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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講到在英國人的打擊之下,斯裏蘭卡的佛教再一次面臨傳承斷絕的危機。看到這種情況,斯裏蘭卡的僧人和信衆們持續的發起反抗,不過,僧人們沒有可以依托的世俗政權,不可能以國家之間鬥爭的形態跟英國人鬥爭了,因此他們的抵抗方式只能做出轉變。
在新的時代環境下,團結盡可能多的力量來挽救斯裏蘭卡佛教的危亡。
1865年的一位叫羯那難陀比丘站了出來,舉辦了國際宗教辯論會,邀請基督教的傳教士與自己展開辯論。你基督教牛有政府保護,我惹不起你,你敢不敢當著大家的面,咱們就各自的思想體系辯論一下?在辯論場雙方各憑本事,大家都可以來聽,誰的理論體系能說服大家誰就算贏!
爲什麽羯那難陀比丘敢放這個話呢?因爲他生在一個貴族家庭,他家附近有一個天主教堂,小時候就跟教堂裏面的神父一塊玩。英語不錯,同時學習了很多基督教和天主教的知識,他懂這兩個宗教的思想體系,當時差點羯那難陀就信了基督教了,但後來他又接觸了佛教的僧人和佛教的法義,最終還是選擇佛教作爲自己的信仰。
所以我們說到底信仰哪個宗教,不能光就你自己這一畝三分地來研究,而是要眼界放寬一點,博采衆長,兼收並蓄,這樣才不是井底之蛙,才有所甄別。有一張圖片,一個青蛙扛著井四處跑,說的就是如果不跳出自己的井,就是走遍天下,充其量也就是帶殼搬家。
羯那難陀比丘發出辯論的邀請之後,基督教系統內很快就有人來應戰,而這種形式的學術交流,英國政府也不方便壓制,所以辯論從1865年到1873年前後8年之間,隆重的舉行了5次,一開始大家是書面辯論。就是我寫篇文章闡述我的觀點,然後你寫篇文章反駁我,我再寫篇文章反駁你,通過這種連續發表文章的方式來辯論。
有點像我們今天在網絡論壇裏發帖子。後來大家覺得不過瘾,還是決定公開約架,在公共場所展開面對面的辯論。在此之後有正規的基督教教士和辯論師,陸續登台來PK,都沒能取勝。1873年的最後一次辯論中,羯那難陀比丘辯論的本質是宇宙萬物有本體即本體論,而另一方是無本體論。
這場辯論之前的,東帝汶的上座部佛教被基督教的辯師問:“阿羅漢無余涅槃之後,是有還是無?”這個問題,弄得上座部那些比丘阿羅漢很尴尬。因爲回答說有,那麽修成阿羅漢就等于基督教靈魂忏淨了罪業升了天堂,況且在基督教教義裏,滅去五蘊這種狀態還不是升天堂中品級最高的。如果回答無,那就等于魔鬼的靈魂被上帝所滅。東帝汶的上座部面對這個問題遭遇了毀滅性打擊,他們不能證明自己是基督教的一部分,只有全部改投基督教門下。
東帝汶的上座部一直反大乘,而大乘佛學是否定本體論的,比如《持世經.五根品第七》明文說:“無有本體,無一定法。”東帝汶反大乘,注定會被基督教吞並。而斯裏蘭卡的羯那難陀利用大乘佛學中“一切法無自性”的證明,證明過程在《華嚴經》、《大般涅槃經》、《楞伽經》裏均有詳細地邏輯推論,十分有力。何況西方古典哲學對本體論的證明書籍汗牛充棟,包括最著名的安瑟谟爾和笛卡爾關于本體論存在的證明,最後被著名的哲學家康德找出了邏輯漏洞而推翻了。
最終還是沒有抗住羯那難陀的缜密的邏輯和犀利的攻擊,還是敗下陣來。在最後的勝負決出之後,現場的六七千觀衆向羯那難陀報以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在場的媒體更是飛快的記錄下現場的PK過程,然後印刷出版。把這次的辯論傳播到世界各地。
羯那難陀自己也沒閑著,他把全本的辯論內容抄寫下來,而且翻譯成英文,郵寄到歐美廣爲散發,希望能夠提醒世界各國正視斯蘭卡佛教的危機。不要小看這次傳播,它被斯裏蘭卡佛教引來了一位大救星,就是美國的陸軍上校亨利.奧爾高特(Colonel Henry Stell Olcott)。
拯救斯裏蘭卡佛教的美國基督徒
奧爾高特也不是一般人,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哲學系的畢業生。一個陸軍上校竟然是學哲學的,這個也挺有意思的。他和他俄羅斯籍的妻子波拉瓦斯基(這個也挺有意思),在美國看到羯那難陀印發的小冊子之後,深受感動,因爲在讀書的時候,對佛教思想很有興趣,于是這兩口子決定到斯裏蘭卡去研究佛教。
1880年抵達了斯裏蘭卡,但發現佛教的當地不受重視,甚至很多老百姓,因爲怕被人嘲笑,不敢說自己是佛教徒。這個現象讓夫婦兩個很驚訝,他們覺得佛教需要更加現代的組織才能抗衡基督教的進攻。美國是個基督教國家,俄羅斯是東正教國家,總體上說都是大基督教或者說是泛基督教裏邊的。夫婦兩個本身的原始信仰肯定不是佛教,卻主動站出來替佛教出頭,抵抗基督教對佛教的破壞。坦率的說,我們必須爲他們的行爲表示肯定和贊歎。
他們沒有從自身出發而維護基督教,而是出于平等的理念,來幫助佛教,這可以說是佛教的大護法了。奧爾高特上校,軍人出身辦事情絕對不拖泥帶水,喜歡什麽就幹什麽。到達斯裏蘭卡的當年,他們就在科倫坡成立了“佛教靈智學會”。宗旨是推動世界各國宗教和平友好,不受壓迫,這個學會先後開辦了很多學校,佛教徒的子弟可以來就讀,同時教授英文和僧伽羅語。比如今天著名的阿難陀學院、法王學院和摩哂陀學院,這些都是他們先後創立的。他們還吸引了很多西方學者來到斯裏蘭卡,幫助發展這裏的國家教育和佛教教育。
英國政府不允許佛教徒到寺廟齋戒禮佛,奧爾高特上校直接以個人名義上書英國外交部進行交涉。說你們的做法沒道理,你們英國天天說寬容平等自由,憑什麽不讓佛教徒去寺院?幾經溝通,最後英國在斯裏蘭卡的總督發布公告,同意奧爾高特的建議,允許佛教徒去寺院禮佛,同時宣布佛教的衛塞節爲全國的公休假日。
這個命令佛教徒非常的高興,但是基督教團體就不願意了。心說,奧爾高特你是哪頭的呀?怎麽胳膊肘往外拐呀?于是他們就要求政府禁止奧爾高特在斯裏蘭卡發表演講以及舉行各種活動,于是斯裏蘭卡的佛教徒很快就組織起來,向政府請願,支持奧爾高特上校。最後斯裏蘭卡總督權衡利弊,沒有答應基督教團體的請求,上校夫婦依然可以在全國境內自由的開展各項弘法事宜。
擺脫了束縛的奧爾高特夫婦對于佛教的護持更加的不遺余力,他回到美國募集資金帶回斯裏蘭卡,成立了專門的佛教基金會。開始辦起了包括佛教徒雜志在內的多個英語和僧伽羅語的報紙期刊,爲佛教傳播建立了自己的現代媒體平台。1885,這個基金還替佛教買一塊地,蓋了一個大樓的當辦公基地。
佛教旗幟的由來
更有意思的是,我們現在去寺廟的時候,經常看到那裏面挂著好多的旗子,就是由藍黃紅白橙5種顔色分別按照縱向和橫向排列所組成的那種方形旗的,這就是世界佛教的官方旗幟,它的設計者就是奧爾高特。世界佛教的起源是個美國人設計的,這將是國際佛教交流的一段佳話。
上校受到了佛祖成道時所放射光芒的啓發設計了這面旗子。如果我們從左往右看,最左邊的第一個豎條是藍色的,就是藍光,是由佛陀的毛發所發,對衆生懷有同體大悲的精神;緊挨著的黃色光芒是佛陀的皮膚所發,遠離二邊帶來平衡和解脫的中道;第三條紅色光芒是佛陀的肌肉所發,代表的福慧成就和無上吉祥的加持;第四條白色光芒是佛陀的骨骼和牙齒所發,代表佛法的清淨和他所帶來的解脫;第五條是手,呈現光芒是由佛陀的手、腳和嘴唇,代表佛法的本質,是從智慧莊嚴而成。第六個豎條,就是由前面一個顔色從上到下依次排列而成的,它代表的是佛法的真如不二之意。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版本的解釋。這面教旗清晰的告訴我們不論種族、國籍、地域、膚色所有衆生佛性平等,均可成佛。奧爾高特上校一生著有三十多部著作,包括《佛教問答》,《佛教和印度教的關系》等等。除了爲斯裏蘭卡佛教奔走之類,他爲了在印度本土複興佛教,于1886年,在印度創辦了阿德亞爾圖書館,裏面除了存放他本人所寫的著作以及大量巴利文的佛教書籍之外,還有來自中國以及日本泰國等國家的佛教經典,這對于印度佛教複興和發展都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
總結一下,上校夫婦倆爲了斯裏蘭卡佛教的存續和複興,都做了哪些事兒啊?成立了靈智學會這樣的佛教組織,創辦了佛教媒體,組建了佛教基金會,投資了總部基地,設計了世界佛教的旗幟,還建設了佛學院。等于在組織建設,推廣傳播,資本投入,基礎設施,品牌形象以及教育傳承這些領域全面開花。真是無邊無量的大功德。
他的一生可以用兩個句話來總結,上句是:本應縱橫疆場劍影刀光于九死一生中求千秋偉業,下句是:誰知因緣聚會護教弘法在六道三界內種萬裏福田。
客觀的說,奧爾高特上校幾乎憑借一己之力,把斯裏蘭卡的佛教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爲了佛教的存續和發展,還有哪些重要的人物和事件,咱們下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