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爲何去世的明星那麽多,我們獨獨對張國榮念念不忘、情有獨鍾?
懷念哥哥張國榮已經不是簡單的對娛樂明星的追思,他在最燦爛的時候消逝,帶走的是一代人的記憶,他已經成爲那個時代最醒目的文化圖騰。
張國榮的生命連系著香港的流行文化及曆史的興衰起落,那個國內相對保守,而香港的五光十色的時代,唱歐西流行歌曲、看外國電影時尚雜志,穿喇叭褲,梳“飛機頭”,叛逆與桀骜不馴是年輕人的酷帥。
張國榮是個感性又智慧的人,他的完美主義,既造就了他的非凡成就,也給他帶來了巨大的精神困擾。
他飾演過得角色,那些電影,被懷念他的人,一遍遍反複品味,仿佛咀嚼著自己的青春。
《烈火青春》(1982年):剛入影壇便提名金像獎男主
這是張國榮自認爲電影生涯的“第一部作品”,那一年他26歲,從家裏搬出來獨自謀生,生活困窘,前途渺茫,經曆了被騙拍三級電影的恥辱,第一次飾演這麽有內涵的角色,內心是忐忑的。
這是一部名副其實的青春片,青春的躁動和欲念超出了一般青春電影的範疇,他對無根少年Louisde 演繹,已經具有了他所獨有的含蓄、內斂而充滿張力的風格。
《胭脂扣》(1988年):翩翩公子愛上絕世佳人
《胭脂扣》是作家李碧華的成名作,說的是青樓妓女如花與纨绔子弟十二少相戀,因家人反對, 兩人私奔同居以胭脂扣作爲定情信物,相約一起赴死,沒想到死去的如花在地府苦等半個世紀,重回陽間偶遇苟活偷生的戀人,心灰意冷,決然離去的故事。
李碧華在衆多候選人中一眼相中了張國榮,他周身散發的貴族氣質,讓人堅信他就是十二少。
《胭脂扣》原著中張國榮戲份很少,但他的表現太過亮眼,導演關景鵬把他的戲一加再加。
在有限的時間內,張國榮的表演內斂含蓄,不矯作,而且還奉獻出他藝術生涯中唯一一次扮老。
年邁的十二少盯著如花的臉,老淚縱橫地一步步逼近,當如花轉身離去,他踉踉跄跄地追隨,這個負心漢眼裏流露出愧疚、悔恨、空茫,種種複雜的情感,讓人動容。
《阿飛正傳》(1990年):風塵浪子眼神裏全是戲
張國榮的飛哥形象,象征了香港那個飛揚跋扈的年代精神,也成就了王家衛的藝術領域。
阿飛的魅力在于,他永遠都不會世俗,他的骨子裏有一股讓女人著迷的神秘、不羁、憂郁。
王家衛發現了張國榮身上有種罂粟般的誘惑力,拼命壓榨,也讓他的演技最大程度地爆發,也讓他有了獨屬于張國榮的演繹風格。
《倩女幽魂2:人間道》(1990年):人間再無甯采臣
這部經典誕生純屬偶然,徐克在確定要拍《倩女幽魂》的時候就想到了張國榮,程小東導演也完全贊同徐克的建議。
但張國榮卻很遲疑,之前他對古裝片有過不太好的印象,覺得穿著奇怪的衣服演神怪故事,很是奇怪。
徐克卻表示,“古裝和鬼怪只是外衣,這個片子是拍給現代人看的。”
了解電影情節後,張國榮愛上了甯采臣,這個憨直可愛,單純正義的書生,有顆直面世事的赤子之心,手無縛雞之力卻不畏磨難,即使人鬼殊途也忠于愛情,這樣的角色和他現實的生活何其相似。
當時尚未成名的王祖賢毛遂自薦了小倩,一襲白衣美不勝收,一致通過。
《倩女幽魂》不但是張國榮和王祖賢的嘗試,也是香港電影的大膽嘗試,那時神怪題材幾乎無人問津,動作片和喜劇片更加受到追捧,因此要在蒲松齡原著基礎上進行大膽改動,加入動作和喜劇的元素。
張國榮在片場摸爬滾打,在雨裏一遍遍奔跑,還要和蛇、果子狸對手戲,一共120多場戲,他一人占了九成,勞累可想而知。
這部片子讓徐克正式成爲一個品牌,王祖賢的“女鬼”形象火遍亞洲,張國榮的“呆萌”雖然也讓觀衆憐愛,但在各大頒獎典禮卻顆粒無收。
不過《倩女幽魂》拓展了張國榮的戲路,他區別于傳統的男性形象,將陽剛與陰柔、懦弱與果敢融合得渾然天成,在當時的香港娛樂圈成爲不可替代的演員類型。
《東邪西毒》(1994年):惆怅歐陽鋒成了一位藝術青年
王家衛曾經接受采訪時說:“最初我是想要張國榮做東邪的,但後來發覺他做東邪便一點驚喜也沒有,因爲大家都知道他會是潇灑倜傥的,因此我想要讓他改變。”
歐陽鋒之于張國榮是極大的轉變,複雜、蕭索的外表,沉郁、糾結的內心,壓抑于心的愛情,都和張國榮某種隱秘情緒相合。
最終西毒歐陽鋒,因妒忌和怯弱,把自己放逐到永遠的孤獨中,一如張國榮自己。
《霸王別姬》(1993年):戲癡程蝶衣成就張國榮封神之作
說起張國榮的作品,首屈一指的當然是至今豆瓣國語NO.1的《霸王別姬》了,這部電影不但讓張國榮在內地觀衆心目中無人取代,而且也奠定了陳凱歌第五代導演的實力地位。
甚至有網友評價:
也有網友不解:
張國榮曾經說過:“程蝶衣,一個絕對自戀而且自信的人,他在舞台上的狂熱和燦爛,讓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年年過去,這部1993年出品的電影,總會被影評人拿出來不斷鑒賞,即使現在一幀幀回看,看過無數遍,也會有不同的感受。
《霸王別姬》的原著曾被香港很多導演青睐,作者李碧華放話:“程蝶衣必須是張國榮。”
但當時因爲原著的同性戀傾向,受到張國榮經紀人的反對,怕有損他的形象。
直到陳凱歌接手了劇本,爲了適用于國內的市場環境,進行了大幅修改,把原來對“同性愛”采取寬容、平和的態度,改爲了“恐同意識”,也扭曲了對愛的自然與包容。
張國榮作爲一個認同同性愛的演員,卻很好的利用自己的藝術魅力,顛覆了原來極端的“恐”同意識,平衡了兩者之間的關系。
他看了原著小說,也與李碧華談過,更加理解作爲中國第五代導演陳凱歌的個人背景,成長于“文革”時期,處于社會相對比較保守的環境 ,電影的發行必須考慮到將要面臨的海內外壓力與顧忌。
《霸王別姬》再一次展現了張國榮無與倫比的藝術才華。他進組的時候,搭檔張豐毅已經練了好幾個月的京劇功底,而他還是一張白紙,並且因爲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場。
病好後張國榮絲毫沒敢怠慢,非常認真學習京劇,無論走到哪裏,手勢台步絕對不亂,幾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除了學習京劇,還要化妝,戴著幾十斤重的鳳冠,臉一活動,貼片就容易掉。張國榮甯願餓著渴著也不進食,瘦了不少,由此打造出的程蝶衣扮相,驚豔入骨,很多內行知道他是從未學過京劇的香港演員,都驚愕不已。
不瘋魔不成活,他深入角色的內心,將自己的血肉融入其中,表情和動作都遵循內在邏輯連續進行,他複活了程蝶衣,也複活了內在的自己。
《霸王別姬》締造了張國榮演藝事業一個高峰,程蝶衣的風華絕代,使全球注目驚豔。這是張國榮與內地主流文化的一次成功牽手,在他的生命裏也是空前絕後的。
尾聲
張國榮角色多變,《縱橫四海》、《英雄本色》、《夜半歌聲》、《色情男女》、《春光乍現》……每一個人角色就像他本人的一塊拼圖,真實而獨立,孤傲而自戀,又有幾分孤芳自賞的苦澀。
在他不羁的外表下,有顆脆弱得經不起彈撥的心,那些如水般淡定,痛苦和純真的眼神不是裝出來,演出來的,而是他本身就如此純粹如此落寞。
張國榮身上有一種屬于過去的幽怨和屬于現代的任性,這兩種特色讓他充滿慵懶、頹廢、揮霍和迷失的氣質,這種氣質暗合了一代人無根漂泊的迷惘心情。因此他在電影中往往一個背影都能演繹出角色的倔強與悲哀,被命運加諸的無奈。
他不但宜古宜今,亦正亦邪,既能悲憤無奈,又可嘻哈跳脫,這些多元化的塑造風格,融入九十年代末的香港電影類型變化,以及角色人物內在探索中,讓他脫離了大衆的通俗,商業的主流,力求在流行的制式裏強調個人的元素,大膽前衛的藝術魅力,雖然當時受到一定的抨擊和打壓,卻更加證明了他的天才,藝術的經久不衰是能脫離時代來審視,即使過去二十三十年,依舊能品出別樣滋味。
一代人,在風華正茂時遇見哥哥張國榮,從此他的音容笑貌永遠定格,而與他的記憶也是對香港影壇最輝煌的一段時光的記憶。
一系列作品中,那些我們耳熟能詳的明星們聚堆出現:梁朝偉、劉青雲、劉德華、張學友、周潤發、梁家輝…… 構成那個年代關于男人最好的想象;張曼玉、林青霞、王祖賢、鍾楚紅、李嘉欣、劉嘉玲、梅豔芳…… 這些風華絕代的美人和他一起,晃著我們的眼,也感慨那樣的時代一去不回了。
我們一年年回味著他的作品,也品味這那個年代的活色生香、酸甜苦辣,他們妝點了我們的花樣年華,塗抹出玫瑰色的夢,而今他永遠定格了歲月,而我們卻敗給了時光。
春光無限好,卻從不曾爲任何人停留,17年前哥哥的縱身一躍,從此春暖花開時,他的笑容綻放出別樣情懷,每年此日,就像融入了某種儀式感,我們借著這溫柔春色,也借著對哥哥的懷念,釋放著對青春的追憶,追憶那逝去的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