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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華社香港11月22日電 題:貝聿銘、貝禮中父子的“香港情結”
記者朱宇軒 闵捷
趙無極七十年代的作品、讓·杜布菲的《手推車》、巴內特·紐曼的《無題4,1950》……已故華裔建築家貝聿銘及夫人盧淑華收藏的59件藝術品亮相今年佳士得秋季拍賣會。11月22日至27日,佳士得將在香港拍賣估價超過2500萬美元的59件藝術品,將這位足迹遍及全球的建築大師一生的珍藏帶回他童年居住過的香港。
“香港是父親最愛的城市之一,不僅僅是他在這裏度過了一段童年。同父親一樣,香港是聯結東方和西方的橋梁。”貝聿銘之子、貝氏建築事務所創始人貝禮中接受新華社記者專訪時說。
建築家和藝術家的深厚友誼
在貝禮中的記憶中,父親和母親熱愛藝術,和衆多藝術家保持著長期、密切的友誼。趙無極、張大千、紐曼、杜布菲……這些在東西方如雷貫耳的藝術大家是貝聿銘夫婦位于紐約薩頓廣場11號的家中的常客。
“這次展覽對我們家族意義重大,我們向公衆展示的不僅僅是我父親的珍藏,更是我父親和同時代偉大藝術家們的深厚友誼。”貝禮中說。
在本次秋拍中,貝聿銘收藏的油畫、繪畫、紙本作品和雕塑將一一呈現。“我父親珍愛他所有的藏品,如果一定要挑選一幅,我認爲是無極伯伯的油畫。”貝禮中介紹。
趙無極,這位被貝禮中親切稱爲“無極伯伯”的著名法籍華裔畫家是貝聿銘一生的摯友。
上世紀80年代,在貝聿銘因設計巴黎盧浮宮金字塔而備受爭議時,趙無極力挺貝聿銘,並勸慰道“對那些抨擊者的唯一回答,就是讓他們去看你設計的華盛頓國家美術館東館”。如今這座玻璃金字塔,已成爲巴黎人的驕傲。
對藝術的共同追求讓兩人惺惺相惜,促成了建築家和藝術家的三次合作。第一次合作在北京,趙無極創作了兩幅大型水墨壁畫,搭配貝聿銘設計的香山飯店;第二次合作在新加坡,貝聿銘設計萊佛士城時,邀請趙無極創作了一幅宏大的三聯畫《1985年6月至10月》,這幅作品是趙無極一生所創作的最大幅作品;第三次合作便是在蘇州,貝聿銘精心設計的蘇州博物館一落成,趙無極便向博物館捐贈了6幅版畫,豐富館藏。
“無極伯伯和我父親藝術品位相似,他們的作品流淌著內斂、豐富、複雜的情感,如同兩人相似的背景:從東方來,在西方成名,接受的是兩種文化的熏陶。”貝禮中說。
貝氏家族的香港情
“香港對父親來說,親密又熟悉。因著父親的關系,我們也在香港有一衆好友。”聊起香港,貝禮中語氣中是滿滿親切。
1917年,貝聿銘出生在廣州。一年後,貝聿銘父親貝祖贻離開原本任職的中國銀行廣州分行,前往香港,籌建中國銀行香港分行,並擔任首任經理。貝聿銘也隨父親遷往香港,開始了在香港的時光。
上世紀20年代的香港,古老和新潮並存。有軌電車從香港島北駛過,維港兩岸林立的既有外國商行,也有中藥店鋪。幼年貝聿銘在這裏成長,探索著這個城市的角落,第一次在東方世界裏看見了西方。
美國作家邁克爾·坎內爾在《貝聿銘傳:現代主義大師》中寫道,在香港的10年時光裏,貝聿銘就讀于港島傳統名校聖保羅書院,常去中國銀行老樓找辦公的父親,放學後和同學在街邊路攤上吃魚蛋,時不時看著窄窄的街道兩邊高高的大廈出神。
1928年,因工作調動,貝祖贻舉家搬遷至上海。直到20世紀80年代,在香港中國銀行負責人的邀請和父親的建議下,已成爲世界著名建築師的貝聿銘決定重返故地,設計一座足以匹配香港這座國際金融大都會的摩天大樓。
貝禮中回憶,設計香港中國銀行大廈並不是一件易事。地皮狹窄,風力強勁、預算有限。“困難不會嚇到父親,他讓大樓向上走,用極富創造力的方法解決了一個個難題。”
建成後的中銀大廈結構如竹,四根混凝土柱撐起高度遞增的四個三角形框架,在不同角度、不同光線下,視覺效果也不相同。1990年,香港中銀大廈正式啓用,驚豔香江。
“父親十分感激香港給予的機會,他對中銀大廈傾注了全部心血。香港風力極大,而且我們的設計預算有限,但他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這座高樓成爲香港的地標。”貝禮中感慨。
1994年,貝聿銘受邀設計中國銀行總行大廈,攜子貝建中、貝禮中共同打造北京長安街上的明珠。2001年總行大廈落成,與香港中銀大廈形成母子大廈。中國銀行紐約分行新大廈也同樣出自貝聿銘父子設計。
2017年,貝禮中完成香港舊中銀大廈大樓修繕工程,使這座香港一級曆史建築再現富麗堂皇。
從香港,到北京,再到紐約,中國銀行傾注了貝氏三代人的才智、情感與心血。“我們家族很榮幸能和中國銀行保持如此長久的友誼。我每次來港,都會去中環中銀大廈那裏轉一轉。”貝禮中笑著說。
從未割舍的中國情愫
“我獨特的、個人的建築理念?人與自然相輔相成,這是我與生俱來、源自中國的。”貝聿銘在訪談錄《貝聿銘談貝聿銘》中這樣闡釋。
訪談錄介紹,貝聿銘是發迹于蘇州的貝氏家族後代。隨父親離開香港、來到上海後,貝聿銘應祖父要求,每年假期都回貝氏老宅獅子林學習打理家族事務。在上海,貝聿銘是銀行家少爺,打撞球,出入高檔餐廳,看美國電影;在蘇州,貝聿銘則是貝氏家族長孫,在獅子林陪祖父聽昆曲,看雨水從屋檐低落,聽涼風穿過回廊。
少年的一切爲成年打下底色。即使17歲便遠赴美國,但貝聿銘骨子裏仍然是東方內斂含蓄的人文主義,他的建築設計也如此。
以《桃花源記》爲構思的日本美秀博物館,在沙漠引入流水的迪拜多哈博物館,讓光線做設計的巴黎盧浮宮金字塔,把建築融入山脈的美國國家大氣研究中心……
“不只是建築、文化,在各個層面,我們家族都和中國有著密切的聯系。或者說,我們從來沒有離開過中國。”貝禮中說。
1983年,貝聿銘榮獲建築界最高獎項普利茲克獎。他將10萬美元獎金設立爲獎學金基金,資助有抱負的中國學生赴美留學,畢業後將所學帶回祖國。
貝禮中說,貝家人身上流傳著對公共事業的崇敬心和使命感。在貝聿銘的晚年,他將重心放到公共空間設計上,設計了一座座美術館、科學館、垃圾焚化廠,並不止一次接受媒體采訪時說,希望能爲中國設計一個戲院。
貝禮中也如此。如果有機會,他希望能在中國設計學校、醫院、博物館等公共設施建築,提升周邊環境和人們生活水平,“這是我們家族的義務和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