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阿窿講江湖義氣,說話算數,談好的價錢全數還清,就沒有手尾,多還的話,對方還會退回。
遇到對方是黑幫小輩,不一定認得王其俊,就得以新手段對付他們。
30多年來,王其俊直接幫助的家庭至少有6000個,間接助益的則至少多10倍。
出手大方、能言善道的王其俊,身邊從來不乏投懷送抱的異性。
要隱退非易事。王其俊不擔心被報複嗎?
30歲那年 他成爲准幫派接班人
1949年,他的父親王兆玑在芽籠23巷開了瓊華昌咖啡店。1954年,王其俊出生,排行老五。
要阻斷阿窿的騷擾,警民合作是關鍵。上門滋擾的阿窿連續多次被警方盯上,肯定會無疾而終。“上門騷擾的跑腿很多是欠債者,入獄就還不了錢,自己作爲主謀的身份還可能暴露,沒有人願意打草驚蛇。”
亞杜蘭生命輔導中心:
他罕見地分享其中秘訣:把所有求助者的債主電話號碼集合起來,按相同的號碼與對方溝通。一旦阿窿發現自己的放貸身份曝光,爲免打草驚蛇,常會選擇放水(銷案)。“他們爲的是錢,不會爲了一棵樹而放棄一片森林,因爲還有許多不敢求助的人會繼續默默地還錢,會繼續忍受阿窿的騷擾。”
第一眼看到皮膚白皙的68歲王其俊,一臉祥和,與私會黨徒凶神惡煞或雙臂紋身的刻板形象完全對不上,更難想象他曾是當年新加坡最大私會黨的候選幫主。
自小,王其俊在芽籠咖啡店幫忙,小學三年級就跟店裏工人學做面包蛋糕,自此愛上烘培。中四會考結束,英文和華文兩科得了A等,其他科目成績不理想,他成了家中八個子女中唯一的非大學生(除了大姐因時局沒大學可念),順理成章接手咖啡店生意。
識人無數的王其俊無奈地說,東窗事發後,失望生氣不在話下。本想把對方告上法庭,但轉念對方還有一對年幼子女,決定退讓一步,讓對方慢慢償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沒什麽願不願意,只得隨波逐流。”或許這不平凡的經曆,讓王其俊後來輔導誤入歧途者時,更能與對方産生共鳴。不料,儀式舉行前三個月,王水朝去世。群龍無首,儀式取消,王其俊幸運地“脫困”。
一望中心:
訪問時,王其俊請吳寶珠幫忙把擀好的甜甜圈下鍋油炸,請記者吃。她邊炸邊笑說他是變色龍,老說騙話。他沒當一回事,只說她是他今生來世的天使。
興起社區關懷:
30歲那年,王其俊被點名爲私會黨老共主的接班人,統領幫派。
社區領袖的身份,也讓他能行方便,幫惹禍上身的黑幫小弟處理警方事宜。加上自己的親戚曾是鎮暴部隊重要人物,這強有力的靠山,更讓吃軟不吃硬的江湖人敬讓三分,紛紛向他靠攏。
避免被詐騙集團盯上,王其俊建議在急需借錢時,向新加坡合法貸款商借款。
走江湖幹壞事的,常秉持著一個信念:幹壞事,對外人做;在家人面前,越是喪盡天良的,越是家中的孝子、好丈夫、好父親。王其俊除了有些大男人作風,對妻子和三個子女呵護有加,不曾吼怒惡言,更不曾暴力以對。
“不能以貌取人,涉及錢的事,還是親力親爲,捉得緊一些。”
“我們的咖啡店是許多私會黨和流氓的聚集點,顧客有吃軟飯的、載送妓女上下班的馬夫、綁匪、借高利貸的、流氓、警方臥底;女的顧客,不是二奶,就是酒吧女郎、舞女、高級交際花或搞仙人跳的。”
人說三十而立,王其俊的人生也以30歲爲分水嶺,前半生的荒唐造就後半生的燦爛。
一旦把個人資料填報出去,不法之徒就悄悄地泄露給非法放貸者,最終成爲阿窿嘴裏的羔羊。
吳寶珠說:“那時我很震驚,也不敢相信,他藏得那麽好,家人都沒有察覺出來。不能憑外表和言行來判斷一個人。那時我還在當護士,常得輪夜班,他白天到咖啡店,晚上回家,就像普通人。”
38年來,王其俊是許多走投無路者的救星,他的幾通電話能讓債台高築的他們走出債務深淵。
王其俊深知當上共主,難有善終,極有可能受牢獄之災。但感恩于老大,無法拒絕。
處理阿窿債務 他見招拆招
30歲前 他荒唐糜爛
單純的吳寶珠對丈夫五光十色的生活毫不知情,直到王其俊在一次的電視訪談中分享自己的轉型人生,吳寶珠才恍然20年來的枕邊人,有著她從來無法想象的陰暗面。
“他們持有政府發出的合法執照,借款人會受到一定保護。付款有困難時,可以向政府委任的輔導機構如亞杜蘭等求助,重組債務。”
閱人無數 他竟被騙被追款
耳濡目染下,他有樣學樣,成了芽籠一帶的典型惡霸。小五以後,他白天放學在店裏幫忙,晚上悄悄跟著阿隆去追債,看頭目拿著一桶煤油擺在欠債人的亞答屋前恐嚇放火;中學時,跟著幫友吸強力膠逛鴉片館;16歲偷了父親標會的6000元,到地下賭場豪賭輸光,差一點被怒火中燒的父親宣布脫離父子關系。
踏進王其俊的住家,未見其人,就聽到他從牆後傳來劉三姐的歌,中氣十足。
“我幹這些事不爲錢,只是覺得孤單,想得到認同感和歸屬感,父母忙著咖啡店生意,無暇照顧八個子女,有時我幾天沒回家,他們都不知道。”
“我當時14歲,剛好在場見證一切。對這慈祥和藹、有點像小學校長的長者非常感恩。“當時他對王水朝的背景一無所知。
他輕描淡寫地說:“只要你比他強,不必害怕。”
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之事,但當債務雪球越滾越大,合法借貸和非法阿窿紛紛找上門,欠債者常常絕望無助。
王其俊情商高、對前輩畢恭畢敬,又能翻譯英文書信,深得王水朝的疼愛。加上性格豪爽,對其他幫派成員出手大方,任何釋囚來咖啡店喝茶都會收到王其俊200元的見面禮。不到31歲,他就被王水朝選定爲幫派的共主接班人,准備在7月的儀式中上位。
出于對王其俊的偏愛,王水朝特地交代手下不讓王其俊參加黨內活動,只在中元節慶典時讓王家出錢支持。然而,這片心意卻枉費了,年少氣盛的王其俊爲求認同,開始過著他所謂的“喪盡天良的糜爛生活”。
吳寶珠笑說,丈夫的事都是經外人的口才知道,心裏難免忿忿不平。
但第一眼看到比自己年輕3歲的吳寶珠,王其俊刹那間明白什麽是一見鍾情。吳寶珠中四畢業等著到理工學院讀護理課前,到王家咖啡店隔鄰診所當兼職護士。她的清純和美麗,深深吸引王其俊。1980年,他們結婚了。
直到31歲,王其俊的人生現出曙光。那幾年,他雙腳經常疼痛無比,看遍中西醫,確定關節嚴重磨損。醫生說,即便動了膝蓋手術、放慢腳步,疼痛會永遠相伴,終身得服用藥止痛。
當年爲削弱其他私會黨的勢力,他先多次請這派人到咖啡店免費吃喝、培養感情後,故意在這派人面前編造被另一派人欺負的假象,讓這派人代爲出頭,自己隔岸觀火。之後,再到被打的一方挑撥離間,趁勢收編,納爲自己幫派一員。
爲什麽找他就能解決阿窿問題?他又爲什麽義無反顧地幫助這些欠債者?本期“人物面對面”,他是主角。
爲什麽由王其俊處理阿窿債務,就能順順利利?他打趣說,正因爲31歲以前的他,社會危害力很強,對敲詐勒索、各種爲非作歹之事無所不知,才懂得以其人之道,還之其身。
一見鍾情 他的天使
“我在黑白兩道都吃得開。因爲我不但幫正道中人,也幫黑道中人與政府溝通。黑幫自然也會給我幾分面子。”
除了會吹噓能打,他還熟谙計謀。
以女傭借錢爲例,雇主接到第一通電話說女傭欠300元,爲息事甯人,就替女傭還款。孰不知,這一還,是噩夢的開始。第二天,三通討錢的電話打來,每通幾百元,再還。這個“容易被吃”的雇主電話,就在其他詐騙集團散布開來。雇主還著還著,五六千元後,再也受不了,只好向王其俊求助。
行內人熟知行內事。
“對我來說,是一大解脫。畢竟我當時結婚五年,大兒子也3歲了,對吃喝嫖賭的生活漸漸感到厭倦。”
他臥病在床休養,無聊時順手拿起書架一角的聖經翻讀,祈求神的幫助。不料,當晚竟能無痛地一覺到天明。幾天後,他到咖啡店自由走動時,才意識到糾纏幾年的關節疼痛隨著他對上帝的祈求而全然消失。
所以,王其俊勸請遇上阿窿的欠債者,找債務輔導組織幫忙,否則更易因恐懼而陷入無底洞的欠債漩渦。
老共主王水朝有恩于他家。王其俊的父親與人合資經營咖啡店不到一年,合資夥伴提出1萬元的出頂費,誰付得起誰繼續經營。王爸爸正愁沒錢之際,常光顧咖啡店的王水朝二話不說,幾個小時後,用報紙包著1萬元現金交給父親。
來者不善,就得以暴制暴。談判時,年少走江湖的曆練是最好的籌碼。“你大聲,我更大聲;你稍微收斂,我即刻放軟身段,表現出三分敬意,讓人摸不清我真正的想法,玩心理戰術。”
出于報恩,一場簡單入會儀式後,他成了當年新加坡最大私會黨洪門會一員,家人並不知情。洪門會當時在馬來西亞也頗有勢力,會員上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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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了上千人脫離欠債黑洞,王其俊卻在2018年接到銀行的追債信。
成年後,他變本加厲。因年少學過功夫,他“戰無不勝”:與幫友到鄰國夜總會尋開心後,單槍匹馬打走挑釁的鄰國私會黨徒;到鄰國尋歡時,把一群騎著電單車的不軌之徒打得落花流水。“以前一幫人坐在咖啡店,互相炫耀收了多少賬、睡了多少個國籍的女人、打跑哪個幫派的幾個人,把不恥的行爲當榮耀。”
然而,輔導組織不斷幫忙欠債者撤銷欠下的阿窿錢,是否助纣爲虐,讓欠債者不當一回事?
王其俊說:“要對付騙子,就得懂得騙人。我從小很會說謊,對騙子的伎倆再熟悉不過。那些來尋求幫助的人,我常會問些無厘頭的問題來套話,了解他們是否真心想要改過。”
18歲時,王水朝向王其俊“曉以大義”:“你們做生意,最好穿一件衣(加入私會黨的暗語)、舉一面旗(有幫派靠山),這不是要與別人挑戰,而是在發生事情時有所照應。”
淡出黑道前,王其俊巧遇在芽籠東聯絡所管委會服務的鄰居,引薦之後,開始接觸並參與芽籠東老人之家、戒毒之友等社區服務,結識議員、部長和警察人員,漸漸”漂白“。
不然就安排完全無法還債的欠債者擺空城計,阿窿上門多次收不到錢,決定放棄。一年後,欠債者存了一些錢,由王其俊安排調解,付了一部分欠款後,其余一筆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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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歸強,能在黑白兩道吃得開,後山與機遇很重要。
他見人說人話,她直腸直肚;她愛遊山玩水,他只愛閑坐咖啡店與人聊天。但是,他爲討厭吃肉的她舍棄最愛的牛肉鴨肉,她則扛起打理家庭餐飲生意的責任,把自己多份保單贖回來,讓他有足夠資金專心助人。
現代與傳統阿窿大不同
31歲後 他因信仰蛻變
“從那時候開始,我成了基督徒。決定再次爲人,幫助被追債、走投無路的人。”
盡管有了家庭,但他還是無法完全遠離舊習。每次瞞著家人吃喝嫖賭後,都會懊惱萬分,但不久又故態複萌。
豈料這名男子不久後假借亞杜蘭之名騙錢,還借用爲亞杜蘭籌募運作經費爲理由,讓王其俊向銀行貸款。錢到手後,男子揮霍享樂,沒有償還銀行分期付款,直到王其俊收到銀行追款信時,才揭發他濫用善心的惡行。
本地三大債務輔導組織熱線
吳寶珠是王其俊的生命天使。
現在的阿窿,很多是挂羊頭賣狗肉的海外詐騙集團,尤其是網上放貸公司,無從得知對方的合法性。
話說一名爲償還自己卷走的公款而淪爲阿窿跑腿的男人,因不堪阿隆騷擾而向亞杜蘭求助。王其俊幫他解決後,他自願到亞杜蘭當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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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關懷輔導中心的義工,到聯合設立一望中心,再到10年前創辦亞杜蘭生命輔導中心,即使求救電話深夜打來,他也會換上衣服親自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