了美國這一邊,再往後冷戰結束了,蘇聯也解體了 。 他再次作出判斷, 這個世界好像又是美國和中國了,那怎麽辦呢?
他說這兩個國家是這個地區兩棵大樹, 我們要在兩棵大樹之下乘涼,盡量不要讓我們去選邊 , 這是曆史教訓,所以他經曆了很多這種對于全世界而言最大的教訓 。 所以他說在我這個小國家當中不要再體現了,那怎麽不要再去體現呢?他就一層層地落下來,我怎麽去處理經濟,怎麽去處理貿易,新加坡人我要不要給他們更好的福利等等。 他就做得非常細, 他會把這些事,落實在每一個小的細節 。
宸冰:沒錯,所以從這個角度講,您剛才介紹的無論是他個人的經曆還是他對于治國的理念,包括他很早就開始對新加坡自身局勢的精准判斷,以及對整個世界局勢的判斷,會不會讓我們想起春秋戰國,那個時候的很多國家,也是要去處理周邊的國家,間于齊楚。它也要考慮合縱連橫,我跟誰聯合,然後我要怎麽發展的問題,實際上是很像的。
翟崑:新加坡發達以後,他就倡導亞洲價值觀。他說儒家文明很好,就像當時新教倫理促進資本主義國家發展一樣。新加坡就是儒家資本主義,把儒家很好的東西帶進來了,誠實、正直、善良、儲蓄,然後把資本主義的好多像更加強調法治的東西給帶進來,所以他就是一個非常奇怪的混合體,你看起來是一個威嚴的長者,特別像一個東方的家長。
李光耀以法治國
“宸冰: 我們是聖人要教化, 以文化治天下,它是不去制度化的 。 但是在西方的民主制度當中, 制度化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 所以這是否跟李光耀先生的律師出身,學法律出身有很大的關系?
翟崑: 完全有關系,因爲依法治國,他又是學法律的, 他在某種程度上, 對法制,他可能帶有一種偏執,他很極端,所以要矯枉過正,他必須得用這種極端的形式,創造了新加坡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宸冰 : 老百姓都知道那個段子,就是新加坡的鞭刑,每個人想起來,就會不由自主的心裏害怕 , 或者說覺得是一種威懾 。
翟崑: 恩威並用,這在新加坡是很強的 , 而且李光耀,我們可以從他這個名字去看,光耀, 既光且耀,他會讓人感到這種感覺。後來我也不斷地去觀察他,去研究他,我忽然發現,他可能也稍微帶這麽一點小的缺點。 就跟他這個名字有關,如果我們把光耀理解爲既光且耀的話 , 你會發現他是很光,新加坡很好,他本人很好,但是他很耀眼,他會讓你感覺有距離 。
宸冰 : 就是老子說“弱者道之用”,太強的東西,當然很顯眼。但是它可能腐爛,或者衰敗的也會很快,極端是不行的。
翟崑:對,咱們今天主要在談老子“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我覺得說的特別對,他的這種強會讓人感覺, 以後新加坡還會繼續強嗎?
宸冰 : 而且大家會對新加坡人有一種認知,一種先入爲主,因爲它代表一種形象,其實可能新加坡的人民沒有那麽的強勢或者怎麽樣,但是你對那個國家會有一種印象。 而今天的中國,因爲我們足夠大,可能在絕大多數世界,各個國家的人民眼中看來,你就是一個大象,你不用說話你的存在,就已經很可怕了。所以我們今天是不是要從他身上借鑒一些, 或者反思一些問題,我們如何來避免這種過于強大,發展得過于快,然後我們的聲音過于大的時候, 我們怎麽避免別人來誤解我們。
國民常懷憂患意識
宸冰: 他是華人,但他偏偏會淡化華人的色彩。
翟崑:他說我是新加坡人,他有時候甚至會故意的說,我要離你遠一點,這樣我能顯示我對新加坡的認同。所以你看現在很多新加坡年輕人、華人,他們對新加坡,這種國人的認同,要遠遠大于他是華人的認同。所以這一點反倒是我們中國人不太理解的,但是你必須得看到新加坡是一個國家,它只不過是一個以華人爲主的一個國家,那它還有其他民族的 , 馬來人、印度人、泰米爾人。 最近有一個新加坡的電視劇,新劇 , 挺好看的,我可以推薦你看一看, 英文叫 When Duty Calls , 當責任響起的時候 , 它是專門給新加坡的國防部隊做廣告的, 新加坡年輕人都要服兵役。
宸冰: 有點《太陽的後裔》的感覺。
翟崑: 可能差不多吧,從他那個時候就不斷地灌輸新加坡人,年輕人必須得服兵役, 你要爲社會做公益。當國家出現危難的時候,你要非常的英勇,所以新加坡這些年, 一直就生活在這種憂患當中。尤其是911以後,新加坡也特別擔心自己受到襲擊,所以你看新加坡新聞,經常會有這方面,他特別關心旁邊的國家,有沒有恐怖嫌疑分子等等。
宸冰: 他生活在一種不能說驚恐,就是每天要觀察周圍發生了什麽。
翟崑: 對 , 這個電視劇最後一集,它就預設了一種場景,新加坡真的遭遇了恐怖襲擊,然後他們國防部,包括平民怎麽去做 。 你看這個其實是延續了李光耀過去的這種作風, 要有憂患意識,而且我要非常明確地告訴你,這種憂患、這種危險,可能是隨時都在的,不僅是經濟的, 而且在安全方面的 。 你但凡判斷有錯誤 , 你的做法有閃失, 咱這個國家,真的就不知道該往哪走了。
宸冰: 所以說從他的領導人到他的每一個民衆,如此強烈的憂患意識, 也會成爲他們發展的動力的來源,可是事實上我們在看今天的新的東南亞經濟形勢的發展的時候, 會發現那些新崛起的新東盟的一些成員國,柬埔寨、緬甸、老撾和越南,它們發展的勢頭和速度會遠超之前的那些。所以您認爲這是他們本身,因爲新加坡文化你會這樣,在剛才我們整個講完後,會發現它還是比較單一的,或者說它相對集中的一種文化意識,或者說一種人們思想意識的東西, 那這個會不會影響它的創新,以及它的一些比較大膽的拓展的東西,就它會有一些包袱嗎?
翟崑: 像東南亞的每個國家都認爲自己是多元亞洲的一個代表,馬來西亞長久以來的一個口號就是是Truly Asia,真正的亞洲。你看在亞洲中間各民族 、各宗教都有,新加坡說我也是,我有華人,我有印度人,我有馬來人,它說我是亞洲的中心。我這個中心,還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中心,我是現代亞洲的中心,所以你在新加坡, 比如說你搞一個什麽音樂節,你確實能夠感到美國的歌,歐洲、韓國、日本的歌。很多元的藝術形式, 都會在新加坡有所展現,所以它是個現代亞洲,而且這個亞洲,我們必須給它加上一個全球的定性叫 Global Asia in Singapore。它是這樣的一種定位, 所以他把自己叫做 Unique Singapore,就是非常獨特的, 這個獨特性就是它有一種多元,但是它把這個多元,非常嚴格地給它確立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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