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毀掉幾十年。
文丨華商韬略 李慕白
謹慎半生,坐地稱王的河南地産一哥、建業董事長胡葆森,30年來躲過數波大風大浪,卻在2022年翻了船,給自己,也給外界一個這樣的交代:
“我已經快70歲了,借債還錢天經地義,只要企業不倒,今後還會堅持還債。”
【中原第一槍】
胡葆森搞房地産的想法,是在1992年春天迸發的。
那段時間,37歲的他常在高樓滿地的香港轉來轉去,最後終于下了決心:回鄭州。
這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河南人,從小就有著不安分的一面。小學五年級時,他就帶著一幫六年級的學生,從老家跑到天安門廣場轉了一圈。
1982年,作爲中國紡織品進出口公司河南分公司的職工,胡葆森被省外貿廳派到香港參與組建外貿公司。那段日子裏,他學著做貿易,嘗試著“炒樓花”,積累人脈資源。最後還當上了國有外貿公司的總經理。
如果繼續沿著這條事業軌迹,那麽胡葆森可能會成爲一家大國企的掌門人。但在1992年的春天,他卻辭掉了公職,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香港。
胡葆森辭職下海,自然與“南巡談話”帶來的改革氣氛有關。更主要的原因,則是當時海南房地産市場正熱,許多人在那裏炒地皮、搞項目,折騰得不亦樂乎。東南沿海城市受此影響,房地産市場也漸露模樣。
但無論怎麽看,當時還很落後的鄭州,都不像是一塊創業福地,尤其是市場化程度很低的房地産業。
胡葆森並不這麽看。鄭州市場雖然落後,競爭對手卻很少,創業成功的概率更大一些。另外,他在香港樓市學來的先進經驗,正好可以在當地搞一次“降維打擊”。
壓上自己所有的積蓄,拉上當地的銀行,然後用香港永久居民帶來的“港商”身份,胡葆森創立了河南首家中外合資房地産企業——建業房地産開發有限公司。
即使身爲省會,當時的鄭州也只有兩三個商業樓盤,基本以滿足剛需爲主,胡葆森卻打出了一個差異化的口號——“爲有房人蓋房”,他要做當地質量最好、價位最高的小區。
在鄭州東郊的一片荒地,建業打造了一座360畝的超級大盤——金水花園。
按照胡葆森的設想,建業原本可以“起步即起飛”,然而鄭州這塊“地産鹽堿地”卻給胡葆森狠狠上了一課,鄭州人不認可這又遠又貴的房子。
來自政府的宏觀調控政策,此時又給了胡葆森一鞭子。
國內以炒地皮、炒鋼材、炒項目爲主的房地産市場異常活躍。1993年,國務院出台政策調控,重點整頓金融秩序,全面控制銀行資金進入房地産業。
房子賣不出去,銀行貸款收縮,胡葆森第一次有了被扼住喉嚨的感覺。那段時間,他每天都要吞兩片“安定”才能睡著。
生死存亡之際,胡葆森決定賭上一把。
1993年的6月18日,《河南日報》上出現了一則彩色跨版廣告,內容實在抓人眼球:金水花園十年還本。
建業承諾,未來半年內,全款購買金水花園一期的業主,10年之後可以拿回全部購房款,産權仍然歸業主。這相當于業主借了筆錢給建業,利息是一套房。
“十年還本”的營銷策略,果然取得了奇效。廣告刊登第二天,“金水花園”即售出了第一套商品房,此後銷售一路順風順水。
建業的名聲起來了,但胡葆森的擔憂並沒消退,他預計國家的宏觀調控不會短期內結束,在逆市困境中,現金流才是建業挺過去的生命線。
所以,建業還需要再贏一把。而這樣的機會,很快被胡葆森找到。
當時的鄭州雖然落後,卻擁有國務院批准的鄭州期貨交易所。恰好趕上交易所要建自己的辦公大樓。于是,胡葆森拿出所有的關系,爭取到了交易所辦公大樓的承建機會,得到的回報則是9000萬元資金。
正是這筆資金,幫建業成功地度過了第一輪宏觀調控周期。
【向農民學蓋房】
胡葆森和他的建業很快得到了一個教訓,不過,這個教訓並非來自鄭州,而是他熟悉的香港。
在蓋房子、賣房子的同時,胡葆森還惦記著香港炒期房的生意。
20世紀90年代初,香港樓市猶如脫缰的野馬,一路上漲,僅1991年至1996年之間,香港樓價指數上升了4倍。
猛烈的漲幅,吸引了大批資金參與套利。1997年,胡葆森在香港投資了一層樓,46天就賺了1700萬元。
盈利是如此容易,以至于胡葆森再次掏出1320萬元又投資了一層樓,交付了20%的定金。
胡葆森本可以很快賺到500萬元。但在瘋狂上漲的行情下,人人捂盤,誰也不願意早早出手。
人算不如天算,在席卷全亞洲的金融風暴之下,香港恒生指數從最高的16820點急跌到6545點,全港上市公司的市值集體縮水。
而股市下跌帶來的資金抽調,也引發了房産市場的抛售,隨著房價泡沫被戳破,上漲戛然而止,隨後調頭向下。
在那一波暴跌中,資本大鳄劉銮雄虧了100多億,李兆基身家暴跌,鄭裕彤、吳光正等一批頂級富豪均損失慘重。
彼時的胡葆森只是個小玩家,但他的處境也沒好到哪去,僅僅3天時間,264萬的定金就沒有了。
此時的胡葆森,面臨一個痛苦的選擇:就此打住還是繼續供樓。
選擇前者意味著,二百多萬的首付款打了水漂,選擇後者無疑是一場豪賭,既有可能等來形勢好轉,賺上一筆,也有可能陷得更深。
胡葆森把自己關在房子裏,連續三天沒有出門,最後,他選擇了壯士斷腕:20%的定金不要了,馬上抽身而退。
這是一個及時而正確的選擇。經曆亞洲金融危機,香港樓市一直要到多年後才見起色。
這個教訓,讓胡葆森得到了一個結論:在所有事物的背後,總有規律在主宰它的運行軌迹,無論是摸不清規律的人還是違反者,都會受到懲罰。
從那時起,“規律”兩個字常被挂在胡葆森嘴邊,他甚至還發明了更通俗的解釋:
“能不能像農民那樣,在風調雨順的時候,想一想可能來臨的旱澇之年?”
2001年,《南風窗》的記者在采訪胡葆森時發現,他有一個小本子,上面記錄著自己的經營心得。“生存重于發展”,被寫在最醒目的位置上。
【固守河南】
折戟香港,實在給胡葆森帶來了沉痛教訓。從建業日後的發展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避險、生存這些觀念,實實在在影響了它的軌迹。
1999年的中國房地産行業,開啓了自己的黃金時代。這一年的2月,中國人民銀行下發《關于開展個人消費信貸的指導意見》,在“積極開展個人消費信貸”的引導下,貸款買房、按揭等新概念開始登陸中國內地。
配合上一年實行的“停止住房實物分配”房改政策,中國人的買房需求被極大激發。一批開發商開始走出領地,向全國擴張。
面對這場一生難遇的大行情,胡葆森卻按住了躍躍欲試的一衆高管,他做了個決定:固守河南。
推動胡葆森強壓欲望的因素,自然還是對風險的考量,省域化發展的風險,自然要比全國擴張小很多。
當然,在胡葆森的盤算中,河南有1億多人口,經濟總量排在全國前五,體量甚至超過一些國家,深耕一省,也足夠建業吃飽了。
2002年,建業正式提出“深耕河南、固守中原”的戰略,決定將業務布局深入河南三四線城市。
在2003年前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建業在河南消費者心中,都有著很好的口碑。它的金水花園質量上佳,規劃合理,是從省城到外埠都大受追捧的“名盤”。
更讓消費者擁戴的是,2003年,建業調出資金,向當年全款購房的金水花園業主,兌現了“十年還本”的承諾。
只此一招,胡葆森及建業信守承諾的好名聲,就在省內立住了。
胡葆森不希望建業走出河南,但市場卻不太給他悶聲發展的機會。作爲連接南北的中原大省,河南實在是一塊商家必爭之地,這不僅是因爲河南的人口數量,也和這裏的人文習慣有關——很多商業策略只有在河南得到印證,才具備在全國複制的可能性。
從2003年開始,一批競爭者湧了進來。綠地、綠城、順馳、信和等首批外來戶在河南跑馬圈地。
外來戶裏,並不缺少爪牙鋒利的挑戰者,最著名的一個,叫作順馳。
在新世紀的最初幾年裏,孫宏斌創立的順馳,一直被視爲地産圈裏的黑馬、挑戰者,這不僅指它在拿地建房上的迅猛速度,也來自于它對其他老資格房企的凶悍挑戰。
對于敢叫板萬科的順馳而言,建業自然不在話下。在進入河南市場後,順馳打出了一個口號:“建築榜樣中原”。
對照建業的“讓河南人住上好房子”,順馳的口號顯然有針對性。在具體的競爭策略上,順馳的動作更是火藥味十足——建業的廣告做到哪,順馳的廣告就跟到哪。
面對咄咄逼人的順馳,經驗老到的胡葆森並不慌亂。此時的建業,已是國內老資格的地産商。胡葆森更是一眼看透順馳模式的關鍵——加快拿地、加快交付,用項目和地塊獲取大筆貸款,依靠資金的快速輪轉,滾動操作。
在房價攀升,信貸松弛的階段,再配合高舉高打的營銷策略,順馳的打法的確可以發揮奇效。但順馳的潛在風險,胡葆森這樣的行業人卻洞若觀火——它的風險正在于速度。
無論是信貸政策變化,還是銷售回籠波動,一旦現金流緊張,順馳的日子就會很難受。在跑去天津和孫宏斌深談一次後,更堅定了胡葆森的觀點。多年後他只是淡淡地回憶了一句:有些事不好勸,交情不到。
在具體的應對策略上,胡葆森選了“結硬寨,打呆仗”的辦法。他拉來了盟友,決定聯手固守河南。
幾年前,胡葆森與王石、馮侖三人共同發起了“中城聯盟”,目的是把全國各大開發商聯合起來,相互交流,聯盟成員也可以共同投資項目。
這一次,“中城聯盟”在順馳開發的第一大街旁邊搞了“聯盟新城”,同樣在還是一片荒蕪之地的鄭東新區主打豪宅,共同分擔投資開發風險。
這種防禦性的策略,自然不會給建業的現金流構成壓力。而業態的發展,則證明胡葆森那些沒說出口的話,都成了現實。
在殺入鄭州兩年後,順馳的資金鏈開始斷裂,孫宏斌在不得已之下,揮淚斬掉了既有的樓盤和地塊。
熬倒了競爭對手,但“結硬寨,打呆仗”的建業,也面臨著保守帶來的難題:在謹慎貸款、穩健發展的策略下,缺少充足資金支撐的建業,很難將觸角伸向全省。
胡葆森對建業的節奏掌控,已經到了極度克制的程度——在地價偏高的2006年底到2008年6月,建業甚至沒有拿過一塊地。
彼時,複地、碧桂園、SOHO中國等紛紛赴港上市。這給了胡葆森一個啓示——他可以借助資本的力量,獲得發展亟需的資金。
2006年,在朋友的引薦下,胡葆森與新加坡嘉德置地總裁廖文良很快談妥,由嘉德的中國區子公司凱德置地以戰略投資者身份進入建業。
兩年後,建業在香港順利上市。面對媒體“上市後會不會走出河南”的問題時,胡葆森再次說了“不”。
用他的話說,“我們只是從波士頓圈了美國最牛基金的錢,跑到駐馬店給老百姓蓋房子。”
盡管仍然沒有走出河南的計劃,但建業在省內的動作卻毫不遲疑。它一口氣在河南的二、三線城市拿下5塊地。上市募集來的充裕資金,固然是胡葆森的底氣,而另一個重要原因是,2008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使得國內房地産行情低迷,拿地成本很低。
在此後幾年裏,建業始終恪守深耕河南的戰略。這固然使建業在外省作爲不大,卻讓它在河南根深蒂固。
巅峰時刻,建業在河南市場占有率一度達到12%。全河南只要賣八套房子就有一套是建業的,胡葆森也因此成爲名副其實的“河南地産大哥”。
對于胡葆森,王石有個評價:“對商業規律有很准確地把握,並且能夠不浮躁,專心致志、腳踏實地地做事”。
在2016年之前,這可能是對胡葆森最精准的總結。
【沖破千億】
對于中國房地産行業而言,2015年是個很關鍵的年份。
在這一年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房地産去庫存被列爲次年五大主要任務之一。
地方政府及時跟進。河南省政府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加快推進棚戶區改造貨幣化安置工作的指導意見》,要通過組織棚戶區居民自主購買、以購代建、貨幣補償等方式,有效消化庫存商品住房。
在去庫存和棚改貨幣化政策推動之下,河南樓市迎來了新一輪增長期。以鄭州爲例,2016年,鄭州市新建住宅銷售面積爲2571.4萬平方米,增長51.7%。房子的價格更是由1月份的每平米8790元,上漲到12月份的每平米12091元。
碧桂園、萬科等一衆全國房企,掀開了在河南拿地的熱潮,河南本土房企正商、永威也不甘落後。僅2016年,鄭州就有16個新地王誕生。
這波新熱潮,把胡葆森和他的建業再次推到了選擇的關口。
它可以繼續穩健策略,但就要看著一衆競爭者分食市場,本就局限一省市場的建業,可能淪落到邊緣。
它也可以加快發展節奏,奮力追趕,在這條路上,本鄉本土的建業,其實要比那些全國企業更有地利優勢。
經曆了二十多年的地産風雲,胡葆森實在太清楚中國房地産的特質了。在暴漲的周期裏,地産企業只要能用最快的速度和最精確緊湊的策略,就能闖過規模的大關,躍升到新的量級。
對于企業家而言,實在沒有什麽東西,比“做大公司”更能誘惑他們了。行業的暴漲特質、那些“闖關成功”的標杆,公司內外甚至身邊那些“老胡太保守了”的聲音,以及一次次對于建業戰略的反思,都像是對胡葆森的批評。
這些因素彙集在一起,讓胡葆森做出了一個他日後可能會後悔的決策:吹響建業的總沖鋒號。
2017年初,胡葆森表示,公司要在2022年實現一個目標:資産規模、銷售規模、市值均突破千億大關。
2016年的建業,其地産業務銷售額只有200億元,當時銷售規模破千億的房企,基本都是全國化布局,而建業只有河南一省市場,想要實現三個千億,在當時看來實在有點天方夜譚。
但胡葆森卻信心滿滿,他甚至在後來將千億銷售目標提前了兩年,他算賬的方式是:“2017年建業在河南一個內陸省就突破300億,加上代建70億銷售額,即是370億的規模,而未來三年建業只要保持每年50%的增長,最終會沖破千億”。
胡葆森的信心自有來源,那就是建業的運行節奏被驟然加快。
2017年建業地産新增土地儲備建築面積爲1467萬平米,較前一年同期大幅增長238%。2018年到2019年,雖然拿地力度有所減弱,但都超過1300萬平方米。
在此之前,建業地産大多數年份新增土地儲備建築面積在300萬-500萬平方米範圍內波動。
更多的土地儲備,意味著建業需要拿出更多的資金,也意味著更大的債務規模。以2016年爲起點,建業的負債規模從373.28億元增至2021年的1330.63億元,負債率從84.21%上升到94.89%,逼近100%的紅線。
從這個角度上看,建業的發展策略,並沒有跳出當年順馳的模式。此時的胡葆森,似乎也忘記了他當年對孫宏斌的批評,更忘記了順馳的危機,正爆發于資金鏈條的極度緊張。
有了土地儲備的支撐,加上整個銷售體系的努力。建業目標的實現速度,甚至比胡葆森預計的還要快。2019年,建業實現銷售額1011.5億元,正式跨入千億陣營。
【造化弄人】
如果再給建業幾年時間,胡葆森或許就可以消化掉所有的財務風險,實現千億戰略的完勝。
可惜,它偏偏拿不到這樣的時間。一路狂飙突進的建業,在2019年一頭撞上了第一個壞消息。
2019年4月15日,財政部發布了《關于下達2019年中央財政城鎮保障性安居工程專項資金預算的通知》,13個省市的棚改因此腰斬,河南則從64萬套減到15萬套,跌幅高達77%。
棚改紅利消失,一下子截住了建業的速度,它在2020年的全年銷售額較2019年僅微增1.5%。
與此同時,關于房企三道紅線的出台,以及相關的輿論營造,既改變了銀行業的收益預期與信貸政策,也改變了消費者購房的價格預期,更改變了政府對房地産行業的支持理念和支持方式。
這直接導致了消費者購買力的迅速下降,樓市成交量的急速萎縮。讓房地産業迎來了冬天。到2021年,建業的銷售規模大降4成左右。
在這一連串的變化面前,胡葆森很快便意識到了風險。盡管建業踏上了急進之路,但他多年的風險意識,卻仍然在隱隱作用。
在2020年,他在集團內部講了一段話:“過去幾年,建業的階段性目標是沖規模,爲此,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犧牲了負債率,但邁入千億之後,規模增速不再重要”。
在他的規劃中,建業未來的兩三年將作爲戰略鞏固期——“鞏固過去三年快速成長的成果,繼續提升管理水平,讓建業實現有質量的增長。”
當一輛重型卡車跑起來之後,要讓它急轉彎,實在是一件很難的事,能讓它真正停下的,只有撞在牆上。隨之産生的嚴重後果,自然可以想見。
2021年9月,一份以建業爲主角,《關于企業出現重大風險和危機並請求幫扶救援的報告》,開始在網上流傳。
報告內容顯示,由于洪水和疫情的影響,建業多個房地産項目暫停營業,累計造成經濟損失逾50億元。
在羅列了自己2020年營收1256億元,納稅86億元,在全省排名第二納稅戶的“地位”後。建業直接筆鋒一轉,寫了這樣一段話:
“如果過不去眼前這個坎,有可能成爲全國企業暴雷和倒下的下一個,其消極反響將是全國性的。”
在報告的最後,建業稱已進入“戰時狀態”,呼籲政府在結清欠款、稅收減免等方面出手協調。
這樣一份報告,實際上已等于一封“求救信”,在求救的背後,是一個已經不堪其負的建業。
截至2021年6月末,建業地産總資産爲1613億元,總負債1486億元,淨資産127.5億元,資産負債率高達92.1%。而在隨後召開的媒體懇談會上,建業集團副董事長王俊給外界交了個底:
“目前面對最大的風險和挑戰,跟整個行業一樣,就是流動性的風險。”
一生謹慎且絕不激進的胡葆森,不幸地落進了流動性這個“全行業的宿命”。一個視現金流爲第一要素的企業家,最終還是敗在了現金的斷流上。
在發出求救信後,建業也開始了艱難自救。最直接有效的辦法,是抛售手頭那些苦苦得來的資産。
2020年5月,胡葆森曾經做過一次表態,建業有信心、有能力在中原文旅事業發展中扮演應有的角色,到2022年建業文化小鎮將達到20個,總投資超過200億元。
正是這塊業務,成爲了建業首先抛售的對象。河南·戲劇幻城和建業·華誼兄弟電影小鎮這兩個曾被寄予厚望的文旅項目,建業交出了大股東之位,它的接手者,是國資的河南老家文化旅遊發展有限公司
建業旗下的廣場、步行街等商業項目,被整體出租給萬達集團10年。按建業的口徑,這將提高商業項目運營效率和收益水平,同時起到開源節流、降本增效的財務效果。
在抛售資産的同時,建業也要抓緊找到救命資金,但這對于建業而言,這實在不是一個交易的良機。
盡管2022年1-7月,建業地産以157.4億元的銷售金額,216.2萬平米的銷售面積,坐穩了河南老大的位置,但建業地産的市值只有16億港元左右。
這意味著,只需要花十幾億港元,就能成爲這家昔日河南龍頭的主人。而建業集團旗下的另外三家上市公司中,市值最高的建業新生活勉強突破40億港元。四家上市公司總市值加起來,不足百億港元。
事實上,買家開出的條件可能更差。
2022年6月1日,建業地産發布公告稱,公司第一大股東恩輝投資有限公司計劃將29.01%股權作價6.88億港元出售予河南同晟置業有限公司。此外,河南同晟置業還將認購建業地産發行的于2024年到期、本金約7億港元可換股債券。
雖然少,但這是救命錢,別無選擇的建業必須得要。
入股協議在7月2日正式簽訂,拿到救命錢的一個多月後,建業地産再次發布公告稱,公司全數償還2022年到期的5億美元6.875%優先票據。
但建業的危局遠沒有結束,從2023年-2025年,建業地産還有7筆存量美元債,總額爲21.6億美元,未來三年經營壓力可想而知。
8月15日,建業地産發布業績盈利警告,預計2022年上半年虧損在50億元-60億元,這是建業成立三十年來第一次虧損。
在當天的投資人會議上,胡葆森向全體投資人道歉,這位67歲的豫商領袖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作爲企業決策人,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多年前,胡葆森曾經有一個願望,自己會在2015年60歲時正式退休,“到時候開通微博、微信,好好享受晚年生活”。
但今天的建業,實在很難讓他實現這個願望。面對外界,胡葆森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我已經快70歲了,借債還錢天經地義,只要企業不倒,今後還會堅持還債。”
諸葛一生唯謹慎,最後還是翻了船。
不只是胡葆森。
回望房地産過去這幾十年,像胡葆森這樣,在2018房地産徹底走向瘋狂之前都保持著謹慎,但卻沒有忍住最後瘋狂,最終在最高點上演了最沖動戲碼,然後幾年毀掉幾十年的企業家,並不在少數。
小心翼翼了大半生,爲什麽要在如今看來的最不該出手時大出手?
是沒看到風險,還是看到風險但覺得自己可以僥幸?是不甘落後,還是要更大更強?是對自己太有信心,還是對中國房地産不會出大問題太有信心?
這些問題的答案,恐怕連胡葆森們自己都說不清,但卻值得後來人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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