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覺得外婆還有救，可是舅舅阿姨包括我媽媽都覺得沒用了，因爲醫生宣布不治。
于是，把她從醫院接回了家，讓她靜靜躺著，等待死亡。
這是我心底永遠的痛。但我無能爲力。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十二年，但是那種無力又悲傷的感覺永生難忘。
兒時
我是外婆帶大的。
小時候，爸爸媽媽做生意忙，沒時間照顧我，就把我放在五六百裏外的外婆家，讓外婆帶著我。
外婆很愛我，給我做好吃的，把她所有的愛都給了我。
那時候舅舅和阿姨們都還沒有結婚，我在整個家族中是第一個小孩子，他們都喜歡逗我玩。尤其是小姨，那會兒她才十幾歲，就喜歡帶我玩。
她用大舅給我做的一個玩具獨輪車推我玩，外婆反複交代慢點推慢點推，可是小姨發現推得快我就會笑起來，她就使勁推我。沒想到前面一個石頭墊了一下輪子，獨輪車翻了，我摔倒了。
我的哭聲驚天動地。
外婆聽見哭聲，迅速跑出來，看到我倒在地上大哭，獨輪車也翻了，撿起一根棍子就跑過來。小姨本來還想抱起我來，看到外婆奔過來，她也撒丫子就奔了……
據說小姨都沒敢回家吃午飯，說是外婆一直在家等著揍她呢。
外婆家在蘇北的一個小鎮上，家境很一般，但是因爲家裏有地，種著很多的好吃的。
我總是會跟著大姨小姨和外婆在地裏玩，外婆總能在地裏給我找出好吃的，花生、蘿蔔、紅薯、玉米……
還有玉米杆子，居然是甜的，像甘蔗一樣。
外婆做的面食一級棒，她蒸的饅頭超級香。她還會在鍋膛裏給我燒紅薯、烤玉米、燒大蒜，什麽東西到了鍋膛裏一燒，立刻撲鼻的香味，簡直讓人饞涎欲滴。
每次趕集的時候，外婆都要帶我去，給我買小糖吃。
還有那種兩毛錢一袋的話梅，我從來沒有吃過那麽美味的東西。
每年我爸爸媽媽會來外婆家過年，媽媽和爸爸看到很激動，給我買新衣服和好吃的，媽媽會抱著我問：“想媽媽了嗎？想爸爸了嗎？”
我都是一臉茫然地搖搖頭。
在外婆身邊，我從未想念過我的父母。
但是後來我讀書了，回到爸爸媽媽身邊，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外婆……
長大
後來我大學畢業了，工作了。
我在一個民辦高校裏當大學語文老師，還兼任董事會秘書。
那會兒外婆很爲我的工作感到驕傲，但是她也不懂我到底做什麽，和她的鄰居說起我的工作的時候，她說：“我外孫女特別有出息，她現在大學裏做老師，還是一個‘必輸’呢。”
鄰居問：“什麽是‘必輸’啊？”
她也不知道怎麽回答：“不是‘必輸’就是木梳吧。”
鄰居說：“你是不是聽錯了，你外孫女是不是牧師啊？”
外婆說：“要麽是牧師？也不對啊，她在大學，怎麽會做牧師呢？”
身爲基督教徒的她有點茫然又有點疑惑了。
這時外公走過來跟她說：“你們說得都不對，是董事長的秘書，是幫董事長處理文字工作的，動筆杆子的。”
“哦~”鄰居們這下子懂了，是文人的意思。
後來外公和小姨把這件事繪聲繪色說給我和先生聽，我們也都笑瘋了。
外婆說：“誰讓你做這種稀奇古怪的工作的。這誰聽說過這個名字的，說錯就說錯了，還笑，還笑，你這個丫頭！”
因爲我和外婆的感情好，一到周末我和先生（那個時候還是男友）都會去老家看望外婆。
外婆十分喜歡我的先生。
那時二十多歲的先生是個老少通吃的美少年，還特別會照顧人，每次在老家，我們孫輩的孩子們中，只有先生可以陪在外婆身邊說好久的話。
外婆跟我講：“正青（我男友名字）是個非常好的人，孩子你要好好對人家。”
我說：“我怎麽會不對他好呢？他長那麽好看。”
外婆看到先生紅了臉，就笑罵我：“就你貧嘴。”
我拉著外婆的手：“最重要的是，他能得到外婆大人的肯定，一定不會錯啦。”
外婆說：“你們倆從高中就開始相處，處到今天不容易，互相知根知底，你們要互相讓著對方，不要吵架。”
先生鄭重對外婆說：“外婆你放心，我和燕子（我的名字）會聽你的話，好好的，不吵架。”
外婆開心地笑了：“就知道你們乖。”
我一直記著外婆的話，珍惜著他，好好待他。先生也是一樣。
我們一直都很聽話，一直好好相處，現在已經有兩個孩子，幸福地生活著。
可是，外婆的交代言猶在耳，她的音容笑貌也在眼前萦繞，但是外婆卻已經和我天人永隔了。
失去
外婆病重的那一年，她才76歲，我現在想來都很心痛。
她有五個兒女，她的一輩子都獻給了兒女。兒女小時候拉扯兒女長大；兒女長大又幫兒女帶孩子。
等到孫子輩的都長大了，可以孝敬她的時候，她卻病重了，並且被醫院判了死刑……而且那麽突然，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留給我們。
那會兒，我不能相信這件事，我處于崩潰的邊緣，我覺得是因爲舅舅阿姨包括我媽媽他們沒有全力以赴，應該把外婆送到更上級醫院去。
我和先生抱怨、哭泣。但是我無能爲力，也不敢去質問長輩，在外婆的事情上，我沒有權利做任何主。
先生勸我：“讓外婆安詳地離開吧。不要使用太多的創傷性搶救措施了，讓外婆痛苦，也不一定能搶救得回來。”
我沒有辦法，只能哭。這種大悲痛，這種巨大的失去，在我生命中是第一次，也是有史以來最慘痛的一次……
外婆離開我們已經12年了，可是我總是覺得她還在老宅裏面，坐在南山頭曬太陽，剝玉米，唱著贊美詩，和我們講聖經上的故事……
前年年底外公也去了天堂陪伴外婆了。
小的時候，總是對死亡充滿了恐懼。
死亡的恐懼是永恒的，用什麽來對抗這種恐懼，當然是愛。唯有愛可以穿透生與死，給我們帶來無限的勇氣。
如今，外婆和外公都在天的那一邊，我就覺得內心對于死亡已經沒有恐懼，因爲，有愛的人在那裏，我不害怕。
清明將至，內心傷痛，思念益盛。
我把我兒時的記憶說給先生聽，他說，外婆一直在你心裏，這就夠了。
是的，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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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玄鳥歌唱，80後高校教師，兩個孩子的媽媽。願和你分享我的閱讀體驗和生活感悟。歡迎關注和評論，謝謝點贊！