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TV7近日播出《兵者王剛》(王剛,現任武警新疆總隊某支隊支隊長,上校警銜,曾30多次參加重大反恐戰鬥和臨時任務,多次立功,2015年被武警部隊表彰為「反恐維穩先進個人」),節目披露了新疆武警2015年殲滅一夥暴恐團伙的細節。
據天山網2015年11月20日報道,新疆警方披露,經過56天連續頑強作戰,新疆打掉一境外極端組織直接指揮的暴恐團伙,除1人投降自首外,其餘28名暴徒被全部殲滅。
2015年9月18日凌晨5時許,一夥暴徒襲擊了阿克蘇地區拜城縣海拔2600多米一山區偏遠煤礦,並設伏襲擊前往處置的民警,造成11名各族無辜群眾死亡、18人受傷,3名民警、2名協警犧牲,暴徒逃竄深山負隅頑抗。
每天有上萬名各族群眾自發參與圍堵搜捕暴徒。
自治區立即組織公安、武警和當地各族幹部群眾在1300多平方公里山區範圍內開展圍捕,參戰人員克服山陡溝深、林多路險、天寒地凍、空氣稀薄等重重困難,英勇頑強、不怕犧牲,綜合運用多種科技手段,搜捕與圍堵相結合、空中與地面相結合、專業力量和人民戰爭相結合,連續作戰。當地各族群眾自發投入戰鬥,在關鍵時刻提供重要線索,每天上萬名各族群眾參與圍堵搜捕,形成了天羅地網。
2015年10月28日,公安、武警圍剿部分暴徒現場。
11月12日,公安武警圍捕殘餘暴徒現場,暴徒被全部殲滅。
其間,經過數次圍殲戰鬥,擊斃部分暴徒。在我強大攻勢下,1名暴徒走投無路投降自首,11月12日剩餘暴徒被全部擊斃。
人物紀實:追捕
中國軍網記者孫偉帥
鐵漢王剛心甘情願奉獻在南疆反恐維穩一線,無怨無悔,立志永遠做黨和人民的忠誠衛士。
一個人怎樣看待自己,決定了他的選擇,指向了他的歸宿。——梭羅《瓦爾登湖》
在看見這段視頻前,我心中最浪漫的表白都在電影里——《鐵達尼號》里的「You jump,I jump」,《海角七號》里的「留下來,或者我跟你走」,《半生緣》里的「我要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會永遠等著你」,以及《大話西遊》里的「如果非要給這份愛加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總之就是浪漫!
這段視頻里,表白的男人面色黑紅,一看就知道是常年風吹日曬所致;髮型一點也不酷,因為總戴著帽子,頭髮被壓得有點趴;唯有一身帥氣的迷彩,怎麼看也覺得有點舊。
完全沒有一點主角光環。
男人被問到戰鬥結束後第一件事做了什麼。
他微微低了一下頭,在抬起頭的瞬間,邊笑邊說:「給人家打了個電話,免得人家擔心嘛!」
說話時,男人的笑容靦腆,甚至是羞澀,語氣里滿是溫柔與愛意。尤其是,他居然說給「人家」打個電話。人家——一個有些撒嬌、有些甜膩的稱呼,這是熱戀中的情侶才會使用的稱謂。
一瞬間,電影里的浪漫表白,都被這一句無比接地氣的「撒嬌」和那男人憨厚靦腆的笑容給秒殺了。
說這話的男人,不是20歲血氣方剛、正在熱戀的小伙子,而是一名已過不惑之年、剛剛經歷了生死的邊防軍人——武警新疆總隊某支隊支隊長,王剛。
王剛口中的「人家」,是他的妻子。他知道,自己長達56天的「失聯」,一定讓妻子擔心得整夜難以入眠。打個電話,讓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是治療她失眠最好的藥。
帶兵人就要時刻沖在第一個,你的形象就是黨員的形象。李鵬攝
一、「我有事,不要等我回家吃飯」
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王剛又一次消失在妻子的視線中。
這不是王剛第一次突然「失聯」。但「失聯」這麼長時間,還是頭一回——是他們結婚13年以來的頭一回,也是王剛入伍25年來的頭一回。
那一天,王剛走得很匆忙——「我有事,不要等我回家吃飯」。
那天是2015年秋季的一天,一夥暴恐分子在製造了一起恐怖襲擊後,搶奪了槍枝彈藥,逃進茫茫天山。
秋日的天山,秋風像是一把強力的掃帚,捲起塵土,捲起小石子,有時還會找來雨雪給自己助威。沒有市區內的色彩分明、賞心悅目,滿眼儘是風沙與荒涼。行走其間,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絕望的情緒。
妻子心裡不踏實。看著一天天漸涼的天氣,想著那天上班時,王剛穿的還是件單衣。
其實,真實的、殘酷的條件,遠遠超過了妻子的想像。
追捕工作從未停止。
王剛帶著隊員穿梭在茫茫天山腹地。但是偌大的天山,要找數十個暴恐分子,猶如大海撈針。
時間一天天推移,王剛眼看著隊員因為長時間缺乏營養,嘴角打起了火泡。在他的眼裡,這些20多歲的小戰士還都是孩子,如今,他們都成為人民最安全的依靠。想著出發時,隊員的爭先恐後、自告奮勇,王剛心疼不已。
一天,在寒風中搜捕的王剛,碰到了同樣在追捕暴恐分子的友鄰單位。戰友給了王剛一根胡蘿蔔。王剛用手上下搓了搓胡蘿蔔,然後掰成四節,分給了隊伍里年紀最小、入伍時間最短的四名戰士。四個新戰士手裡捏著小截兒的胡蘿蔔,怎麼也下不去嘴。嘴上起泡的何止他們?支隊長王剛也一樣呀!這麼多天,王剛跟著他們一起爬陡坡、趟冰河,永遠都走在隊伍前面。他們休息,王剛就到附近繼續勘查,兩幅隨身揣著的軍用地圖,被他標記得滿滿當當。「支隊長,你吃吧!」
「我身體比你們好,你們趕緊吃,後邊的任務還很艱巨。」王剛的話,像是兒時父母撒的謊,一塊又一塊的肉夾到你碗里,告訴你,他不愛吃。
「支隊長當時就像是在下命令。」跟隨搜捕分隊行動的班長王永強,忘不了王剛當時的語氣,更忘不了他看著戰士們吃完胡蘿蔔的表情。「支隊長看他們吃完,像是很欣慰的樣子。這麼多天,難得看見支隊長嘴角上有些笑意。」
四個戰士從王剛手裡接過了掰開的胡蘿蔔,看著王剛皴裂乾燥的手背,有人迅速拿起一塊,然後背過身去,大口地嚼著胡蘿蔔。甜甜的胡蘿蔔,吃出了鹹鹹的味道。
王永強跟著王剛,全程參與了那次長達56天的戰鬥。堅強的他,有一天晚上卻差一點哭出來。
夜幕降臨,搜捕分隊「幸運」地找到一個廢棄的羊圈。那晚,他們可以睡在一個能夠擋風的地方了。
王永強和其他戰士一合計,決定讓王剛睡在羊圈的最裡面。
知道了戰士們想讓自己睡到最裡面,王剛皺了下眉頭說:「重新安排。還是按照入伍的時間,最短的睡最裡面。我睡在最外面。還有,今天晚上第一班崗我來站。」他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那天夜裡的溫度,肯定在零下,早上起來我看見附近的水灘都有冰渣子了。輪到我的崗時,我看見我們支隊長就蜷縮在羊圈的門邊,頭髮也長長的。風一吹,他會縮得更緊一點。當時我鼻子一酸,差點沒控制住……真的心疼。」王永強說話的時候,始終緊鎖著眉頭,他是真的心疼自家大哥。
王剛要求戰士做到的,他自己首先要做到。李鵬攝
二、「堅持一下!馬上就到對岸了」
漫長的追捕,考驗著每個人是否擁有一顆強大心臟。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此刻,隊員們對《孟子》里的這句話,有了無比深刻的認識。
氣溫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下降。一天,王剛收到消息,在一處河灘附近發現了可疑蹤跡。王剛立即帶著隊員趕過去。
彎彎曲曲的河道,像是故意在跟王剛他們開玩笑——要到達目標地域,得趟六次河灣!莫不說現在已是深秋,就是盛夏來到這裡,河灣里的水也有著一股徹骨的清涼。而深秋已至,夜晚的溫度甚至會跌破冰點。可想而知,那河灣里的水該是多麼刺骨。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當一隻腳踏進河水的那一刻,刺骨的寒冷還是立刻滲透王剛的衣服和鞋子,順著腳心和小腿,直竄入心臟。王剛不由得一哆嗦。而此時的他,更加擔心的是隊伍里的新戰士。
於是,走在隊伍最前面的他開始不停地向後面的隊伍喊話:「跟上我!一定要小心腳下!踩穩,抓緊前後同志的手!」
就這樣,王剛帶著搜捕分隊的隊員們,硬是在逼近零度的氣溫下,趟過了六道河灣。
那天晚上,王剛看著被凍得瑟瑟發抖的戰士,叫了幾名老同志,一起找來幾根碗口粗的紅柳木。天氣潮濕,紅柳難以點燃。最後,王剛用刀在木頭上刮下一堆木屑,總算是點燃了一堆熊熊燃燒的火。
聽著火焰噼里啪啦地跳動,看著橘紅色的火苗越竄越高,所有的隊員都沉默了。他們已經記不得這是自己進山的第多少天,只記得每天都在重複著同樣的工作,一個山洞、一片樹林,甚至一塊石頭,他們都不肯放過。
王剛掏出手機,螢幕左上角顯示「無服務」。他打開照相機,給這跳動的火焰拍下了一張照片。他反覆凝視火焰,預感著,戰鬥艱苦,但一定會勝利。
他看看周圍情緒有些低落的隊員,只說了一句:「同志們,再堅持一下!」
為了不影響無人機的熱成像搜索,在身體稍微暖和之後,王剛滅掉了那團火。而那張照片,永遠地留存在他的手機里,成了那場戰鬥中,他們經歷的低潮與勝利的最寫意的證明。
戰鬥任務圓滿完成後,王剛把這張照片設置成了自己的微信頭像。
無論野外條件多麼艱苦,王剛都和戰士們在一起。
三、「你真的願意為他擋子彈」
趟冰河後,王剛說的那句「同志們,再堅持一下」,順著對講機的無線電波,傳給了距離他們十幾公里的一個潛伏哨卡。特勤中隊的班長劉陽,就潛伏在那裡。聽見了王剛的聲音,劉陽感覺自己瞬間又滿血了。
「真有這麼大的作用嗎?」那樣的情況下,單靠一句「堅持」就能滿血,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當然!因為是支隊長說的!」劉陽語氣篤定。
追捕行動的第二天,王剛接到暴恐分子藏匿地點的消息。為了節省時間,他們決定採取最快但也是最危險的方式——直升機索降,前往藏匿地點。
「我們開始都以為,支隊長只是把我們送到那裡。」1994年出生的劉陽沒料到,比他大22歲的王剛,要和他們一起索降。劉陽和其他幾名戰友都驚呆了。
雖然是初秋,但是海拔4000多米的天山早已被大雪覆蓋。山風捲起了落雪,颳得直升機搖搖欲墜。艙門打開的一霎那,螺旋槳捲起的雪浪,讓幾名隊員不由得用手去遮擋眼睛,身子也不由得往後撤了一下。
「看我的。我怎麼做,你們就跟著怎麼做。」王剛在索降前,對身後的戰士說。說著,第一個跳出了艙門。
又是「看我的」。
這三個字,劉陽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他們都知道,這是支隊長的口頭禪,每回在訓練場上,無論做什麼練習,無論難度多大,王剛總會先說一句「看我的」,然後開始給大家做示範。
聽見這句話,劉陽心裡有了底。可是當王剛跳出艙門,懸在繩索上的那一刻,劉陽和戰友的心還是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風太大了!巨大的風力,吹得繩索如同落葉般左飄右盪,王剛緊緊握住繩索,儘量穩住失去重心的身體,用最快速度到達陡崖頂端。
接下來的一幕,讓劉陽和戰友的心裡「噌」地燃起火焰。
「支隊長一下去,就把繩子的下端緊緊抱在懷裡,半蹲在地上。繩子一下就固定了。他是怕我們從繩子上摔下來。他是把生的希望全都留給了我們!」
看見頂著風雪蹲在地上的王剛,幾個年輕戰士徹底燃了。「這樣的場景我只在抗戰電視劇里看見過呀!團長一揮手,『看我的,跟我上』!當時我就有一種要為支隊長擋子彈的想法……為他。」劉陽說這話時,聲音在顫抖。說完,他低頭抿了抿嘴。
「你真的願意為他擋子彈?」我問。
「不是我一個,是我們每一個。」劉陽無比堅定地說。
王剛不知道劉陽對我說了這樣的話,如果他知道了,他會笑得得意?還是會笑得靦腆?
對於一名帶兵人來說,這大概是他最願意聽到的表揚。
對於劉陽這樣的90後戰士來說,這樣的表揚又怎麼會輕易說出口?
2015年,王剛調任武警新疆總隊某支隊支隊長。在支隊爭創武警部隊軍事訓練一級達標單位的動員大會上,王剛鄭重地對所有人說:「如果我有哪項課目不合格,全支隊的官兵都可以不合格。」
啥?不是在開玩笑吧?坐在台下的戰士們面面相覷。雖說王剛的英勇善戰早已名聲在外,可是當著全支隊的面許下如此承諾,還真是新鮮。此時,莫不說台下的戰士,就連與王剛坐在一起的支隊常委班子,心裡也都打起了鼓:支隊長的言下之意,不就是如果我都過了,你們也必須全部達標?要在考核之前啃下這塊硬骨頭,談何容易?
支隊里炸開了鍋。
王剛的這句話像是一根火柴。
雖然大家都鉚著勁兒,可是還差一點點燃引信的火苗。
王剛絕不是說了一句空話。訓練場上,他就像是個剛入伍的新兵,有著使不完的力氣。用武警新疆總隊司令員管延密的話來說,「40多歲的人,一上訓練場就生龍活虎的,帶頭跑第一棒,帶頭打第一槍」。
真正劃燃這根火柴的,還是王剛自己。
那一天,戰士們正在進行手槍精度射擊訓練。王剛走過來,看了看25米外的胸環靶,跟一名戰士要來了手裡的槍。
「看我的!」
「砰!砰!砰!砰!砰!」五發子彈依次飛出槍口。
「報靶!」
「50環!」
戰士們鼓起了掌。
王剛沒說話,一轉身,拿著槍往後走。劉陽和戰友一時間有點蒙,支隊長這是要幹嘛?
100米。王剛走到離胸環靶100米的位置停了下來。
這下劉陽和戰友徹底蒙了。令他們更加沒有想到的是,隨著一聲槍響,子彈高速從槍口旋出,直衝胸環靶。
「100米那麼遠,上靶太難了!支隊長居然打中了!以前就聽說過,但那時候真的不相信。可是這次是親眼看見了,我真是打心眼兒里佩服!」劉陽說這話的時候,一臉崇拜,簡直就像是王剛的小迷弟!
士氣這把火,王剛算是徹底給燃了起來。
在一次次幫助下,當地民眾對王剛豎起大拇指。李鵬攝
四、「穿著這身軍裝,守護我的家」
我到南疆的前兩天,一股弱冷空氣悄悄潛入。因為它,給城市上濃了秋天的色彩,道路兩邊的樹葉也在冷空氣的作用下顯出或黃或紅的顏色。街上絡繹不絕的人群和來來往往的車輛,讓人產生了一種時空交錯的感覺——三千多年前,這個古絲綢之路的重要驛站,也如今日般繁盛。古時的繁盛,今朝的祥和,就這樣交織在這座「白水之城」;龜茲文化、多浪文化,與東來西往的中原文明、西方文明,重疊在這座南疆小城。
原來,王剛守護的,是這樣一座城。
在王剛的印象里,兒時住在紅旗坡的日子快樂無憂。
每天上學時,總能看見鄰居家的維吾爾族爺爺在院子裡忙活農活。放學時,最開心的事,就是跑到守衛機場的武警中隊,去看看這些武警大哥哥打拳練腳。有時回到家,看見桌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飯,或是一碗潔白濃稠的酸奶子,王剛就知道,一定是隔壁維吾爾族爺爺家給送過來的。剛偷偷地順著碗沿兒舔一口酸奶,偷吃的「罪證」還掛在嘴邊,母親就拿著自家地里種的青菜,讓王剛給隔壁的維吾爾族爺爺送去。每次王剛送完菜,維吾爾族爺爺總會在王剛的手裡塞上一把葡萄乾。
有一天,王剛站在院子裡吃饅頭。吃到一半,看見院子裡養的雞朝著自己走過來。王剛手一松,把剩下的半個饅頭賞給了「咕咕」叫的雞,自己一轉身回屋了。
這一幕,被鄰居的維吾爾族爺爺看見,他趕緊跑到王剛家的院子裡,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半拉饅頭,並追著王剛進了屋。
一進屋,維吾爾族爺爺就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向王剛的父母告狀:「你家的巴郎子怎麼能這樣?這是我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呀!」
因為這件事,小王剛被母親打了屁股。
不過他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覺得維族爺爺比之前更加親切。
徵兵季,18歲的王剛跑去應徵。可是人家告訴他,身體素質不行,不要。
被拒絕了的王剛垂頭喪氣地往家走,又路過了守護飛機場的武警中隊。隔著欄杆,他看見院子裡正在訓練的武警戰士。這場景,他不知看過多少遍。在王剛的眼裡,這動作配上那身軍裝,真威風!他鬆開了緊握著護欄的手,一口氣跑回了家。
19歲,王剛得償所願——走進了他凝望過無數次的武警部隊。穿上軍裝的那一刻,年少的王剛想,這輩子都不想脫下來了。就穿著這身軍裝,守護我的家!
這個想法,不是穿上軍裝這一刻才有的。王剛曾目睹過一起暴恐事件,大概從那時起,「守護」這顆種子就埋在了他的心裡。
出生在農民家庭的王剛,最不缺的,就是吃苦的勁頭。
「啥農活沒幹過,當兵這點兒苦,完全沒問題。所以那時候特勤中隊去挑人,他們怕訓練苦都不去,我第一個就報名了。」說到這兒,王剛有些得意地笑了。
都說新兵連班長對一個兵的影響是最大的,也是最關鍵的,王剛也不例外。他從老班長那兒學到的那個詞——「看我的」,成為他日後的口頭禪,也成了他帶兵的秘笈。
工作之餘打籃球是王剛支隊長的最愛。
五、「任何人都是自己幸福的工匠」
每個人都有兩個自己,王剛也是。
民警賈永瑤因為採訪活動,在退伍之後第一次回到了老部隊,也再次見到王剛。
他說,來時,一路上興奮得不行,特別是能見到王剛。三十多歲的賈永瑤,像是大一學期結束第一次從遠方回到家過年的孩子,「家」的熟悉,見到「家人」的雀躍,讓他已經有了魚尾紋的雙眼,閃著愉悅的光。
2002年的春天,王剛親自把賈永瑤挑進了特勤中隊,從那一刻起,他們就成了並肩戰鬥的戰友,成了生死與共的兄弟。每一次的反恐戰鬥對賈永瑤都刻骨銘心——眼見著殘忍的暴恐分子把美好的家園撕得傷痕累累,眼見著無辜的群眾坐在路邊無助流淚,眼見著無畏的戰友們一次次頂著槍林彈雨追擊圍捕,眼見著老大哥王剛冷靜的指揮,和他見到暴恐分子被制服、所有人安然無恙後舒展的眉頭。
賈永瑤尤其對第一次見到王剛印象深刻——臉黑,話不多,就站在訓練場邊上,迎著太陽,盯著我們每一個人看。那眼光,像鷹。「那時我就想,這人肯定很兇,」說著,他自己樂了起來,「可是真跟了他,你就知道他的溫和。」
經歷過數十次反恐戰鬥的王剛,講起話來,總有種風輕雲淡的感覺。即使講到最驚心動魄的時刻——敵人的子彈如何貼著他的頭髮擦過,他如何利用雙層盾牌突入敵人藏匿的山洞,他的語調仍不會變,平靜,沉穩,一如他在戰場上的指揮。
能讓王剛變成另一個自己的,一個是籃球,一個是他的維吾爾族「親戚」。
王剛愛打籃球,這是支隊里都知道的。他常常在日落時分,一個人在球場運球、上籃,享受著和戰場突擊一樣的風馳電掣。等到戰士們吃完了飯,消完了食,都愛換上籃球服,跟這個老大哥來兩局。
王剛不許別人讓著他。厲害就是厲害,打不過我就想辦法。球場上你讓我一個球,少防我一次,上了戰場,子彈能讓你一條命嗎?
所以這球,打得舒服,打得暢快。
球場上像個風風火火的小伙子,球場下,王剛也是個鐵桿兒球迷。王剛的妻子說,只要王剛在家,電視機就總是鎖定在體育頻道。一次,王剛在家看NBA季後賽,恨不得鑽進電視里去。妻子在廚房收拾碗筷,叮叮噹噹的響聲讓好脾氣的王剛跟她紅了臉:「你能不能小點兒聲!」
妻子委屈,可是也沒接話。對她來說,王剛在家的時間是以小時計算的。這一次發火,說不定今後一段時間也是她想念王剛的憑證。就像是微信里,從不肯刪除的聊天記錄,一個字,一個表情,都捨不得刪,只要沒事就翻出來看看,然後對著手機螢幕幸福地傻笑,執著地等他回家。
對於話少而忙碌的王剛來說,發條信息也是「能省一個字就省一個字」。妻子幸福地埋怨著王剛,低頭摸了摸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她已經不記得這是哪一年的情人節,王剛送給她的。但每年情人節送一個戒指的習慣,王剛堅持到現在。
「你帶著她去買嗎?還是你一個人去?可是怎麼知道她戴多大的?」我問王剛。
「不,都是我自己去。結婚的時候,我帶著她去買過一回。那個尺碼,我就記住了。」淡淡甜甜的微笑再次出現在王剛的嘴角。
任何人都是自己幸福的工匠。王剛用自己特有的細心,創造著屬於他和妻子之間的「小確幸」。他也知道,路的盡頭,有個人在等他,這或許是他努力反恐而又努力不讓自己受傷的理由。
等著王剛的,不僅有他的「小確幸」,還有他的維吾爾族「親戚」。
每次大戰歸來,每到逢年過節,王剛總要去趟恰其村。
住在村頭的拜克熱,今年77歲。只要知道他的巴郎子來了,行動不便的他,再怎麼樣也要從床上起來,拄著拐,早早地站在家門口,等著王剛。
拜克熱的三個孩子都已經成家,可是卻沒有能力贍養兩位老人。
於是,漢族巴郎子王剛就成了他們的第四個孩子。每次來,拜克熱的老伴都要拿出一條厚實的、嶄新的褥墊鋪在客廳地上,這褥墊幾乎是「王剛專用」。每次走,拜克熱總也不忘用不拄拐的左手,效仿著王剛,也給他敬個禮。然後拄著拐把王剛送到大門口,看著他的車拐上了村口的大路才肯回去。
坐在拜克熱老兩口身邊的王剛,滿臉溫暖的笑容。沒有了戰場上的冷峻,沒有了訓練場上的狠勁兒,這一刻,他是拜克熱老兩口溫順的兒子。笑嘻嘻地聽老兩口講最近小孫子如何淘氣,講他們最近看了一部什麼樣的電視劇,講他們總怕自己的巴郎子太累了。
王剛聽著,雙手始終握著拜克熱的老伴的手——老大娘的左手手骨曾受過兩次傷,血液循環不好,王剛握著,給她暖暖。老大娘感受著從王剛手心傳來的溫度,那溫度直抵內心。她那骨瘦如柴的左手,在王剛有力的手掌里,逐漸溫暖。她說,王剛的手,是最暖和的。
握著維吾爾族老大娘的手,王剛會想起自己的母親。2010年的一場軍事演習中,王剛接到了母親的病危通知,他連夜趕回老家。一進門,才知道自己還是晚了一步。妻子抹掉了眼淚,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還是嬰孩的王剛,目光炯炯有神。妻子說:「媽走時,從自己衣兜里摸出這張小照片,讓我看看,說這是你100天時的樣子……」
王剛的妻子回憶,母親火化的那一天,王剛把自己關在衛生間裡。妻子輕輕推門一看,這個硬漢早已哭紅了眼睛。
如今,王剛還是會偶爾想起那一夜的眼淚。只是,他把眼淚幻化成了面對拜克熱老兩口時那開心的笑容,再也不曾流下。
後記
有人問王剛,這麼拼,值得嗎?
這個問題,王剛從來沒有考慮過。
在王剛看來,真的熱愛,從不問值不值得。即使不知道將來會怎樣,但他仍義無反顧。更何況,王剛知道,這裡只會越來越好。
其實對王剛來說,不是沒有機會走,總隊三次調他,他都放棄了機會。
王剛對南疆的愛,是骨子裡的。
這片養育他的土地,他愛了44年,守了25年,而且還會一直愛下去,守下去。就像是小王子精心照顧的玫瑰花,他不許別人傷害她。對暴恐分子的恨,對南疆人民的愛,讓這個時刻在與死神交手的男人,寧可不顧生死,也不願離她一步。看看巴扎里絡繹不絕的人群,聽聽村莊裡古樸的熱瓦甫琴聲,王剛對南疆的愛,就像是今年新收的棉花,質樸而純凈。
經歷了數十次大大小小的戰鬥,王剛的胸前已經掛滿了軍功章。然而,比起胸前那閃亮的軍功章,更讓王剛陶醉的,是那溫馨的萬家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