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的《陌上桑》
呂進
我祝賀雙語詩集《陌上桑》的出版,詩人舒然是我長期關注、追蹤的一位新加坡女詩人。2016年,她的處女詩集《以詩爲銘》問世的時候,我和新加坡詩人陳劍先生都寫了序,中國台灣的旅加拿大詩人洛夫爲詩集封面題簽。我的序言《追風的女子》談到了我對舒然的印象。我說,舒然不但是一位詩人,而且還是一位畫家,她以豐沛的詩畫兩通的才情著色世界,因此,她的詩給人以強烈的色彩感、線條感和畫面感。我還說,《以詩爲銘》將女性的體驗方式、審美態度和語言理想形成了舒然的詩的特殊的美,也給我留下了柔柔的美美的記憶。中國新詩研究所去年12月在雲上召開了“澳大利亞女詩人西貝和新加坡女詩人舒然詩歌研討會”,讓更多的中國讀者了解了這兩位海外詩人。
現在,舒然的新作又出現于我們面前。在這部新的詩集裏,我感覺,舒然還是舒然,她原來的藝術追求、藝術個性、藝術風采依然還在。但是,舒然又已經不是舒然了,用舒然的詩句來說,在《陌上桑》裏,我聽得見“年輪生長的聲音”。的確,《陌上桑》是詩人舒然新的足迹、新的尋求和新的攀登。
從舒然的書名我會自然想到中國漢樂府的那首《陌上桑》,思考這部詩集和中國傳統詩歌美學的關系。樂府詩中女性題材占據了重要位置。《孔雀東南飛》《木蘭詩》這些傳世之作都是女性題材,《陌上桑》也是描寫女性的名篇:“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爲羅敷……”這首詩屬于漢樂府《相和曲》,相和曲是從民間采集的歌謠,這首詩講述了美麗的采桑女羅敷拒絕太守調戲的民間故事。從詩歌精神來說,漢樂府民歌反映民間的疾苦,描寫底層女性的愛情,留下了當時的社會風貌,推進了中國詩歌的現實主義傳統。從文體建設來說,在中國詩歌發展史上,漢樂府是雜言詩和齊言詩相互輝映的時代,又是五言詩的重要發展階段,可以說,漢樂府積累了中國傳統詩歌許多詩體建設的經驗,對于正在嘗試進行文體規範的中國新詩,具有詩學價值。舒然把自己的詩集取名《陌上桑》,從淺處說,是在表明詩集的題材特色。從深處說,是在宣示她的詩篇的精神尋求和對傳統詩歌的文體美學進行現代化轉換和繼承的藝術態度。新詩是中國詩歌的現代形態,從詩歌精神和詩歌文體接通傳統詩歌美學是舒然的智慧,她選擇的詩歌道路是漢語詩歌的正途,大有可爲,前途似錦。美麗的舒然曾經兩次到北京擔任詩歌春晚的形象大使,我希望她也在新加坡和東南亞的詩壇擔任漢語詩歌的形象大使。
《陌上桑》的英語翻譯也值得稱道。詩歌翻譯不同于字字對應的科技翻譯,也不同于致力于移植文學形象的文學翻譯,詩是內視的藝術,語言的隱喻性、彈性、音樂性很強,具有非常強烈的抗譯性,詩歌翻譯可以說是一種知不可爲而爲之的勞動。因此詩歌翻譯者不但要懂得相應的外語,還得懂詩,懂詩應該是第一條件。《陌上桑》的第一譯者周德成是我在新加坡認識的年輕人,他本身就是詩人,而且是得過新加坡文學獎、金筆獎的優秀詩人。他是劍橋大學的在讀博士生,英語當然不會有問題。對于一部雙語的詩集,上乘的翻譯是錦上添花,平添了詩集的魅力。
《陌上桑》的出版豐富了新加坡的漢語詩壇。祝願更多的中外讀者“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暫時放下手中的活兒,欣賞欣賞《陌上桑》,爲這部詩集鼓掌吧!
(作者系重慶市文聯榮譽主席、西南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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