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孩家庭的煩惱,其實通常不是父母長輩的,而是孩子們的。
孩子多,愛會被平攤,每個孩子能分到的愛,都會相對應的減少,父母長輩的精力有限,他們不是超人,愛也不會無窮無盡,讓每個孩子都能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已經是他們的極限,這點可以理解。
但愛可以平均,心卻應該要端平。同樣都是親生的,誰也不比誰多出一樣東西,或者少一樣東西,沒有誰就天生不如誰。
可偏偏,有些孩子,從一出生,便被迫從父母長輩那裏接受一個現實,那就是這世間有諸多沒有原由的不公,起因或許僅僅是因爲“不喜歡”而已。
說起來也很好笑,心端不平的,他們的理由真的很充分。我曾經聽過讀者和我說過,她家那位心端不平的母親,在面臨她的質問時,曾經不一次說過一個理論。
“五個手指頭還有長有短呢,哪家不是這樣的。”
她的母親不以爲然,言之鑿鑿,而她則漠然,無語到失語。
我不知道這個道理,到底對不對,我也不想去分析、去揣摩、去規勸。因爲這些人,他們心中都有自以爲是的大道理,從不會承認自己有錯,更不會允許孩子去質疑自己的權威。
當你設身處地的站在孩子的角度去考慮,或許才會發現自己到底錯的有多離譜。
也許在一些人的眼中,孩子就是自己的私有物,自己想怎麽處置便怎麽處置,想對誰好,想對誰不好,全憑心情。
可那個不被眷顧的那個孩子呢?你有想過他的感受嗎?面對最信任最愛之人的無端偏見,他有多麽的不知所措,你不會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才要受到不公平的差別待遇,最委屈的是,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根本無錯可省。
追其根源,也不過是因爲,他只是那個不討喜的罷了。
我有一位發小,如今工作在外地,養了一只寵物貓,他的父親向她討要給遠在老家孤苦無依的奶奶作伴,她拒絕了,遭到了父親的責罵。
父親覺得她冷血,對父母是,對爺爺奶奶也是,奶奶孤寡老人很可憐,向她要一個小寵物而已,怎麽就不能給了,怎麽能這麽自私自利。
說到了最後,父親又開始翻起陳年舊事,來佐證她的冷血。
那一年,她還上高中的時候,爺爺因病離世,舉家悲痛,只有她跪在靈前,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父親讓她哭,她哭不出來,遭到了孝順父親的狠狠責罰,如今她不願意把貓送回老家,父親又搬出恩情、孝道來數落她,說她無心無愛,往日的情景再現,她終于忍不住爆發了。
“過年給壓歲錢,每一年,我哥都能拿到一百,而我只有一塊。好吃的,好喝的,偷偷藏起來給我哥留著,喊我哥是親孫,我呢,從來只喊大名。
我哥,他有爺爺奶奶,我沒有,從來都沒有。你讓我去愛她,抱歉,我真的沒辦法愛她。”
我從小到大,看著她受委屈,看著她一點一點變得冷漠、淡薄、寡情,若只是爺爺奶奶,倒也罷了,真正助長她家庭歪風的,其實不難看出,其實就是她的父親。
我沒辦法幫她,也沒辦法勸她,要她去愛一個從未曾愛過她的所謂親人,哪怕那人是她的奶奶,我也開不了這個口。
或許她的遭遇中,重男輕女占據大部分,但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不喜歡而已。
不喜歡便如同那阿貓阿狗,高興的時候逗弄,不高興的時候便不管不問,好的都塞給喜歡的,不好的才輪到不喜歡的,我真的沒辦法去理解這種親情,也無法去認同。
我老家有一位阿姨,和我母親是一輩兒,比我母親要大上十歲左右,也就是六十二三歲左右的年紀,沒上過幾年學,也沒上過班,結了婚以後做了家庭婦女。
其實很多那個年紀的女人都是這樣的,沒有獨立的意識,沒出格的時候靠父母,嫁了人靠男人,老了以後靠兒子,就像個浮萍似的,一輩子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自己從沒有個主心骨。
那位阿姨便是這樣,在娘家的時候,並不怎麽受待見,其實也是受過親情冷落的可憐人,可她卻是那不值得同情的可憐之人。
她把親情冷落怪罪到自己的頭上,瞧不起自己,瞧不起自己的女性的身份。
剛嫁完人以後,她在婆家也是小心翼翼的過日子,直到生了孩子,她開始不可一世。
三年生了兩個孩子,都是男孩,對于她而言,這等于就是她人生的全部意義了,這兩個孩子,便是她實現人生全部價值的象征。
可那個阿姨,她更喜歡自己的小兒子,她的心端不平。打心眼裏疼,也不是沒有原因的,據說是因爲生小兒子的時候,她難産差點搭進去半條命,得來不易,自然是更加疼惜一些。
加上難産的時候讓這個小兒子有些缺氧,生下來差點就不行了,更讓阿姨心疼的緊。
那時候小兒子體弱多病,成天哭鬧,而大兒子正是活蹦亂跳,最調皮的時候,她的心裏便不痛快。
都是自己的孩子,一個健康,一個不健康,她心中又是最疼惜幺兒,或許是覺得上天不公平吧,便對這個愈發不喜歡,對那個愈發更加溺愛。
兩個兒子漸漸長大,七八歲的時候,大兒子是木讷老實,小兒子是精明鬼機靈,性格迥異。
其實聽我媽講,大兒子從小也很活潑開朗,就是因爲這位阿姨的緣故,才變了性情。
她這個媽,總是沒有好臉色對他,但凡帶著兩個兒子出門,手上抱著的總是小的,對大兒子,若是她高興了會牽一牽,不高興了就甩的老遠,讓大兒子在後面踉踉跄跄的跟著,屁顛屁顛的跑著。
每每遇到外人閑聊起孩子,這位阿姨總是對自己的小兒子贊不絕口,還是那樣,若是高興了,能捎帶自己大兒子誇上幾句,不高興了,便是那孩子多麽期盼,如何表現自己,順嘴多講一句的事兒,她也不會說。
後來這位阿姨老了的時候,還曾經大言不慚的和人家說過自己當年這麽做的理由:
“我那是對我大兒子給予厚望,所以才對他嚴厲,不誇獎他是怕他驕傲自滿,要不是我教得好,他如今怎麽會那麽有出息。
我幺兒,我壓根就沒指望他能有什麽出息,從小就是當女孩養的,所以才處處寵著,我其實是喜歡女孩的,嗨,不過我天生就沒女兒緣,這也沒辦法,就只能把幺兒養在身邊當閨女,以後指望他給我養老送終喽。”
可我媽又說了一件事兒,說有一年天氣很冷,外面天寒地凍的,這位阿姨拿著藤條把大兒子攆出門去,要他在大馬路上罰跪。
那條路視野很好,路的兩邊住的都是街坊鄰裏,一出門都能見馬路上發生的事情。她要大兒子罰跪在那裏,除了跪,更是一種人格羞辱,即便是十三四歲的年紀,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也已經知道了什麽是尊嚴。
所以大兒子說什麽都不肯跪下,哪怕她拿著藤條,用盡了全力去抽打,大兒還是一聲不吭的咬著牙,硬是不肯跪下。
後來有人看不過去,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那位阿姨說,是大兒子偷拿了家裏的錢,行爲不端,自己是在教訓他,讓他長長記性。
大兒子說他沒有,可是那位阿姨根本不聽說他狡辯:“你沒有拿,家裏的錢還能飛了不成,難道還是你弟弟拿了不成?你自己做的事情不承認,還要無賴你弟弟,他那麽小,他能拿錢做什麽?只有你,前幾天說要買課外書,我沒同意。
我還怕冤枉了你,特意翻了你書包,看到裏面的課外書,這才拿住了你的手脖子,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雖然大兒子竭力解釋,課外書是借同學的,可那位阿姨根本不信,後來還是在鄰居們的勸阻之下,才沒讓大兒子真的在馬路上罰跪。
後來過了一個星期左右,有人看見小兒子拿著錢在外面揮霍,告訴了那位阿姨,可她卻只是不痛不癢的斥責了小兒子幾句,對大兒子,自始至終都沒有一句道歉。
她後來也曾經提過這件事情,態度也很理所當然:“我自己的兒子,罵錯了他又怎麽的,還能讓我給他道歉?
簡直笑話,哪有當爹媽的給孩子賠禮認錯,他受得起嗎?反正罵了也罵了,打了也打了,打錯了也是給他一個警醒,讓他以後都別犯錯。”
後來阿姨老了,兩個兒子也大了,大兒子雖寡言,但真的很有優秀,考上了不錯的大學,找到了非常體面的工作,且人心底善良,對從前的事情既往不咎,照常孝順父母,只不過,還是多了一份疏離。
而她疼愛的幺兒呢,果真如她所說的,養成了一個大姑娘的性子,畢了業也不出去找工作,又是個花錢祖宗,不賺錢不說,還只知道向父母要這要那。
都說了這幺兒精明鬼機靈,要東西的時候嘴巴甜的像抹了蜜似的,又說以後要伺候他們,又說以後要給他們養老,哄得老兩口什麽都往外掏。
再後來,兩個兒子相繼結婚生子,大兒子優秀,可他畢竟也是個年輕人,結婚的時候很困難,但那位阿姨硬是沒掏一分錢。可小兒子結婚的時候,那位阿姨卻又買房又買車,大操大辦,花了很多錢,還喜滋滋的。
大兒子曾經也有過埋怨,但她卻只說了一句“你能耐大,沒幫你你不還是過得好好的,你弟弟不行”便搪塞了過去,她其實偷偷的表示過,反正自己以後都是要跟著小兒子住的,多給小兒子花點,也沒什麽。
老兩口有房子,也沒到七老八十要和兒子住在一塊的地步,于是便一直沒有同住,直到前兩年,那位阿姨的丈夫因病去世以後,她便覺得一個人住在老房子孤獨,便要求住到小兒子家。
剛開始小兒媳婦說是什麽也不同意,可是後來也不知道爲什麽就松了口。
可即便如願以償住到小兒子家,阿姨過得也並不舒坦,帶孫子洗衣服燒飯,還要被兒媳婦嫌棄,過得異常艱辛。
但路畢竟是自己選擇的,阿姨老了,她也折騰不動了,只能隱忍著,湊合著過。
也就是今年,小兒子說要換大房子住,沒有錢,便要阿姨支持一些,家裏的存款早就在給丈夫治病的時候花的差不多了,如今也就剩下了一棟老房子。
被小兒子三哄兩哄的,最終阿姨還是把房産證交到了小兒子手裏,賣了房給小兒子買了房。
房子弄到手了,小兒子的新家卻不讓阿姨住了。說是小兒媳懷了二胎,聞不得老人味兒,小兒子一幅左右爲難的樣子,就“勉爲其難”把阿姨給拒之門外了。
沒有了房子,又沒有了安身之所,住在三百多塊的出租屋裏住了一個多月,阿姨終于受不了了,舔著臉摸到了大兒子家,好在大兒子大兒媳都善良人,雖然有怨氣,最終還是看老太太可憐,便讓阿姨住下了,也算是好生伺候著,沒虧待過阿姨。
或許是突遭打擊,或許是大兒子的寬容大度,又或者是人老了心心態也變了。回想著過去,一生都很強橫一套套歪理的阿姨,真的開始有些于心不安了。
可她還端著架子,不願意和兒子真正做到和解,更不願意去道歉,直到孫女的一句天真童語,讓她終于悔悟。
大兒子家生的二胎是個女孩,對這個從未登門,也從未給自己壓歲錢的奶奶既陌生又好奇,也願意和阿姨親近,可孩子天真無邪,童言童語,不懂得什麽叫做忌諱,說出了一個疑問,讓阿姨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奶奶,小叔叔家爲什麽不讓你住?我今天早上打了菲菲(玩具狗),媽媽說我壞壞,奶奶,你也做什麽壞事嗎?”“孩子,奶奶做了很多錯事,很多壞事,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會被原諒嗎?”
“會啊,媽媽說,做錯了事,就要道歉,道歉就會被原諒。我現在已經原諒你啦。”
孩子的世界,道歉就可以原諒一切錯誤,可是啊,成年的世界裏,並不那麽容易。
十根手指頭雖有長有短,可都連著心,心若是端不平,那十根手指頭,有或者沒,長或者短,又有什麽意義?
更要緊的是,偏愛是一種慢性毒藥,那個被偏愛的,或許會在無度的愛中迷失自我,成長爲一只野獸,養虎爲患,便是這麽個道理。
到那個時候,後悔無門、痛哭流涕早已爲時晚矣,一切的後果不過都是你釀下的苦果,自食惡果罷了。
但是,一代人的恩怨,最好還是不要延續給一代的好,仇恨不是一件好事,不該讓後代去承受。
不論如何,我都希望,這樣的故事,終將成爲我們這代人的曆史印記,是過去式,而非進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