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1月20日,淩晨3點30分,美國康涅狄格州,紐敦市(newtown,又譯新鎮)。
紐敦是一個小城市,有山有水,景色旖旎,它的最大優勢在于離紐約很近,所以很多紐約的上班族都住在這裏。
11月份的康州已是風雪交加,大地一片蒼茫,地上積雪盈尺。時間太早了,市民都還在溫暖的床上睡覺,只有開鏟雪車的司機不能休息,要趕在天亮之前把夜來的積雪清理幹淨。
風雪之中,一輛小卡車從紐敦方向開了出來,見鏟雪車擋住了道路,卡車司機大怒,急促地鳴著喇叭,叫鏟雪車趕快讓開。
在卡車出現之前,駕駛鏟雪車的司機根本不認爲這條路上會有人過來。時間還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還有幾天就到感恩節假期了(1986年的感恩節是11月27日,11月28日是黑色星期五大促銷,商家會提前很多天就在報紙、電視等傳統媒介上刊登促銷廣告,發放優惠券,同時對商品大幅降價),節日的氣氛已經籠罩整個合衆國,路上的車本來就極少。
正是基于此,鏟雪車司機才將車子大喇喇地橫在馬路中間,此刻他不由有些腹誹。他向後望了一眼,只見卡車後邊拖著一台碎木機。這台碎木機與普通家庭所使用的碎木機不一樣,它很像一輛小型垃圾車,一端是鬥形入口,另一端則有一個45度角沖向天空的碎屑排出口。將樹枝、木棍等雜物送入,堅硬而鋒利的齒輪就會將之碾碎、切割再粉碎爲碎屑,從另一端的出口揚灑而出。他有些奇怪,多嘴問了一句:“先生,您這是要到哪裏去?”
卡車司機向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罵道:“關你屁事,雜種,快給我讓開!”鏟雪車司機不敢多問,雖然不爽,仍然趕快讓出了道路。
小卡車加大油門沖了過去,錯車而過時,向鏟雪車豎了一個大大的中指!
看來這位先生確實是個暴脾氣,鏟雪車司機想。只見小卡車已沖入前方風雪之中,後面挂著的碎木機與清完積雪的路面摩擦,發出突突突的聲音……
這一莫給鏟雪車司機的印象格外深刻,以至一個多月之後,當他在紐敦街道上被設卡的警察攔路詢問時,依然可以清晰地回憶起來。接著刑警拿出一張照片請他指認,司機只掃了一眼,便從那凶橫剽悍的眉宇中看到了11月20日淩晨那位卡車司機的影子,肯定地回答道:“就是他,他對我比中指時,還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絕對不會看錯的。”
刑警追問道,“當時這個人朝哪個方向開去?”
“好像沿著河邊道路往西開去了。”
照片中的人全名叫理查德·克拉夫兹,涉嫌在1986年11月19日,謀殺了他的太太海倫。
克拉夫茲夫婦住在紐敦,兩人都在航空公司上班。理查德在美國東方航空公司當飛行員,而海倫在泛美航空公司作空服員。兩人結婚多年,育有三子,最大的8歲,最小的才3歲。由于兩人經常在外飛行,所以請了個保姆替他們照顧孩子。
海倫時尚漂亮,理查德帥氣多金,兩人的婚姻著實羨煞旁人。因爲工作關系一般飛一周歇一周,因而夫妻倆一有空就帶孩子參與各項社區活動。理查德還擔任義警,協助警察巡邏,並在社區活動中心擔任防身術教練。總之一句話,他們婚姻幸福,鄰裏關系融洽,口碑極佳。
11月30日這天,又該海倫跟機。但公司主管左等右等也沒見海倫過來上班,事先也沒接到請假報告,感覺納罕,就親自打電話到她家裏問問。這邊是理查德接的電話,他也表示不解,他先是對感恩節前後航運業務的繁忙表示理解,繼而說自己大力支持海倫對工作的熱愛,他笑著告訴主管,“海倫幾天前就匆忙離家,我還以爲她是在加班呢。別擔心,海倫不是動不動就先離家出走遊戲的小女孩,既然沒過來上班,我估計她是回了娘家吧……”
海倫的娘家在丹麥,是當地甚有名望的貴族。于是主管又打電話到了丹麥,接電話的是海倫的母親,老人家告訴主管海倫沒有回來。主管預感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又打電話告訴了理查德,兩人這才意識到海倫已經失蹤了十來天了,決定報警。
警察了解到,海倫是在11月18日下午回到家中,全家人加上保姆一起吃了晚飯,接著保姆因有約會外出,說要很晚才會回家,事實上她也真的等到淩晨兩點多才回來。理查德和海倫留在家裏帶孩子,跟孩子玩遊戲,直到孩子疲憊後睡覺,海倫也因長途疲累,隨之上床休息。第二天一早,海倫就匆匆起床,告訴理查德她又要跟機,從這一刻起,他再也沒見到海倫。
至于理查德自己,起床後家裏停電,就把孩子和保姆先送到了80英裏外的姐姐家,跟著回來檢查電路並整理家務。
警察問理查德,海倫失蹤之前,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理查德沉思了半天,才難爲情地說,他們兩口子看似一片和諧,其實早就離心離德了。他一直懷疑海倫有外遇,最近總是跟加州某個人頻繁煲電話粥。18日晚上,兩人曾鬧過不愉快,當時他就此指責海倫,並試圖建議她少交情人、多關心家庭和孩子。
理所當然地,警察肯定要追蹤加州的電話號碼。最後查清,海倫確實在加州有位朋友,但其堅稱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而且海倫絕對沒來見過他,他也絕對不知道海倫的去向。警方向航空公司調閱19日飛往加州的乘客名單,確實沒有發現海倫的名字,倒是在紐約機場停車場發現了已停放好幾天的海倫汽車。
隨著警方的繼續追查,又出現了跟本案有關的三個人。
第一個,海倫的同事羅拉。
羅拉告訴警察,海倫絕不可能無故消失。她說,18日在飛機上,她見海倫憂心忡忡,就問她有何心事。海倫告訴羅拉,她懷疑先生理查德有外遇,經過私家偵探調查,預感不幸成真,她決定。回家之後就向理查德正式提出離婚。
此外,海倫著重告訴羅拉,她只要發生任何意外,都希望羅拉能把今天的話告訴警察。
第二個,一名女律師。
海倫之所以要請私家偵探,是接受了這位女律師的建議。她曾向她咨詢離婚事宜,丈夫理查德肯定有外遇,她想請女律師幫她爭取三個孩子的撫養權。海倫說,理查德有很嚴重的暴力傾向,經常動手打她,她必須設法盡快結束這段婚姻。于是律師建議先找私家偵探拿到理查德有外遇的證據。
第三個,一名私家偵探。
此人叫梅爾。他接受海倫的委托後跟蹤監視理查德,發現後者果然有鬼。原來理查德在紐約長島和新澤西州都有情人,都是航空公司的空乘。11月初,他將拍到的照片交給海倫,海倫表現得傷心欲絕,說等這次飛行任務完畢後,一定要和理查德攤牌。
如此一來,理查德的嫌疑就變得非常大了,警方決定正式詢問保姆海倫失蹤前後的情形。
保姆反應了三個疑點:
1、11月19日淩晨兩點多,她約會回來時,曾聽到樓上傳來如同重物墜地般的“砰”地一聲,此後再無聲響,她也便安然入睡,直到五點半被理查德叫醒。
2、她問女主人的去向,理查德告訴她海倫先去了他姐姐家。但到了理查德的姐姐家後,並沒見到海倫。理查德隨口應付道,可能他記錯了,海倫回公司加班去了。
3、他們離家之時,保姆曾見到理查德臥室的地毯上有一塊巨大的汙痕。等第二天下午她回來時,別說汙痕,連地毯都不見了,家具位置也移動過。而且理查德並沒守時,說好的第二天下午四點來接她們,可卻直到晚上九點才到。
種種線索都指向了理查德,警方決定請其到警局一敘。理查德坦然而往,可任憑警察怎麽問,他敢咬死了自己和海倫失蹤並無關系,反而再三督促警察抓緊破案。
都是老江湖了,警察哪裏會信他的把戲,于是提出用當時最先進的測謊儀器對他進行測謊。
理查德一口同意。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經過最先進的測謊儀和最專業的測謊專家檢驗,理查德的第一次測謊輕松通過。他沒殺死過他的太太海倫,也沒教唆或雇傭他人殺死海倫,更堅決否認知道海倫的下落。
否認三連!
全沒說謊!
這怎麽可能?
警方不得不暫時將海倫列爲失蹤人口處理,理查德潇灑回家。但是海倫的朋友和其頗有勢力的娘家不願就此罷休,堅持向康州檢察長進行申訴。
在這種情況下,華人神探李昌钰就出場了。
李昌钰都知道吧,一個充滿傳奇和榮耀的名字,他在美國被稱爲現場之王、當代福爾摩斯,參與了轟動世界的如肯尼迪被刺、水門事件、克林頓桃色、911、辛普森殺妻案、南斯拉夫種族屠殺萬人案等一系列大案要案。他在美國的地位,可能就和我們民間傳說中的包公一樣。中國人說包公日審陽人夜審鬼魂,而美國人也認爲李昌钰能與鬼神通話,有第六感和第三只眼。
李昌钰要求再對理查德進行一次測謊,結果與上次如出一轍,理查德表現得十分正常,沒有任何波動。
但凡事都有兩面性,過于正常其實就意味著不正常。再加上理查德曾是前CIA(中情局)專員,經受過這麽多專業訓練,曾兩次參加CIA特別行動,這種級別的情報人員自然有對抗測謊儀的方法。基于對李昌钰的信任,海倫失蹤案被正式立案。
他們首先排除了海倫私奔或離家出走的可能,而按已經遇害偵察。
因此當務之急是找到海倫的屍體。
任是李昌钰破案無數,也沒料到尋找之旅竟是那麽艱難,以至很多年之後他在電視節目裏講起,還認爲這是一樁“完美的謀殺”。
一般來說,屍體會在哪裏?
要麽埋在地下,要麽抛到了水裏。
時間一晃就到了1986年的聖誕節(12月25日),離海倫失蹤已過去一個多月。這天趁著理查德帶孩子去佛羅裏達旅遊,由李昌钰親自帶領的隊伍向法官申請了搜查令,全面搜查理查德的家裏。
但理查德出身特工,應該說早已經料到有這一天,甚至可以說他是爲了洗清嫌疑,故意離開給警察機會來搜查。
屋內確如保姆所說,走廊和臥室的地毯都不見了,而且各種家具也都移了位。李昌钰決定重建第一現場,他們找到了一本相冊,按照片裏的擺設將客廳、餐廳、起居室的家具都放回了原位,這些家具上沒有發現任何血迹和痕迹。
又想起保姆所說,聲音是從主人臥室傳出來的,這說明臥室非常重要,可偏偏相冊裏沒有臥室的照片。幸好這時李昌钰想到海倫的閨蜜麗莎,後者曾幫助海倫布置家居,對其臥室格局了如指掌。麗莎久仰李神探大名,不顧家裏有客人來訪,過來忙碌了4個多小時。
這一來果然有所發現,在臥室的床墊外端,李昌钰發現了七點極其微小的血迹,從形狀判斷是噴濺出來的。經過分析,這些血型爲O型,與海倫的血型相符;而且經過進一步的PGM分析,證實是新鮮血迹。除此之外再無發現,經過檢驗發現,房間裏經過人爲沖洗,就連床墊也被沖洗過,若非血迹滲進了布層難以清洗幹淨,連那七點血迹也發現不了。
床墊離地面極低,怎麽會有血迹?而且血滴濺落的角度爲10度,也不符合受害者站著被擊倒的情形。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受害者第一次被重擊後跪倒在床邊,嫌犯再次出手,血迹噴灑到了床墊上,同時受害者倒地時頭部接觸到床墊,從而形成了與地面夾角10度的血痕。
他們又在洗衣機裏發現了洗幹淨的毛巾和衣物,通過檢測,確定上面曾經沾染過血迹。
除此之外,多余的線索一無所有。
殺人犯一般喜歡把屍體藏在冷櫃中,麗莎記得理查德幾個月前買了一台長方形的冷凍櫃,體積很大,可以將整個人橫放在裏面。冷凍櫃原來放在車庫內,現在也不翼而飛了。
他們想去找到扔掉的地毯,可是翻遍了附近的垃圾場,一無所獲。
總之,海倫的屍體在家裏固然沒有發現,在理查德擁有的田地裏也什麽都沒找到。接著派飛機用紅外線偵測屍體在腐化過程中散發的熱能,並自空中拍攝照片看哪片草長得茂盛(埋屍處的草都很茂盛),都宣告徒勞無功。
團隊士氣低落,無奈之下,李昌钰決定尋找目擊證人,在理查德家附近設卡詢問過往車輛,在18日及第二天晚上是否看到任何可疑的車輛和行人。
這一次,功夫不負有心人,很快就找到了鏟雪車司機。從其口中,證實了20日淩晨理查德令人不安的舉動。
沿著河邊道路往西走,就是位于森林中的約爾拉湖。
碎木機能幹嘛?答案不言而喻。
從這一刻起,李昌钰把偵查重點放到了湖邊。
首先,他需要追查到碎木機的來曆。這種大型碎木機在當地只有幾家公司出租,因而很快就找到了正主兒,紐敦附近一家出租公司告訴探員,海倫失蹤前一個星期左右,理查德從他們這裏租走了一台機器。于是李昌钰立刻帶人趕赴此處,發現機身裏外上下都清洗得十分幹淨徹底,據經理說,這是理查德所爲。本來感恩節前後的生意淡季有人來租碎木機就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用完了還清洗得這麽幹淨,真是搞不懂啊!
也因此,在碎木機上沒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隨即又找到了那輛小卡車,仍是如此。
此時已是1987年1月,媒體連篇累牍地指責辦案不力之聲令李昌钰感覺到排山倒海的壓力。在暴風雪中,李昌钰望著約爾拉湖上的積雪,決定融雪。
他們動員了化驗室所有的人員,再加上紐敦警察局及康州警政廳的刑警,人數多達幾百人,輪流在湖邊融雪搜集證據。同時,李昌钰組織了14位法醫及人體骨骼專家作爲其專案小組的顧問。融雪的過程乏味無比,先挑出八個理查德可能擺放碎木機的地方,再一塊一塊的融雪,清除地面上的雜物,把泥沙放到細網上沖洗過濾,然後收集起來。
比考古工程還要繁瑣的融雪進行了三個多星期,最後他們收獲頗豐:
一顆牙齒。針對這顆牙齒在各個角落、巨細靡遺地拍了360多張照片,通過對比海倫就醫檔案中三張全口牙齒的照片,確定了就是海倫的牙齒。而從其斷落的痕迹看,是經受了外力擊斷或者碾磨過。
56塊骨頭碎片。只有其本來的1/4大小,四面都有多邊形的切割痕迹。李昌钰推斷,這種切割痕迹強烈顯示屍體經過碎木機切刀裝置磨碎,並且只有經過大型碎木機內8~9塊刀片的切絞,才會呈現這種多面形形態。
2660根染過的頭發,有拉扯及切割過的痕迹。
一副假牙架。根據微物分析,正是海倫在牙科診所換的那副。
一根殘缺的手指。指甲蓋上塗有粉紅色的指甲油,經過化學分析和對比,與海倫家中梳妝台上的某一瓶指甲油成分相同。
一些藍綠色的合成衣料纖維。保姆說,海倫11月18日晚正是穿著一件藍綠色睡衣。
一些碎紙。上面模糊可見“海倫”、“克拉夫茲”等字樣。
一些用于制造女性內褲的衣料纖維。經過比對,也是屬于海倫的。
……
看上去物證還是挺多的,其實不然,加起來也只相當于一個正常人身體的1/1000罷了,揉成一團,最大也就一個乒乓球那麽大。然而現代科學技術的威力就在于,經過5000多項檢驗證實,這些東西都屬于同一個人——海倫,無論是誰,缺失了這些骨骼及肌肉都絕不可能存活。
潛入湖底的蛙人也傳來好消息,他們打探上來一把電鋸。雖然使用者已經將上面的編號磨光,然而李昌钰拿到後,通過電解法找到了它的編號。有了編號就能追查來源,很快就發現其購買人正是理查德。電鋸雖然抛入了湖底,但裏面還茂著一些人體組織(皮膚或肌肉),經檢驗,其血型爲爲O型,再次和海倫的血型符合。另有一些微小毛發,加上前面找到的2660根頭發,與從前海倫使用過的梳子上的頭發再次比對成功。
就這樣,無恥而殘暴的理查德因涉嫌殺害妻子海倫被捕。
爲了萬無一失,李昌钰做了兩個實驗,並且錄了像,以便放給法官觀看:
1、碎屍試驗。
他要證明理查德是用了碎木機碎屍,要進行比對,就必須再找一具屍體扔進去看看。
最後找了一頭豬,彈出來的豬骨碎片與人骨碎片對比,兩者的切割及斷裂痕迹高度相似。
2、毛發試驗。
他在女兒頭上剪了一撮頭發扔進碎木機,最後發現,經過切刀裝置絞切的頭發果然留下拉扯的痕迹,與湖畔現場收集的頭發一模一樣。
至此,李昌钰基本重建了命案現場。
1986年11月18日晚,理查德接連兩擊殺掉了海倫,將她藏到車庫的冰櫃裏。隨後在19日早晨支開保姆和孩子,回來清洗現場,毀滅證據。20日淩晨,他將海倫的屍體搬上小卡車,隨同木柴、碎木機、電鋸一起拉到約拉爾湖邊殘忍碎屍,粉末盡沉入湖中。完畢之後,將電鋸刮去編號扔進湖中,回家將碎木機清洗幹淨還給出租公司,最後處理掉冰櫃,並把海倫的汽車開到紐約以迷惑警察。
至此,真相大白。
狂妄的理查德栽了跟頭,經過近一年的開庭、休庭,最終他被裁定有罪,被判處50年徒刑。
參考資料:《神探李昌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