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 山 無 語 送 遠 行
——追念書法大師劉嶽先生
(文/孫曉楠)
辛醜年臘月十二日下午,一位書法大師走了。在牛年歲尾,還未等到瑞虎降臨,他就深情地告別了這個他摯愛的世界,在蒙山腹地的平邑縣城,在川流不息的浚河之畔,他駕鶴遠行,享年九十歲。欣赴仙邀者,劉嶽先生也。
在這個大師滿天飛的時代,劉嶽先生堪稱一位真正的藝術大師!他的“大師”名號不是官方機構認定的,是書法界名家內行們評定的,是齊魯大地鴻儒學者們認同的,是廣大群衆一致認定的。先生作書落款署名前常寫“齊人”二字,與“奇人”諧音,雖爲巧合,卻似爲天意。
“齊魯一名士,千古一奇人”。此非虛譽也。縱觀劉嶽先生一生,一個“奇”字成了他人生最生動的诠釋。奇者,超凡脫俗,不同凡響也。在我看來,劉老有“三奇”。
一曰人奇:在沂蒙山區,劉嶽先生是一個傳奇人物。他個子不高,卻自顯威儀:一雙眼睛不大,卻炯炯有神;顴骨微高,卻顯露風骨;嘴角微繃,卻自帶堅毅;皮膚微黑,卻樸實健康。他老人家總是戴著那只紅框眼鏡,透過厚厚的鏡片,射出睿智的目光。他長期在平邑縣從教直至退休,可謂“桃李滿天下”,閑暇時筆耕硯田,暢遊墨海。他一生性格耿介,淡泊名利,醉心書畫,拒入“名人詞典”,無意加入任何協會,從不接受媒體采訪,書法落款常以“布衣”“庶民”自稱;雖然沒有閃光的名銜,且偏居一隅,但是他卻“無名勝有名”,書名遠播,聲譽日隆,其書畫藝術蜚聲海內外,作品除國內各地愛好者爭相收藏外,遠有日本、韓國、美國、新加坡、澳大利亞等國際友人、港澳台書畫愛好者收藏,倍受藏家青睐。
在他工作生活的平邑縣城,人們更是把他視爲“奇人”、“完人”、“神人”、書法藝術的“一代宗師”……老百姓爭相收藏他的字,以家中挂有他的書法作品爲榮,挑燈夜賞者有之,宴席聚觀者有之,裝裱送禮者有之;說到其“劉體”書法藝術的魅力,他大有“開宗立派”之影響,幾十年來,學習、模仿他那獨特的“劉氏字體”的書法愛好者大有人在,當地一些書法名家的書藝面貌至今還蘊含著“劉氏書法”的精髓。近年來,盡管搞藝術的人們大都明白齊白石“學我者生,似我者死”的藝訓,劉老先生也不鼓勵學生直接學他的字,但這無法遏止人們對劉嶽書法藝術的熱愛,大量臨摹他的各種字體的書作,樂此不疲。有的年輕人專寫“劉體”字,在“書聖故裏”臨沂市開起了書畫店,作品頗受顧客青睐,經營效益可觀。我清淅地記得,在第二屆臨沂國際“書聖文化節”期間,在人民廣場上舉辦的書畫博覽會上,一位三十多歲的泗水縣書法家,把自己寫的劉嶽楷書體書法作品展覽銷售,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圍觀和購買者甚多。其影響力由此可見一斑。在藏龍臥虎的書聖故裏,在人才荟萃的書畫之鄉,一位連省級書協的門檻都未邁入的人,卻能自成氣候,影響甚廣,已形成了獨特的“劉嶽現象”,其人頗具傳奇色彩,不能不令人稱奇。
二曰“事奇”。書者,心畫也。每個書法家藝術風格的形成,都與其獨特的人生經曆密切相關。劉嶽先生也是如此。
自古雄才多磨難,奮進豈畏路艱險。劉嶽先生祖籍山東濰坊市昌邑,自幼酷愛書畫,天資聰穎,深得啓蒙老師裕樹老人李樹華先生的喜愛。少年時代,李先生不但教他書法、繪畫,還教他古詩文與青銅器、玉器鑒賞。中學時代師從著名書畫家史堯南先生學習書畫;又拜陳壽榮先生學習篆刻、山水與花鳥。他廣收博取,躊躇滿志,中學畢業以優異成績考上了山東藝專,卻因社會關系複雜,未被錄取,後到了臨沂師範深造,在那裏他受到了恩師著名書畫藝術家王小古先生特別的器重,于山水、花鳥、書法、篆刻、書畫史、書畫理論與文史哲進行了系統的學習。王先生的人品學品對其影響很大,成爲他學習的典範。
畢業後,劉嶽先生來到沂蒙山區支教,被分配到平邑縣銅石三中,從事中學教育工作。那個年代噤若寒蟬,政治空氣緊張,面對大躍進産生的虛假現象,劉嶽卻敢于說實話,他對“一大二公、大躍進”公開說了“不”,因此被“打入另冊”,被戴上“反革命”的帽子,可謂命運多舛 ,曆經磨難。“衆人皆醉我獨醒”,像屈原那樣勇于追求真理,不隨波逐流,無謅媚卑賤之習,有重節尚義之德,從不屈膝彎腰,絕不向命運屈服,永保清儒本色,是劉嶽成爲一個真正知識分子的寫照。
在人妖顛倒的“十年浩劫”中,教師的社會地位很低,號稱“孩子王”、“臭老九”。當時的沂蒙山區經濟貧困,家庭人口衆多者,餓肚子是常有的事。鄉間百姓們曾流傳這樣一句順口溜:“三級工,二級工,不如社員一根蔥”!當時,劉先生的老伴沒有工作,女兒和兒子尚小,他身背“反革命”黑鍋,頭戴“右派”高帽,處境險惡,常被批鬥,除了自己每月那點微薄的工資外,再無其它經濟來源,家庭困難可想而知。但是,既使身臨困境,生活艱難,他也沒忘了自己的藝術愛好,牢記恩師的教誨,常在夜深人靜之時悄悄臨帖練字,並以此打發那段困苦孤寂的歲月。因擅長書法,他“戴罪立功”,經常被學校安排書寫偉人語錄,書寫鋪天蓋地的“大字報”,這也成了他最樂意幹的差事兒。文革結束後,組織上爲他摘掉了“右派”帽子,沐浴著改革開放的春風,他也迎來了書法藝術的春天。此後,人們逐漸認識到他那獨具風骨的書法藝術風采和價值,他的作品呈現出酣暢淋漓,大氣磅礴,氣勢奪人的藝術特點,在縣城和市裏的各種書法展覽中,他那矯若遊龍的劉體書法攝人心魄,氣場很大,作品也常被挂在顯要位置,深受書法界領導、專家和廣大群衆的尊崇與贊譽。博學笃志,老而彌堅,在平邑銅石三中,迎著絢麗的晨曦,披著夕陽的余輝,師生們經常看到劉先生飽蘸清水,在簡陋的乒乓球台上揮毫練字的情景,這也成了學校的獨特一景。
蒼龍日暮還行雨,老樹春深更著花。隨著他精湛書藝的遠播,劉先生名氣越來越大,成了沂蒙地區遠近聞名的“名人”。爲了劉老生活方便,縣教育局將他調到平邑縣實驗中學工作。生活的改善,人際關系的拓展,縣城藝術氛圍的濃郁,使劉老如魚得活水,老樹吐新蕾,其書法創作更見老辣和醇厚,迎來了書法藝術的第二個春天。無論春夏秋冬,慕名求字的人絡繹不絕,在平邑縣城的大街小巷,機關單位、工廠、店鋪、賓館、小區的門口,到處可見劉老題寫的招牌店名;在蒙山、泰山、臨沂書法廣場等很多風景名勝旅遊區內,矗立著劉老書丹的多處碑刻。八年前,筆者曾親眼見到,在書聖故裏臨沂市王羲之故居斜對過的“真卿畫廊”裏,一幅劉嶽先生書寫的四尺榜書“壽”字,售價竟達兩三萬元。店主是位女士,她說,這是劉先生的書法精品,還舍不得賣呢。
“奇倔”而“豪放”,“簡靜”而“曠遠”,不僅是劉老書法藝術的特色,還是其爲人處事的特點。多年來,他一直堅持著“冰清玉潔”、淡泊名利的文人操守,堅持著愛書畫古董卻不染銅臭氣的行事准則。自青年時代至書藝爐火純青的晚年,他一直恪守“藝爲百姓,無私奉獻”的人生信條,爲人寫字從來不取分文。“不爲權勢所屈,不爲利害所移,不爲物欲所惑。愛真理,不降志,不辱身”,這是劉嶽先生爲自己寫的座右銘。上至黨政領導、部隊司令,下至平民百姓、商販車夫,他都一視同仁,盡量滿足要求,慷慨贈字。寫字作畫,每一筆都凝聚著書畫家畢生的心血和智慧,作品是藝術家的辛勤勞動的成果,按理說書畫家對求字者收取一定的潤筆費,理所當然;況且文人收潤筆費之事自古有之,在經濟發達的當今社會,更是無可厚非。但是,劉先生始終無所欲求,心胸豁達,爲人寫字就是不收錢。據說,南方一商人久慕劉老書藝,經人介紹來到劉老家中求字,表示要給一筆可觀的潤筆費,劉老婉拒,給他寫了多幅作品,那商人實在過意不去,聽說劉老愛喝酒,竟拉來一車好酒相送,成爲街頭巷尾的一段美談。平邑著名書法家徐修先生曾說過:“劉老師這些年爲人們免費書寫的作品不計其數,也無法計算,如果他收錢,大別墅、小轎車早就有了。可是,老先生不慕名利,從來不收錢財!”
劉先生經年累月免費獻藝,不計報酬,難道他家境特別殷實,有特殊背景,錢多得花不了嗎?非也!他就是一位普通的退休教師,兒女也都是靠工資養家的“上班族”,孫輩們上學,孩子們買樓房,處處等著用錢啊。可是,劉先生始終不破規矩,不開金口,寫字從不索要錢物!
每當書畫界組織公益活動,劉先生總是積極參與,且以“能幹”著稱。每次縣文聯組織書法下鄉活動,他總是第一個拿起筆,說聲“幹活吧”,一寫就是大半天,而最後一個放下筆的還是他!每次筆會活動,他的身邊圍著索字的人最多,他從來不馬虎敷衍,總是認真對待,自己不滿意的作品,絕不流傳到社會上。
可是,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位一生無私奉獻、以藝弘道的老人,竟然長期身患腫瘤,他身上兩個的腫瘤君,二十年來一直伴著他的藝術生涯,但劉老視而不見,且與其和諧相處。劉嶽先生不僅是藝術名人,還是一個真正的強者與智者,一個毅力超強的“抗癌明星”。他還患有多種老年慢性病,靠各種藥物,更是靠堅強的毅力同病魔在長期無聲地搏鬥,有時強忍病疼,他還要應酬各類書法索求,盡量滿足衆多求書者的願望。他多次對外表示要永久封筆,然而,他一次次無奈地食言了。看著那一串串長長的索字名單,面對那一雙雙虔誠渴望的眼睛,他經常要研墨耕耘到夜深人靜之時,至到實在拿不動筆爲止!
面對這樣一位爲人爲藝都特立獨行、不改初心的老人,你能不說他“奇”嗎?他不愧是個“奇”人,奇得令人擊掌驚歎,拍手叫好!
(劉嶽先生題寫齋號)
三曰“字奇”。劉先生的“奇”,更突出表現在其獨特的書法藝術上。早在劉先生于琅琊求學時,其恩師王小古先生慧眼識才,曾言:“劉嶽或書或畫,必成大器也!”
“寶劍鋒從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經過幾十年的修練,他未辜負恩師的殷切期望, 以書法名世,終成大器。我們相信:在未來的書法史上,劉嶽先生必將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的書法,獨具風骨,堪稱大家,卓然而立,戛戛獨造。無論何種字體,他都能镕古鑄今,化古出新;無論結體還是墨色、章法,都自出機杼,令人稱奇。關于他的書法藝術特色,很多評論家早有精辟論述。
(劉嶽先生楷書)
其楷書雄健渾厚,俊逸爽朗,自成“劉體”。其面貌可分兩個階段:前期楷書得顔真卿《麻姑仙壇記》之筆意,兼取柳公權、錢南園、何紹基、華士奎等各家之長,融會貫通,形成一種貌豐骨堅,雄健壯美的書體,結體方正嚴密,拙中藏巧,面目嚴峻,有凜然不可侵犯之氣。乍看頗似顔字,細察形近而質異; 匠心獨運,實爲創新。用之作字成篇,刻碑銘石,典雅莊重,氣勢恢宏。他的後期楷書,則形體清峻,朗然悅目,用筆巧妙,內涵豐富:他直追魏晉乃至鍾鼎、甲骨之魂,汲取唐楷諸家以及敦煌寫經、明代文徵明小楷等筆法筆意,熔鑄冶煉,化繁爲簡,打造出一種令人耳目一新的“劉氏楷書”。他的這種新楷書,結體嚴謹,端莊古樸,變化豐富,既有刀刻斧鑿之嚴整,又見芙蓉出水之清秀。“錐劃沙”、“屋漏痕”、“印印泥”等特點自然顯露,時現其中。他自然地將顔之樸厚,歐之險峻,魏碑之嚴整,隸書之筆意,尤其將褚遂良的寬博奇偉,矩度謹嚴自然熔爲一爐,達到了很高的藝術水平。細觀之,其書體清峻疏朗,面目藹然可掬,如雨霁天晴,彩練當空,當人們觀賞劉老那一幅幅精美的楷書作品時,不禁心曠神怡,深深陶醉在那清新遒勁的鐵畫銀鈎中!
劉先生特別擅寫巨幅榜書,他的榜書宏處布局,高處著眼,大處落筆,勁挺而流暢,寬博寓精到。在六尺整張上,他書寫的“龍”、“虎”、“壽”、“佛”等字,氣勢奪人,深得藏家喜愛。他曾爲福壽山書寫6米見方的“壽”字刻石,爲蒙山風景區書寫5米見方“九龍潭”,雄健的字體與懸崖飛瀑之景相得益彰,互映生輝…劉老師的榜書結體新奇、險峻,筆勢強健,從容自如,無嬌柔造作之姿,無刻意勾畫之態,如岩岩泰山,似滔滔黃河,氣勢磅礡,震撼人心。劉先生的蠅頭小楷則深得鍾繇、文征明的精髓,筆筆分明,疏朗秀逸,寬綽有度,古意盎然。
(劉嶽先生榜書)
“屏息靜賞劉師迹,蕩胸頓生山嶽氣;天馬奔馳勢開張,神龍騰飛字雄奇。先生運腕參太極,陰陽相生且互依;綿裏裹鐵千斤重,筆下生風萬鈞力!”二十年前,劉先生曾惠贈我兩幅行草楹聯,我精裱後懸挂于客廳,經常面對先生的墨寶靜心欣賞,浮想聯翩,曾作此古風詩詠之。
最能表現劉老書法特色,也最能展現其情懷的書體,莫過于行草書了,這也是他最喜歡書寫的字體。劉先生的行草書從二王入手;對宋蘇、黃、米、清王铎等作了潛心臨摹,同時吸收了今人林散之、王蘧常、武中奇書法藝術的營養,可謂兼撮百家,備成一體;他的行草博雅高古,尚法尚意,造型奇特而生動,顯示出高深的綜合修養和技藝。其前期行草書行筆多以中鋒,使轉多以腕肘,筆酣墨飽,用筆四面轉鋒,千毫齊力,線條曲壯,力能扛鼎,結體奇特,俯仰多姿,寓巧于拙,作字成篇,章法奇妙,且時有點畫狼藉狂放不羁之態,似火山爆發,若江河奔流。晚期的行草書,則老辣醇和,凝重典雅,韻致高古。結體愈加奇妙,似有鬼斧神工的自然之趣,線條粗者若古松虬枝,細者則如龍爪根雕,奇姿橫生,如遊龍翔雲,神韻超逸,字裏行間漾溢著一種平和舒暢的喜悅之情,彰顯出一種太平盛世的大雅之氣,祥和之風,已入化境矣!
(劉嶽先生行草書)
關于劉嶽先生的用墨之法,楊春浴先生曾這樣評價:“其行筆用墨更加高妙,‘破水用墨’出神入化,重筆著紙若繪潑墨山水,奇峰壁立;墨色漲染奇妙有致,有時如濃雲升騰,引起觀賞者如夢如幻的豐富聯想;其渴筆跌宕曲顫,如千年古柏虬枝盤屈,蒼勁古樸;鋪毫行筆,隨心所欲,達到極致,嘎然而止,如折戟斷劍,奇妙無比;有時又筆斷意連,遙相呼應,顧盼有致,頓然神生。其謀篇布局因勢而變,疏密得宜,美不勝收。總之,劉老師晚年的行草書更加凝重老到,不見狂怪之態,形簡意豐,典雅高古,常有驚人創意。”劉先生書法作品以楷書、行草書爲最多見,堪其中尤以行草爲最。偶作篆隸、魏碑、狂草等體,亦多呈厚重高古之態。
(劉嶽先生書楹聯)
著名藝術大師王學仲先生曾說:“劉嶽先生的書法具有山嶽之氣,江河之勢!” 原《書法藝術報》主編張弩先生曾在信中寫道:“劉先生的德藝弩甚仰之,所書碑文異體字頗多,足見其功力。” 著名書畫家、書畫評論家張源先生說:劉先生的書法用筆簡練,結構別致,字外學養深厚。
這些書法界名家的評論可謂切中肯綮,一語中的!雄健壯美,氣勢磅礴,如山嶽屹立,若江河奔騰,這是劉嶽先生書法藝術的總體風貌。“鐵骨铮铮,不墜俗流”,這是人們對他書法風格的強烈印象。其風格猶如宋詞之“豪放派”,表現的是一種氣壯山河的磅礴氣勢。欣賞劉老書法,觀者如登臨高山,眺望遠海,如沐春風,如賞明月;令人觀之心胸開闊,精神振奮,鬥志䀚揚,怡情養性!
劉嶽先生常說:書法不僅要展現獨特的線條藝術美,更要以書藝弘道,傳播“真善美”,以書法內涵感染和教育世人。先生晚年常書寫“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見賢思齊”、“卑以自牧”、“謙謙君子”等中華先賢經典名句,以此鞭策警示後人。在其垂暮之年,先生強拖病軀,以頑強的毅力書寫了曾子名篇《孝經》,用20幅四尺鬥方以大楷一氣呵成,其書中正平和,沉著雄渾,意境深遠,極具藝術魅力。這一筆一畫凝聚著他的精湛書藝之精華,更包含著他對子孫後代的殷切期望。2020年初夏,在沂蒙平邑旅遊勝地水浥田園策劃的“孝善水浥”五一書法名家聯展中,時已88歲高齡的劉嶽先生以扛鼎之作《孝經》楷書作品隆重展出,觀者人潮湧動,絡繹不絕,引起了人們的交口稱贊,收到良好的文化效應和社會效果。
劉老以“三奇”立世,廣獲贊譽。然而,他也並非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平時,他就是尋常百姓家一個可親、可愛的老頭。熟悉他的學生、同事、親朋好友們都知道,他除了教學授藝嚴謹嚴格之外,其實他更是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者。在生活中,他憨厚可愛,像個老頑童,永不失童貞之心,開起玩笑一點不俗,動了情他也會擊桌呼叫,高興了還會跳起來。此時,在人們心中他是一個魅力十足的“不老男神”!先生是個性情中人,與古今文人墨客一樣,他也喜好飲酒。據弟子們說,有一年,他與師友們歡聚痛飲,席間縱情潑墨,留下“醉書墨寶”,最後竟酩酊大醉,他沉浸在酒仙李白的詩境中,沐浴著如水的月光,在蜿蜒的鄉間小路上,被好友和學生們輪流背回了家。關于他的奇聞逸事,曾流傳八鄉。
爲藝豪放,但不狂妄;爲人誠懇,謙卑低調。劉老平時很謙虛,從不貶低別人的書法,也很少論及他人的瑣事,他曾說:學書者要心無旁鹜,廣采博收,哪怕別人一個“點”寫得比我好,我也要好好學習他人。幾十年來,他一直手不釋卷,精研字帖,臨創結合,日益精進。他常說我不敢停下來,腦子用進廢退。他每天堅持讀報,看新聞,讀古詩詞,鑒賞古董瓷器,還養花弄草,精神生活很豐富,幾乎天天在充電。這也是他書法藝術老而愈美、老而愈精的原因所在。人們無不爲他老而好學、終生修身的精神所深深感動。“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劉老經常爲別人書寫這句《易經》名言,這也是他自己一生奮鬥不息,勇攀藝術高峰的生動寫照。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劉老待人熱情,對誠懇求字者廣開“善”門,多年來,先生無償爲人們書寫了不計其數的詩詞歌賦、名句警言,讴歌時代,頌揚河山,服務社會;特別是近二十余年,他揮毫潑墨,書寫了大量的牌匾、楹聯、碑志,深受社會各界的好評。同時,他不遺余力地教授、提攜青年書法愛好者,傳授書藝,誨人不倦,可謂桃李滿園,弟子盈門。在以他爲代表的老一輩藝術家的教育和熏陶下,近十余年來,平邑縣已産生了十多名中書協會員、二三十名省書協會員,並形成了龐大的書法愛好者群體,千年古邑已成爲名副其實的書畫之鄉,文化事業空前繁榮,書聖故裏正煥發出璀璨奪目的時代光彩,洶湧澎湃的文化藝術浪潮在沂蒙大地上奔騰。這一切,劉嶽先生等老一輩藝術家功不可沒也。
劉老常說:“藝術是人民給予的,要毫不保留地還給人民。”其敬民、娛民、爲民的民本至上境界,讓無數人聞之肅然起敬。如今,這樣一位可親可敬的老人,一位德藝雙馨的書法大師,一位奉行“藝術爲人民服務”的藝術家,永遠地離我們遠去,讓我們怎能不心生懷念,怎能不一詠三歎!
蒙山有石留書丹,大嶽無聲遺佳篇。憶往昔,劉老曾身臥碑林處執筆授藝,向弟子們傳承書法之精妙,反複教導學書者:“你們一定要謙卑博學,見賢思齊,切記要戒驕戒躁,人活好了最後能混個碑,活不好,那就是土啊。”如今,他用精彩傳奇、奮鬥不息的一生,活成一座人們心中的豐碑,他自己真正做到了!
“大嶽有石留碑銘,蒙山無語送遠行。浚河嗚咽放悲聲,馨德永芳化春風。”在劉老的追悼會上,我透過絡繹不絕的吊唁人群,望著先生慈祥的遺像,默詠古風一首,獻上聖潔的花籃,向大師虔誠地致敬。
今天,一場久違的鵝毛大雪正紛紛揚揚地下著,這是今冬的第一場大雪。那一片片從天而降的聖潔精靈,似乎是飄自天國的素箋,傳遞著遙遠的祝福。窗外,整個城市與原野融爲一體,沉浸在晶瑩的世界裏。在白皚皚的雪地上,幾叢挺拔的翠竹亭亭玉立,默默诠釋著那不畏嚴寒的精神;不遠處,一樹紅梅正迎風沐雪,淩寒怒放,向人們暗送著沁人心脾的幽香。此刻,我忽然想起了劉嶽先生的齋號,也瞬間明白了他的“無寒齋”的真正含義。
“格超梅以上,品在竹之間;德馨心必正,質雅品自高”。透過那叢叢竹梅,我仿佛看到劉老在微笑。是的,大師並未走遠,他就在瑞雪飄舞的花叢裏,在即將來臨的春天中!
(作于2022年1月22日大雪紛飛之時)
作者于蒙山劉嶽書丹的“群龜探海”碑銘前留影
作者簡介:
孫曉楠,曾用名孫藝毓,曉南,士君,號東山雲鶴,詩文、書畫創作者。系中國散文學會會員,臨沂市作家協會會員,平邑縣作家協會監事;中國書畫家協會會員,臨沂市書法家協會會員。曾在全國各級雜志、報刊發表詩歌、散文、小說及新聞作品逾千篇,並多次獲獎。文學觀:吟唱鄉愁,猶似杜鵑啼血;歌詠祖國,傾訴赤子衷腸。從自然中發現美,從生活中覓真情。
壹點號 孫曉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